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是,唐宋刚一主攻上去,就被陆念琛一个利落的过肩摔,狠狠砸在了身后。
他整个人背部先着地,和垫了榻榻米的地板发出一声闷响。
疼啊……
夏以沫跟着缩了缩脖子。
唐宋连身都没起,以手为轴,侧翻过去就是一记横劈,陆念琛无意外被撂倒。
接下来,就比较粗鲁了……
你一拳,我一跤,谁也不让谁,而且越发有迅猛激烈的意思。
看得夏以沫都跟着紧张起来,真担心他们失去理智。
而她也看得出来,虽然是她第一次见陆念琛动手,但显然他也练过,否则他那一身健硕的肌肉是从哪里来的呢?
两个人的脸上都显出狠色,那眼神更是凶得要吃人似的,哪里还有平时勾肩搭背好兄弟的样子?
真正的近身搏击,都不是花架子,又对彼此了解颇深,见招拆招根本不管用。
从这场较量,夏以沫总算发现陆念琛和唐宋是天生的对手。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喊停时,两个前一刻还挥汗如雨,打得难分难舍的男人,蓦地分开了,然后默契的往榻榻米上一倒,各自喘气。
“陆念琛!”唐宋咬牙切齿的。
看来就算不停下,也快到他们两个的极限了。
“解气了?”陆念琛太清楚他心里真正计较的是什么。
唐宋嚷嚷得更凶了,“你想我解气不是应该站着给我打才对吗?”
夏以沫听着都觉得霸道,陆念琛却笑得比刚才猖狂,本色回之,“站着让你打?不如明年中的国际游艇赛让你们家来搞?”
“你敢给我就敢要!”
“你在做梦?”
“招标还没开始,你以为你们陆氏就一定能中?”
“招标开始不就知道了?”
“决裂!我要和你决裂!从今天开始有我没你!!”
“随便!”
火药味越发浓重,夏以沫又开始纳闷,不是为感情问题才打架的?
但很快她就反映过来今天陆念琛为什么非要来应约的真正原因了。
也许钟璃是他们之间的导火索,但不是必然,换做别的什么,任何事情都可能引发导致今天的对阵。
陆念琛和唐宋的较量,正是陆家和唐家的较量。
在私,他们是挚友,在公,说是为某些利益水火不容也不为过。
捅破了这一层也好,男人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向来直接干脆,打过了,今后各凭本事。
至于五年一次的国际游艇赛,明年会在s市举行,届时世界各地的富商都会聚集到此,和政府合作,有容易钱赚,又有公益,还能把面子挣足,而本市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当然非唐、陆两家独占大头。
说真的,钟璃算个什么呢?
唐宋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情情爱爱这回事,你不爱我,有人爱,今天我爱你,没准明天就能爱别人。
……
之后的两人,在平息了心中争强好胜的火焰后,勾肩搭背的去洗澡,那背影和谐得,直让夏以沫摇头无言……
唐家是标准的欧式建筑,隔了一条街,步行最多十分钟就能到陆家。
陆念琛和唐宋打小一起长大,区区一个钟璃,怎可能伤害得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百事和雪碧,这么多年了,可以互相竞争,但绝不允许,而旁人也无资格其中。
唐宋的父母常年在国外旅行,年纪到了,便将生意上的事转手于子女,唐家的四个兄妹,都是很能干的。
陆家子女单薄,只有陆念琛一个人,也不知道是陆渊明对他要求太苛刻,还是真的不放心,总之现在陆公子因为这一年做了太多关于婚姻方面的荒唐事,如今只能在家待业。
从这一点相比,要在这座城真正做到巅峰,总有一方需要俯首称臣。
夏以沫不知道陆念琛在工作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但强将手下无弱兵,看看关瑶,应该也就不离十。
有时候人生,一个对手足矣。
临近中午,夏以沫坐在唐家的小客厅喝茶,想着这两个大家族的各种牵连,还有陆念琛和唐宋亦敌亦友的关系,正出神时,身后忽的有人将手搭在她肩头,愣是将她吓了一跳!
她猛地回头,手中的杯子一荡,差点把还剩下一半的茶水晃了出来。
“唐芷宁……”
夏以沫快被她吓死了!
站在沙发后还穿着睡衣的唐家四小姐一弯眼,冲她歉意的笑了出来,“我刚起,听说你们来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
她说完,绕到前面来和她并排坐在一起,双手再抓住她的,问,“听说大哥和念琛哥哥……决斗了?谁胜谁负?”
夏以沫是个慢热性子,虽然小时候和唐芷宁一起玩过,可在她意识里,还没有熟到见面就要牵个小手以表心情的地步。
“平局。”她言简意骇,再垂眸看看那两只白嫩嫩的爪子。
“哦……那还好,不伤感情哈!你下午有没有事?我们一起去逛街吧?我听说有个古代画展,要不要一起去看?”
连番发问完毕,唐芷宁冲夏以沫眨着眼睛,那眸子里满满的全部都是邀请,好像想把这些年遗失的友情补回来似的。
“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我知无不言。”
记忆里,唐芷宁可没那么斯文,到了这个年龄才开始穿裙子,从前,清一色的裤子!
读的是国外着名的理工大学,听说暑假的时候还拿了学校女子摔跤赛的第一名,除非天落红雨,否则怎么可能突然转性,要和夏以沫去看画展逛街?
听她那么直接,唐芷宁右手捏成拳头,再打进左手里去,“痛快!”
就喜欢果断直接的!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他,问你好像也有点尴尬,可是不问你我又不知道去问谁,而且现在你和念琛哥哥生米做成熟饭,应该没问题的哦?我就简单点说好了,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关于墨守生的全部……都告诉我?!”
墨守生?
只消有人提及这个名字,就和陆念琛一样,他的模样也会立刻出现在夏以沫的脑海里,那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前者是终成她回忆的情窦初开,后者,应该是她的宿命吧。
不过这个名字由唐芷宁提起来,倒让人意外了。
“你喜欢他?”夏以沫没有亲耳听她说的话,肯定不会相信。
身旁的人立刻红了脸,连头都低下去了,害羞的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我反映过来的时候,就已经……”
这样了。
难得看到唐四小姐脸红,不管多有资本的女人,在遇到一段措手不及的感情时,她也仅仅只是个女人而已。
“你想知道他的全部?哪方面?我知道的话就告诉你。”
对于夏以沫来说,墨守生是过去式了,总会被人喜欢,喜欢别人。
一个人不可能永远站在原地等谁,即便他想那样做,时间也不会允许。
唐芷宁根本不嫌弃,夏以沫肯告诉她,她高兴还来不及,谈论喜欢的人,是件多幸福的事情。
“比如他的喜好厌恶,他平时常在哪些地方出现,我也问过认识他的人,可是我发现他的生活好单调,以前我还可以去画廊找他,可是后来他把那里送给了你,整个人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唉……”
一股脑儿的说了那么多,唐芷宁开始纠结她遥遥无结果的单恋,“我和他是不是没戏啊……”
“既然知道没戏还想那么多干嘛?”唐宋一边闲闲教训她,一边走进来。
陆念琛无意外的跟在后面进。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去到一个地方,首先会下意识的去找夏以沫的存在,将她当作目标来锁定。
夏以沫很平静的坐着,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只是心里好像有千层涟漪被激起。
那个画廊,墨守生并没有收陆念琛的钱……么?
走出唐家别墅,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外面一阵有些凶残的风扑面而来,带着绝对的低温,冷飕飕的刮在人的脸上,像利刃在割自己的肉。
越来越冷了。
而唐宋家呢,明明没几步路还要剑一个小型地下停车场,客人进出再弄个‘待客泊车’,真是……矫情!
夏以沫一边暗骂,一边不适的缩了缩脖子,又眯了眯眼,陆念琛从后面走上前来,展开大衣的同时把她整个人捞进怀里去,动作干净利落。
他是她遮风挡雨的最佳港湾。
她抬头往后看了他一眼,他也低头迎上她意料之中的目光,然后顿了下,道,“你该不会想问我画廊的事吧?”
也许是冬天穿得厚重的缘故,让陆念琛此刻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街边公园里,把自己藏在儿童设备里的小朋友。
到底他还是顾忌着这件事的。
并且估计他也做了一番思量,如果他不提的话,夏以沫会不会就算有什么想法也跟从前似的憋着,等到意见累积成怨念,再爆发时,他可受不了。
不如这会儿坦白了吧……
夏以沫忍住想笑的冲动,正儿八经的反问他,“你心里有鬼吗?没有的话干嘛怕我问?”
“我为什么要有鬼?”陆公子的神色坚贞非常,“这件事情我是吩咐别人做的,墨守生要白送,我为什么要拒绝?”
他是商人,精于计算的本质不会改变。
再说墨守生想以这种方式让夏以沫记住他,那么他的算盘就打错了。
“你要跟我计较这件事情?”
陆念琛今天特别的坦白,眸光认真的望着小狐狸,好像她问他什么都会说。
他站在她背后,双手箍着她,暖暖的温度包围着两个人,然后又有些耍赖的把自己身体的部分重量施加给她。
夏以沫不明就里的仰头又转了脖子和他对望,别扭的姿势保持不了多久,她又转了回去,盯着马路对面那几颗光秃秃的树,道,“我不想和你计较这件事情,我干嘛要跟你计较墨守生啊?”
她自己都纳闷了……
说到底她和陆念琛真正确定了关系之后,墨守生真的算是……他们之间的牺牲品……
听她那么说,陆念琛高兴了,话题转移得迅速,问,“午饭想吃什么?下午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转那么快做什么?”
“好,你说。”
显然,他的招数对她来说已经不太管用了。
唐家的司机把陆念琛的车从别墅的旁侧开了出来,夏以沫看了一眼,心思定了定,然后道,“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做那么多以我为起始的事,尤其是我不知道的,这样会让我感觉……不真实。”
那不是对她好,那是满足他私欲的一种方式。
她会怀疑,陆念琛费尽心机要把夏以沫留在身边,真是是因为他爱她吗?
……
爱情这个事情,动真格就完了。
所以在郑重的和陆念琛声明之后,夏以沫还是表示和他在一起,自己是很开心的。
她不是个轻易会做选择的人,总是太多衡量,太多比较,太多顾虑,看着是个游移不定没注意的家伙,实际上心里清楚明白得很。
一旦她决定了,哪怕那个决定会让明天变成世界末日,她也不会改变。
陆念琛总算心领神会。
所以,午饭在机场吃。
临近年底,外出渡假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直到在机场看到关瑶风风火火的出现,将自己的护照取出来,夏以沫才不得不又递给某人一个警告的眼色。
之前在唐宋家门口的话都白说了么?
陆念琛忙抬起手解释说,这是惊喜,和他本人热爱的控制欲无关。
况且,新西兰对于她来说,充满了美好的回忆。
他从来都知道的。
……
在出国的那三年,夏以沫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游历与欧洲和北美洲之间。
说来有趣,这个小团体总共有十三人,是在国内一个油画网站的bbs上认识的。
大家都学油画出身,年龄相差不大,因为不同的原因想出国游学,有的人是为了旅行,有的人是为了看各国的风景,有的人为了增长见闻,而夏以沫,她为了逃避。
三年的时间,她到过很多国家,有时在某座城的广场为人画肖像画,有时参与到某个大师的画展中。
平静是她的追求,并且,没有与s市有关的任何。
有时候生活,本身就是一场逃亡。
那是前年的一月,和彼时一样,南半球正在历经风雪时,北半球的夏天才刚过了一半,她和同行的朋友结识了一位定居奥克兰的华裔绘画大师,便留下来为大师的画展做准备。
一呆就是五个月。
新西兰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是居住的理想国家,曾经夏以沫还傻乎乎的想象过,如果没有那么多束缚的话,或许她会在这里一直住到老死为止。
后来看到大师和她的丈夫每天晚饭后雷打不动的手牵手散步,又觉得还是该给自己找个伴才行,不然多孤单啊……
只是她没想过,有一天会和陆念琛一起去。
是没想过,还是因为这个可能性在她心底里是微乎极微的,所以干脆连想都没有呢?
从s市直飞奥克兰,十七个小时的航程,登机后,夏以沫就在想着那么奇怪,又奇妙的问题。
陆念琛察觉她脸色不对,就问,“在想什么呢?”
他总算见识了她独立自主的一面,擅自替她做一个决定,竟然都会让他变得比从前更加小心翼翼。
但可想,她敢一个人满世界的在外溜达整整三年,瞧着比谁都逍遥快活,就凭这一点,哪里可能是没主见的人?
结果还是他小看她了。
其实在陆念琛的心里最深处的地方,也许夏以沫一直都是那个穿着公主裙,规矩的坐在沙发上,胖嘟嘟的小脸正色堪比大人,骄傲本色不改的小丫头吧。
越是和她没有距离,他越是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她。
看了机舱外的跑道一眼,夏以沫玩笑道,“没想到马上就要离开祖国了,我脑子里这会儿残留的画面还是早上你和唐宋的厮杀。”
见她还能开玩笑,陆念琛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虑也平复不少,转而也笑道,“看不出一个在外三年的人也会思念祖国。”
不小心被调侃了,她撇嘴,侧头回以不满,“你就不怕你的惊喜变成惊吓么?”
“唔……我对自己有信心。”
其实,陆公子已经在打小鼓了。
刚才登机的时候,连关瑶都在摇头,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克星一说。
幸而,也许这正是他想要的。
……
将近一天的飞行,下机时,夏以沫几乎没有精神去呼吸奥克兰带着海水和花香味道的空气。
正是这座城夜晚降临的一刻,渐变蓝的天,尽头有红霞晕染。
扑面而来的风里,有残留下来的被灼烧过的温度,无疑与s市的寒冷相比,这里很微暖。
坐在车里,她懒洋洋的靠在窗边看外面的景。
霓虹,街道,行人,大海……
这是一座对夏以沫来说并不陌生的城市,只不过,就算是每年去同一个地方旅行,都会有所不同,更何况这次,她的身边有陆念琛。
跟着车子又驶入一片繁华的商业街区,眼前晃过成排的摩天大厦,最后她涣散的视线定焦在其中一栋上。
那是陆氏的标志。
夏以沫撇过头看向正在默不作声看自己的男人,道,“我都差点忘记这里是陆氏的总公司。”
那话里的意思就太值得人推敲了。
陆念琛很满意她这个反映,甚至还担心她想不到这一点。
扬眉,他大方的问,“对我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
先说近的,她应该会想问他到底来工作还是渡假。
至于远的……
前年她在这里呆了那么久,他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为什么不见她一面呢?
心口不一并非女人的专利,但一定是她们的强项,夏以沫以前不计较不在乎的,不代表现在不会。
否则她也不会说那句话。
但她一向狡猾成了习惯,更深知陆念琛是个擅长抛砖引玉的人,她才不会中他的圈套。
小脸撇开,不言!
陆念琛见她又是沉默对待,也乐了起来,她不说,那他说。
“宋钰女士的画,我奶奶也很喜欢。”
他一开口,那必定是重点。
宋钰正是当时夏以沫跟随学习的油画大师。
看到她表情微有一闪,陆念琛心知说到了重点,便继续道,“前年宋女士在这里有个中型画展,当中有一副奶奶一直很喜欢,但很可惜那是宋女士的珍藏品。”
他专门为此而来,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是陆念琛,怎么可能不知道夏以沫在哪里。
对于宋钰的画,他不是没费心思的。
先亲自邀请,以示诚意,而后再出一个天价,却仍旧没打动她那颗不爱钱财的心。
但最后,不知什么缘故,那幅画在陆念琛登机前被专人送到他的眼前,并且在画的背面有留言一句:给真正懂得欣赏它的人。
这完全是艺术家给商人的一个响亮的巴掌。
但现在陆念琛想起来,既然是宋钰的爱作,想要得到的人必然很多,没理由独独给了他。
况且宋女士打从心底里对唯利是图的商人看不上眼,又何须用她的得意之作来教训他呢?
现在重新回想此事,多半和夏以沫有关系。
他带着疑问的眼神寻望过去,就见到那只靠在窗边的狐狸,像是被他踩中了尾巴似的,警戒的盯着他,生怕他会由此事发挥,如撒网一般将她牢牢逮住似的。
继而,陆念琛充分展示他商人的本色,含笑问,“需要我感谢你吗?”
只是感谢?
夏以沫才不信!
她只不过告诉宋钰女士,陆念琛的奶奶是国内油画协会荣誉会长,生平资助了很多热爱油画的年轻人,仅此而已。
再说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就算他现在想感谢她,她也不敢接受!
天晓得还会有什么惊吓……
“不必了。”想罢,她故作淡定的回答。
只是这样是不够的,对付陆念琛这样的人,一定要主动出击才行。
于是顿了半秒,夏以沫再道,“那只是我对你没有把我抓回s市的小小回报而已。”
她说完,陆念琛疑似微怔,接着便爆发不可抑制的笑声。
明明在她脸上都找到当时对他诸多忌惮的残留,她还要化妆坚强勇敢无所谓。
他靠在柔软的真皮靠垫上,笑得双肩发颤,在空中将近二十个钟头的疲惫感,顿时烟消云散。
到底该怎么形容呢?
一度他曾经也以为是不是自己得不到她一个正眼,才屡次和她对着干,甚至要费尽心机的让她心甘情愿的和自己在一起,他才觉得是赢家。
可好像此刻陆念琛终于有点明白,原来他沉迷的是和夏以沫相处相争的感觉。
这世上也许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像她这样,即便是和他对着干,都无处不显得和谐生动。
……
晚饭后回了酒店,夏以沫以为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却没想到刚从浴室走出来,就被陆念琛扛起,直奔那张宽阔的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