豆儿一脸茫然,看向杜芸,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父亲这个概念。
他只有阿公阿婆舅舅小姨姨,从来没见过父亲。
看着他茫然的神色,杜芸心口微微泛着酸意,拍拍豆儿的肩膀,轻声说道:“怪宝儿,去找那个叔叔玩会儿,娘有话要跟爷爷说。”
“好。”
豆儿从长条凳上蹦下去,晃动着大脑袋去到小二哥那边。
“后面有鱼。叔叔带你去看好不好”小二哥弯下腰和蔼的说。
“好。”
待小二哥领着豆儿去到后面之后,杜芸这才开口说道:“我跟他爹是在黑风寨认识的,在那有了豆儿,官府围剿黑风寨,我们走散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
“从来没跟豆儿说过,怕孩子成天想着爹。”杜芸低下头,似真半假的说。
崔老六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门口,掀起帘子,抬头看看门额上来回晃动的幌子,回头,说道。“这操蛋的世道,坑了多少人,哎。”
被日子摧残的变形的腰不复年轻是挺拔,岁月也在这个男人的头发里悄悄埋下了斑白。
怔忡间,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后豆儿,会不会也是这般的模样,不复年少时的激情与明亮,只有被岁月摧残后的沉默与木讷。
想到豆儿可能也会这样,一辈子为了生存奔波劳碌,不曾享受一天生活。
生存与生活,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
先能生存而后才是生活,可多少人一辈子都在为生存苦苦挣扎。从没有真真正正的享受过一天生活。
到死都没能好好的看一看他们活了一辈子的这个世界。
她不希望豆儿还有大力,不希望他们的将来也像这样!
崔老六是个心善的,下了两碗面,放了好几块肉,面汤上飘了一层油,放了十足十的料,硬是按着她娘俩吃完了。
吃完饭,崔老六先带她回了家,让家里婆娘给她稍微收拾了一下。给她梳了一个妇人髻,光洁的额头用刘海盖住。抓了锅底灰抹在白嫩的脸上涂匀。
颜值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崔嫂围着她转了一圈,细细端详一番,点点头,“嗯,这样还行,不然在山上那种地方,这样一张粉粉嫩嫩的小脸正经得招祸呢。”
透过磨砂的铜镜,隐隐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左右看了看,嗯确实丑出了人生新高度。
黑乎乎的脸快赶上少年包公了。
老话说的真对,一白遮百丑,这脸色一黑,瞬间拉低了整体的颜值高度。
收拾后,崔嫂领着她去了外屋,豆儿双手搭在摇车上,下巴抵着胳膊,看着摇车里白白胖胖的小婴孩。
崔老六在对面,老父亲慈爱的目光看着咯咯笑的儿子。
太阳光柔柔的照进来,落在父子俩身上,铺上了一层暖暖的柔光,这一幕落进眼底。
看着豆儿小脸上的羡慕,杜芸走过去,轻声问道:“小婴儿好看吗?”
“嗯。”豆儿点点头,眼睛一瞬不瞬的落在婴孩身上,“比小姨姨好看,小姨姨又黑又瘦,没有他白白胖胖,好看。”
是啊,眼尾扫过屋子的陈设,虽说跟大户比不了,但看崔嫂的状态就知道日子过的很舒心。
日子舒心奶水就足,孩子吃的好,自然是白白胖胖。
崔嫂瞧她穿着单薄,又拿出两件自己的棉衣给她,“都是洗干净的,山上冷,你这衣裳不行,太薄了。”
“这.....这可不行,来一趟没给小娃娃拿点东西,倒像个土匪似的又吃又拿的,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哎,当家的,你看看这丫头,说话一套一套的。”崔嫂笑笑的跟崔老六说。
转而看向杜芸,拉起她的手,攥在手心里轻轻拍拍,“啥也不用说,看你也没比我小几岁,你叫他一声伯伯,我就厚着脸皮应一声婶儿,我跟你伯伯也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知道过日子多难,你要是不嫌弃就收着,山上我去过,冬天那风跟刀子似的,要是冻坏了什么,谁照顾儿子?”
杜芸长长的叹了口气,收下了衣服。
又想起她的三室一厅了,心里是一阵阵的发酸。不管啥时候,哪怕是在普遍经济都匮乏的上世纪,她家也没穷到捡别人的衣服穿。
啥时候过过这样苦逼的日子啊!
可怜她的三室一厅,一天都没住,白白的交了三年的房贷!
收下衣服,崔老六带着杜芸去了林场在云凰镇的民宅。
到那的时候,半下午的天,阴沉沉的透着一股灰白,院子里或站着或蹲着,四五个人。
年岁大小不等,最小的看着年龄跟她不多,最大的得有六十了,穿着破袄子蹲在房檐下。
见他来了,纷纷起身打招呼。
崔老六一一跟他们打过招呼后,领着杜芸推门进屋。
屋子里,两个男人正在说话,听见动静朝门口看来。
上首太师椅上容长脸的中年男子,冗长的络腮胡子,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去,黑乎乎的一片。
坐在他旁边下首位的是一个看上去要年轻一些的男子,看样貌约么也就二十五六岁。细长的丹凤眼,长的不丑,但却生不出半分的亲切。
他的眼神透着一股算计,让人莫名的就生起了戒备之心。
这样的面相其实很吃亏。
杜芸抱着豆儿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跟在崔老六身后。豆儿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怯生社的说:“娘,我怕。”
“乖,趴在娘怀里,不怕,娘保护你。”杜芸轻轻拍着他的背,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来了,崔哥。”
络腮胡子没有起身,身体稍微正了正。
“您客气,陈总管。”崔老六弯着腰冲他点点头,转脸冲那个年轻男子点点头,“祝管事也在。”
男子动了动身子,漫长的丹凤眼后错,落在杜芸身上,随即转开,看向崔老六,“崔哥,今年真不来了?今年我给你开二两银子,跟我去矿上怎么样。”
崔老六笑着摆摆手,“多谢管事抬举,今年真是不行了,家里那口子刚生,孩子刚满月,离不了人。”
“那是得在家守着,那来年,来年冬天跟着去矿上。祝枞这小子前几天还念叨你做的酱泥鳅呢。”
“好嘞。”说着,崔老六回头冲杜芸招招手,“过来。”
杜芸依言抱着豆儿往前迈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