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薄来得突然,青瓷想要挣扎,却动不得分毫。恼怒间,忽觉苍邪那正抚摸她手臂的指尖有些异样。闭上眼细细分辨,竟发觉那写的是:屋顶有人!
惊讶之余,青瓷已然明了苍邪何以忽然有此举动。尽管百般不愿,但是想起身患绝症的黎落,她也只得强迫自己尽量配合。
见青瓷忽然平静不再反抗,苍邪知道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敏锐的耳力听到了屋顶几近微不可闻的掀动瓦片的响动,他松开青瓷的手,转而扶住她的头。
得了自由的手有些不知所措,青瓷犹豫一下,终于下定决心。
那纤细柔软的手臂像是带着无尽的热量,在它们围绕上苍邪腰间的那一刻,他的冰冷顷刻间开始燃烧,胸口再次悸动,带着难以形容的欢喜和愉悦。这悸动随着血液在周身流淌,使得苍邪这本该是掩人耳目蜻蜓点水,直到忘记了本来的目的。
头顶窥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只有瓦片缝隙中隐约的星光显示着方才的情形。狭长的桃花眼扫过那遗留的痕迹,最终停留在青瓷那绯红的容颜上,心中震惊不已:方才的他,竟然为了这个女人而忘形!
只因为她伪装的温柔和顺从,他便轻而易举地陷了进去。曾几何时,他竟然变得如此儿女情长?
不,不可能!他要做的事情惊天动地,绝对会为一个女人轻易乱了章法!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苍邪挥手甩开青瓷手臂,翻身坐起,竭力让声音平静无波,漠然道:“既然你醒了,那么好戏就要上演了。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有什么安排,你说吧。”听苍邪话中之意,青瓷知道不速之客已经走远。努力撑起身子,靠在床栏上直视着苍邪木然道。
残烛渐渐燃尽,最后的灯蕊忽地明亮起来,却在刹那璀璨后瞬时熄灭。苍邪那独特悦耳的嗓音,就在这黑暗中徐徐响起:“明日,全苍辽的人都会知道,出生之日克死生母,祭祀之时雷劈图腾的不详之人,俊美无双眼高于顶的九殿下,终于找到了决定挚爱一生的妃子。为了这个女子,他可以倾尽一切,只为博她欢颜。什么壮志豪情鸿鹄之志,都难抵这温柔乡片刻欢愉。本就温文平庸的九殿下,彻底变成了风花雪月的无能之辈。这些,你可记住了?”
“嗯。”青瓷淡淡回应。虽然猜不透苍邪如此意欲何为,但一定隐藏着什么阴谋陷阱。她没有急着追问,因为她知道苍邪接下来自然会说个清楚。
果然,苍邪在片刻停顿后再次开口:“而你所要做的,便是让别人时时刻刻看到你的幸福。还有……用你最美丽优雅的容貌与声音,使得所有接近你的男人沉醉与痴迷。尤其是一个人……”
“是谁?”虽然看不到苍邪的表情,但是他语气中猛然涌出的汹涌恨意令青瓷心惊,忍不住出言询问。
“苍肃!”这两个字被苍邪冷冷掷出,仿佛卷着寒夜中最刺骨的风雪,青瓷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将身子向锦被中瑟缩。
这样的苍邪,比平日更加令人恐惧。那语气中浓浓的恨意,铭心刻骨,绝不只是因为权力争夺而起。但是到底是因为什么,青瓷不想问。他与她之间,只是一个交易。除此之外,她不想再有任何瓜葛。
“知道了。”简单地回答之后,青瓷便欲躺下。毕竟是重伤初愈,她的精神还颇为虚弱。这一番对话,已经让她精疲力竭。
谁知,身子在碰到床榻之前,已经先行落进苍邪的怀中随后覆上了他的手掌,温厚的内力涌入青瓷身体,被苍恒打伤的患处憋闷之感顿时轻了许多。
“七日之后,便是初一,是苍辽国庆功封赏之日。到时,你须得和我一起参加。”语音淡淡,苍邪如此解释道。说着将手掌移开,转而握住那肿胀的脚踝。“所以,你必须尽快好起来。”
“庆功封赏……”低低念着这几个字,青瓷水润的明眸流淌着异样的光芒。她以为苍邪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无法觉察,却不想他早已经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行了,睡吧。”收回内力,苍邪没有揭穿青瓷的异样。除去外袍翻身躺下,手臂伸展,轻车熟路地将青瓷搂进怀里,垂头便吻了下去。
他的东西,只能属于他一人!
就这样,几日时间眨眼而过。这几日青瓷的生活变得极有规律,每日里三餐精致,起居之间皆是侍女簇拥,还有苍邪那温柔的眼神和无微不至的呵护,时时围绕在她的身边。
从侍女们羡慕或是嫉妒的眼神中,青瓷明眸微迷,笑得嘲讽。她们怎么会知道,白天温和文雅,风度翩翩的九殿下,到了夜间二人独处之时,便成了一只狂野傲慢的狼。细细地密密地,一寸一寸地在她的身上留下他的印痕,他的唇时而冰冷,时而滚烫,让她无所适从。
七天时间,终于过去。
这一日,苍辽国张灯结彩,百姓们纷纷换上新衣,涌出家门聚在街头狂欢,犹如新年到来。
百姓们如此喜悦自然是有原因的。与魏国一战,胜得实在漂亮。虽不敢说是兵不血刃,却也轻而易举。欢喜地迎回出征的男人们,以及他们带回的战利品和军饷,心中的欢乐便止不住地荡起了涟漪。
苍辽皇宫,狂欢的气氛更加浓重。火树银花,与天上星辰相映成辉。
在白天的朝堂上,苍恨远已经对众将论功行赏,所以这晚宴,便成了众人畅饮开怀意气风发的场合。几个皇子和朝中众臣纷纷携着王妃正妻迤逦而来,珠光鬓影,香风阵阵。
“老三,你在干什么?”苍肃身着太子服饰,雍容尊贵,霸气隐隐。他一边和身边靠上来的大臣含笑寒暄,一边向大厅走来。路过正门时却被在门边探头探脑的苍恒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讪笑着站直身子,苍恒满面不自然地和苍肃施礼问安,随后犹豫着开口道:“大皇兄,你有没有看到……九弟?”
“他在后面呢,你找他有事?”苍肃说完立刻想明白了,嗤笑道:“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去登门赔罪啊,躲在这里算做什么?”
“谁躲了?”苍恒粗着嗓门反驳道:“我只不过是看这里景色不错,所以赏景顺便等人。”
“赏景?”苍肃不屑笑道:“你几时有了这种风雅的念头?今夜的月亮莫不是从北面升起?”
“大皇兄,你真是……”苍恒被说得涨红了脸,气得跳脚正要辩解,忽听得不远处有轻微的骚动之声,随即一片寂静。
顺着众人视线望去,苍恒顿时呆在了那里。
前方,有二人相携款款而来。男子修长挺拔,女子婀娜婉转,一个飘逸若仙,一个清冷如泉,不同的优雅,不同的美丽,却又无比的相衬和般配。踏着满院碎银,披着烁烁星光,使人望之如入仙境。
原本喧哗的人群全都安静下来,屏气凝神看着联袂而来的这对神仙璧人。就连风也都静了下来,轻柔的围绕在他们身边,怯怯地讨好。
“大皇兄,三皇兄。”苍邪轻轻挽着青瓷的纤腰,护着她走过微微崎岖的卵石小径,直到来到二人面前,这才小心放开挽她的臂,转而拉住那青葱般的指,引着她和苍肃苍恒二人行礼问安。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惊异不已。原以为苍邪受了这么久的委屈,一定会吐气扬眉,欣然接受。哪曾想他竟然如此不识抬举,想用这皇恩浩荡作交换的条件。他是傻了还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苍恨远面色明显有些不悦,却压抑着勉强笑道:“邪儿还是如此率性啊。想当年一只苍狼换了上官玄雨一家性命,今日又提出如此条件。只是不知邪儿想换的人到底是谁?”
“儿臣想换的,是魏国太子妃!”苍邪跪在地上,字字铿锵。
“她?”苍恨远有些意外,“邪儿既然随军出战,就该知道此战并未抓到那魏国太子妃。既然如此,你让父皇如何交换?”
青瓷嫁给魏际岚,于魏国皇室而言,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并未大肆宣扬。而青瓷在媚轩时来去的客人都是达官显贵,平民百姓哪有资格一见?所以魏国城破,青瓷被苍邪带走,竟然无人发现她的身份。
“父皇,魏国太子妃就在这里,儿臣对她一见倾心,愿以这千金封赏换她为妃!”苍邪说着,伸手拉过青瓷,脉脉含情望着那倩影依依,十足的情种模样。
“什么?她是魏国太子妃?那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这怎么行?于礼不和,于礼不和呀!”议论之声顿起,有震惊,有反对,不一而足。
苍肃闻言,自然也是非常惊诧。魏国媚轩之名,远播千里。即使是在苍辽,也能听到它的传言。英雄风流,风华正茂的他自然也对这媚轩花魁好奇不已,只是位高权重,不得亲身一探。这次远征魏国,他也曾交代手下要活捉魏国太子妃,却终究未得,深以为憾。
不想,这魏国太子妃竟然就在眼前,还成了苍邪痴迷的妃子。确实,现在想来,这青瓷论容貌虽然算不得是世上无双,却也足以称得上羞花闭月。比这容貌更出众的,是那独特清幽的韵味。这种淡然雅静,是别人模仿不来的。是属于她的独特的气质。而方才,他在庭院之中也便是被这气质折服,迷失了神智。
不过,虽然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苍肃却并不沉迷女色。虽然青瓷很美,但是和那金灿灿的龙椅相比,分量还是轻了许多。
苍恨远毫不掩饰满面的失望之情,皱着眉自语道:“真是朽木难雕。”接着垂下眼帘看着苍邪,淡淡道:“按祖制,这敌国女眷应该是按级分调。她既然是太子妃,那就应该赐给太子,即使是为奴为婢,也是由他使唤。你身为九子,哪有这个资格?”
“父皇,儿臣知道此事不该,所以才用封赏作为交换。儿臣这一生,只愿与青瓷携手共度,其余的荣华富贵,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苍邪语气坚决,继续恳求道。
“唉……”苍恨远长叹一声,哑声道:“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就和肃儿商量一下吧。只要他同意,父皇便允了你这请求。”
“儿臣愿听父皇安排。”苍肃本在一边静观,见苍恨远征询他的意见,急忙闪身出来,恭敬答话。
“也罢,既然肃儿也答应了,那就将这女子赐你为妃,潭州封地收回,只赐楚王封号。”苍恨远说完,起身坐回上位,抚掌道:“此事已定,接着歌舞痛饮吧!”
“儿臣谢父皇赐婚。”苍邪喜不自禁,拉着青瓷一同叩头谢恩,然后退回坐席。
众人皆以为此事已了,正准备各自回席继续饮宴,却忽然听到一个娇柔清亮的声音响起:“邪,你是不是把瓷儿说的事情给忘记了?”
嗓音甜美,带着微微的娇嗔,在大殿之中回响,令人心中一醉。觅声望去,正是那刚刚被赐封为楚王妃的女子―青瓷!
见众人的目光皆看向自己,青瓷显然有些羞赧。悄悄地将身子向苍邪身边依偎,一双水润明眸却是执着地看着他,满面祈求之色。
听到青瓷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苍邪狭长的眸中立刻闪过一道犀利的光芒。这个女人,果然准备在今日有所举动吗?这些日子的乖巧温顺,都只是为了在今日让他毫无戒心,以便出其不备吧?
“瓷儿,今夜乃是皇家晚宴,你的私事,还是明日再说吧。”苍邪温柔笑着,轻言软语地劝阻道。
“不要,邪,瓷儿此刻就想见到他。求求你,你答应过会求皇上放了瓷儿兄长。今夜皇上已经将瓷儿赐你为妃,何不双喜临门,让瓷儿兄妹团聚?求你了,邪。瓷儿求你了。”青瓷挽着苍邪的手臂,轻轻摇晃着撒娇哀求道。语气哀哀,眼中泪花已经泛出,望之楚楚可怜。
这个女人,还真是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啊。苍邪心中暗自冷笑,为了那个男人,她还真是绞尽脑汁不择手段。选在今夜这样的场合提出这样的要求,是算准了他无法拒绝,若是连这样的事情都不答应,那他沉迷女色的形象岂不是要大打折扣?到时候,一定会重新引起苍肃和苍黄的怀疑。时机未到,绝不能多添麻烦!
“好了,别哭啊。我答应,我答应你就是了。”苍邪轻轻拭去青瓷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最易碎的珍宝。“你的眼泪,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说完,苍邪转向苍恨远,恳切道:“父皇,请容儿臣再斗胆求要一人。”
“你还真是贪得无厌啊。”苍恨远很是不耐,冷冷道:“竟然对一个女人惟命是从,真是胸无大志。说罢,你想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