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章觉得自已似乎忘记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底那个真实的自已是怎么样的人。

  不同于别人眼中的形象,寒章总觉得自已一直是个性格很暴躁的人,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了,到现在也一直是这样。

  但是,似乎是装得太成功,也太久了,久到连自已也相信了这个别人眼中的形象:内向、沉默、温和的宅男。

  事实上,寒章记得自已小的时候,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爆。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好,邻居的小孩也好,基本都与他们干过架,长大后身上留下的旧伤痕迹都差不多是在那段未曾上学的时光里留下的。

  直至上了小学后,跳出了家里方圆几百米的范围,一下子接触到了那么广阔的世界,一年级的、二年级的、三年级的……甚至是初中的高年级学生。

  在那所涵盖了中、小学的学校里,他能遇到的人实在太多了,那小小的心灵初受到了震撼,在他自已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下意识地将自已伪装了起来,变成了一个老师眼中的乖学生,长辈心中的老实孩子。

  在他乖巧的小学生涯中,唯一能让他想起自已暴躁性子的事情,是在他上了三年级后,在上学的路上被一个五年级的大孩子带人给堵在墙角里的经历。

  那时候,学校里流行‘硫酸脚’的风潮,一堆小屁孩子学着电影里的混混模样,开始拉帮结派组成一个个的小团体,没事就在学校外面闲逛,无事生非,专门对付一些好欺负的学生。

  这个大孩子,盯了他好几天,才确认了是个好欺负的对象。因为他自已就留意到了好几次被其盯着的目光,只是那时他选择了退让,不同这些差生起冲突,这才被认为是个怂包。

  孩子间的事,大多没啥道理好讲,大孩子直接就说看你不爽,先打了个巴掌,然后放狠话说要收保护费,今后天天要交给他一块钱。

  那时候,寒章清楚记得自已心中一股无名火大起,自从更小的时候不知道‘偷’的概念,他拿了父母几十块钱去买好吃的,过后被母亲打了一巴掌,又拿小竹子打了好多下,给教训了好久后,他再没被人打过巴掌了,因为自那之后他真的学乖了,不敢再有‘偷’的行为,现在无缘无故被一个大自已两三岁的人打了一巴掌在脸上,小寒章只觉得那股火都烧到了头顶上。

  他当时直接就伸手掐住了大孩子的脖子,将其推到了墙上,也不理会其他上来围攻的同伙,任他们扯他书包,打在他身上,只管使劲掐着大孩子的脖子,一下,一下,一下地将其脑袋往墙上去撞,每次撞一次,那大孩子就逞强说‘你再撞我一下试试’,他便这样红着眼睛,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掐着他脖子撞脑袋。

  当时撞到第五下后,那大孩子就哭了,哭着喊着‘放开我’,其他围攻的孩子也被他这样给吓着了,也不敢再上来打他,便眼睁睁地看着小寒章继续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掐着他脖子往墙上撞脑袋,到第九下的时候,那大孩子的后脑勺已经出血了,要不是他班上的同学恰好路过看到了这一幕,及时上来将他们给拉开,那时候憋着气的小寒章能继续这样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掐他脖子撞墙。

  事后,那几位同学直说他当时力气好大,都快扯不开他胳膊。后来在年级里宣扬了开来,同年级的‘硫酸脚’也都不敢惹他,便有几个‘大佬’级的过来跟他交好,而好学生也因他成绩好与他交好,让他平平静静地过完了小学生涯。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他连这最后的一点生气劲也在后来渐渐消去了,遇到事情都是能让就让,让不过就直接退,更让人觉得他只是个学习好的书呆子而已。

  也许是初中那段突然喜欢文学后的悲春伤秋,也许是数学老师公然在课堂上对他毫无一点师德的戏弄,也许是中二时期沉迷游戏小说的时光,更也许是高中第一次告白失败的影响,让他渐渐泯于众人矣,连同曾经名列前茅的成绩也都逐渐远去,寒章悄悄地变成了后来的模样。

  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来自已在小学之后,再一次像那样发大火的是什么时候了,似乎,再也没有了吧,他便仿佛是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的佛系男子,什么都无所谓,过得好就过,过不好也默默接受,一直这么一个人生活了过来。

  直至,直至现在,他的双眼再次开始冒火地看着眼前这柄残破的巨斧。

  寒章生气的,不是罗放刚刚用这柄巨斧差点杀死自已,而是自已面对当时飞来的血色巨斧,竟然害怕得连动都无法动弹一下,他再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地痛恨自已了。

  眼看着自已就要被这柄巨斧给劈成两瓣,却是因为害怕,连身体上的一点动作都无法做出来,甚至一股尿意都几乎要挣脱膀胱的束缚开始放肆地释放出来。

  寒章深深地被这样子无能的自已激怒了。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我寒章变成了这样子的卵蛋怂货?

  面对致命的一击竟然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乖乖的等死还不算,竟然还差点吓尿了!?

  若不是血色巨斧在飞行的过程中,被罡风侵蚀得不成样子,甚至连斧面都被削去了一半,那缺口正好对着自已腰间,此时的他已经被拦腰斩成两截了!

  自从小学的那一巴掌之后,心中的那股无名火再次熊熊地剧烈燃烧起来了,温度高得仿佛连同他的灵魂都一起点燃了一样。

  寒章左手颤抖着撑在被拭去了斧柄的斧梢处,努力支起身子来,眼睛直直地与罗放那充满刻骨仇恨的血红双眼对视,毫不视弱地一点一点将身体从地上撑起来,也不理会,身上那不断传来的骨骼摩擦声。

  他身上的那一层护罩并不具有很好的防护性能,在刚刚巨斧劈来时,只是稍微一阻就被余势已尽的斧头破了进来,不过倒是因为这一层护罩,那些带着点点蓝光的黑色罡风从他身前吹来,又直接绕过身后吹去,便似只让他隔绝于罡风而已。

  罗放此时身上的武气全失,只剩下那一层蒙蒙的辉光,但身后的程咬金虚影已经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随时会在下一瞬间就消去。

  他的双手,因为刚刚使出的招数,没有了武气保护,已经被罡风削去了一层皮肉,此时血淋淋之中见到白色的骨头了,但他依然执着地在罡风中伸直了一双手臂,向着寒章这边艰难地挪动,像要用双手剥开罡风游过来一样。

  但这只是让他手上的英灵之力被消耗得更快,手臂上的那层辉光已经在迅速地内缩,被压到紧贴皮肤上了。

  不过,他完全没有理会自已身上的伤势,只是执着地盯紧了寒章,继续艰难但却足够坚定地向他的方向前进,只为了在死之前也要拉其一起下地狱的念头。

  寒章的身子在此时已经靠着嵌入坚硬地面的残斧站了起来,但体内却响起了更多的响声,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一般。

  事实上也是如此,罗放可不单单只是在仇恨地盯着他而已,以他黄金级的实力,已经能将精神力透过目光释放进行精神威压,对于实力低于自已一个段位的修炼者来说,受到的压力不弱于被一块巨石压在身上。

  更何况,寒章已经差了他两个大段位,若不是罗放大半的精力还放在了维持自身的英灵之力与罡风之间的对抗,寒章此时已经被其目压生生盯死了。

  但即便是如此,寒章亦凭借着心中的那股无法发泄出来的无名火,硬是撑了起来,挺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挑衅地看着罗放,誓要眼睁睁地看到他被罡风一点一点地拭去为止。

  “吼~!!!!!!!!”

  罗放突然大吼了起来,声音甚至穿透了罡风,传入到五米开外的寒章耳中,震得他眼冒金星,但他却还是依然挺立着身子,即使花了眼睛也要紧紧盯着前方的罗放。

  而罗放此时一双手臂上的辉光已经消失了,上面的皮肉迅速被愈加急速刮过的罡风拭去,在将他的左臂彻底削去,其右臂只剩下上臂及前端的一根尺骨之时,却从他的体内又爆出了一阵血光,继续撑在他身外,形成护罩。

  罗放竟是在此生死关头的时刻突破了,对程咬金的技能有了更深的理解,对英灵之力的掌控更精进了一步。

  然则,他却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因为,即使是突破了,彻底稳固了黄金级的战力,他依然无法从罡风中活着走出去。

  罗放此时唯一的执念,便是在死之前带着寒章一起走!

  而寒章,看到罗放借着实力突破,进一步走进他两米范围内,那根剩下的尺骨直指向自已的左眼戮来,他不仅不理会身上更频繁响起的响声,脸上甚至还浮起了不屑的嘲笑,眼睁睁看着罗放愈加疯狂地缓慢突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