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听起来有些吓人……
“百骑司”那是何等存在?陛下的耳目、爪牙!被“百骑司”盯上抓回去处置,那就等同于入了陛下之法眼,寻常的商贾只要想想就要心胆俱颤,快吓死了!
然而商贾的本性又是逐利的,面对利润,他们向来都是甘冒奇险……再者说,只要乖乖的经营纸张书籍,不私下涨价,想必皇帝陛下只有嘉奖,又怎么会无故惩罚呢?
当下,被“百骑司”名头吓得一愣一愣的商贾们,迅速做好了决定……
“吾等皆是大唐之子民,振兴大唐文化,乃吾辈之职责,义不容辞!”
“陛下英明神武,能在魏王领导之下为大唐尽一份力气,实乃吾辈之荣耀!”
“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
利益当前,任何危险都能够被忽视掉。
老者甚为满意,颔首道:“即使如此,后天就请诸位前来码头,签订加入大唐文化振兴会之契约。今日时辰不早,大家伙就都散了,老朽还得将这些纸张卸船入库,就不叨扰诸位了。”
“好说好说。”
“吾等届时定然前来。”
“现行告辞。”
一众商贾纷纷告辞散去,兴致勃勃的返回住处,斟酌着签订契约之后要购买哪一些低价的货殖,运回去之后又能够产生多大的利润……
李泰面色阴沉,见到众人缓缓散去,也率着禁卫离开。
继续逛下去已经没什么心情了,莫名其妙的就出来一个劳什子的“会长”头衔,让他心里有点乱……
回到驿站,洗漱之后简单的用了晚膳,便合衣躺下,却又全无睡意,眼珠子瞪着房梁,心中念头百转。
传道解惑,教化天下,这是每一个读书人心中最神圣的向往,即便这个向往很多时候都会被功名利禄所玷污、掩藏,却从来都不会消失。
李泰也是个读书人。
或许诗词歌赋比不过房俊,但四书五经儒家教化,李泰自信自己非但比房俊强,即便是诸多当世儒者,亦要甘拜下风。
武将马上打天下,终究还是要文官马下治天下,虽然大唐尚武之风浓郁,但是归根究底,这个天下还是文官在治理。若是能够成为这个什么“大唐文化振兴会”的会长,就等同于身负教化天下之重任,天然的站在天下文士的制高点,领袖群伦,名声、实权,揽于一身。
听那老者的话语,这件事不似吹嘘妄言,然而这等重要之位置,父皇怎会同意让自己来担任?
身为天下文士之领袖,就对朝中有了影响力,难道是父皇又对太子有所不满,想要培养自己取而代之么……
一时间,李泰又是兴奋,又是忐忑,又是疑惑,瞅着房梁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顶着一对儿黑眼圈儿的李泰哈欠连天,草草拾掇一番用过早膳,便进城向李二陛下复命。
*****
城门出的兵卒依旧在戒严,到没有严禁出入城,知识盘缠相比平时严苛了数倍,但凡是兵卒们看着有危险、不顺眼的,一律禁止进出,惹得城门内外一片怨声载道……
李泰率领一众禁卫策马来至城门前,命禁卫首领递上文牒印信,守城兵卒见了,赶紧让开一条道路,而后单膝跪地,齐呼道:“拜见魏王殿下……”
李泰微微颔首,策马入城。
昔日嚣张跋扈之魏王殿下,经由西域战火风霜之磨砺,亦多了几分难得的稳重……
太极宫门口,早有接到魏王回京消息的内侍守在那里,远远见到魏王策骑而来,赶紧上前躬身施礼。
只是到得近前,却又纷纷愣住……
这还是昔日那个白嫩肥硕、腰腹肥阔的魏王殿下?
以往白嫩的脸上染满了风霜,皮肤黑了不少,肥硕的身躯瘦了一圈儿,端坐马上,没有了那份桀骜张扬,却多了一份沉稳厚重,顾盼之间,眼神锐利逼人……
内侍们纷纷惊愕,西域那边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呦,居然将白白胖胖的魏王殿下折腾成这个样子。
这下想要再白回来、再胖回来,那可得下几分力气了……
李泰身形矫健的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身边的禁卫,便昂首阔步走入承天门。
红墙黛瓦,金碧辉煌,一股浓烈厚重的帝王之气扑面而来!
李泰微微感慨,阔别多日,竟如梦幻一场,再次回到这巍峨的太极宫,既然恍如隔世……
前面有内侍引路,径直来到淑景殿。
李泰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刚刚途经太极殿时看着那雄阔的殿宇屋脊,居然有一些感觉到压抑……
难道是在西域纵马驰骋日久,已然受不得这般宛如圈禁也似的生活了么?
想到这里,便想起已经被父皇圈禁起来的稚奴,心底微微一叹……
淑景殿内,门窗洞开,李泰甫一踏足其内,便嗅到一股清香隽永的茶香,目光顺着敞开的窗子,可以见到殿后烟波荡漾的湖水,以及湖面上的绿荷白鸟。
殿内,光可鉴人的地板中间铺着一方波斯地毯,一张矮几上放置着一套茶具,几样精致的点心。
李二陛下坐在矮几之后,一对虎目望着远征归来的儿子,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意。
一身绛紫色宫装的长乐公主盈盈下拜,语气轻柔:“妹妹恭迎哥哥凯旋而归!”
李泰抖了一下衣袖,笑呵呵的还礼:“多谢妹妹…许久未见,妹妹却是愈发钟灵毓秀了,为兄甚是欣慰。”
长乐公主抿唇一笑,眼波温柔:“四哥在取笑妹妹么?”
李泰笑道:“肺腑之言,绝无虚假。”
与长乐公主说笑两句,这才面向李二陛下,伏地叩首,朗声道:“儿臣奉皇命征讨西域叛贼,幸不辱命,今日返京,觐见父皇。”
李二陛下笑呵呵的伸手,将李泰拉起来,让他坐在自己面前,仔细查看几眼,点头道:“黑了,也瘦了,不过精气神看起来更饱满,玉不琢不成器,此番西域之行,刀枪血火万里征伐,看来对吾儿之裨益甚大,很好,很好!”
李泰笑道:“父皇谬赞了,万里征伐倒是不假,可哪里有刀枪血火?英国公整日里将儿臣像是婴孩一般绑在身边,别说冲锋陷阵了,就算是远远的看一眼战场都不行。儿臣这又黑又瘦的却是跟打仗毫无关系,却是因为每日里纵马疾驰害得。西域辽阔,草场遍地戈壁处处,每当纵马疾驰,就觉得天高地阔心舒神畅……对了,儿臣知道父皇爱马,所以搜罗了一批大宛良驹,各个神骏异常,回头送去御马监,父皇看看是否满意。”
说着,回头冲长乐公主道:“为兄还给妹妹找到了一匹枣红色的汗血马,价值连城,妹妹无事之时骑着去城外溜溜,可别整日里待在皇宫,还是应当出去多透透气,有益身心。”
长乐公主颇感兴趣,问道:“可是纯种的?”
汗血马难得,纯种的汗血马更是难得,价比黄金,即便是身为帝王的李二陛下,马厩之内也无一匹纯种的汗血马,大宛良驹倒是不少。
李泰傲然道:“这说得什么话?送给自己妹妹的东西,为兄几时敷衍过?要么不送,要送就是最好的!这匹马可是被乌孙国王当做宝贝一般,恨不得睡觉都露着,为兄当着他的面儿将这匹马牵走的时候,那老货差点哭出来!”
长乐公主从小就跟着父皇给他那几匹爱马喂料刷毛,所以也甚是爱马,此刻笑逐颜开,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四哥怎能这般?回头妹妹就去瞧瞧,还没见过纯种的汗血马呢……”
李二陛下笑呵呵的看着,心中甚是欣慰。
若是自己的儿女都能够放下心中执念,如同眼下这般和谐友爱兄友弟恭,他李二夫复何求?
然而现实总是不遂人愿……
长乐公主笑吟吟的给李泰斟茶,李泰谢过,轻轻呷了一口,吁了口气,这才正襟危坐,看向李二陛下。
“父皇,那个什么‘大唐文化振兴会’……是怎么回事?”
李二陛下面色一凝,手里的茶杯轻轻捏了捏。
儿子刚刚为了帝国远征西域,征尘未洗,自己这边却已经在打着劝其安心当一个富贵闲王的主意,愧疚之余,李二陛下也着实无奈。
这件事情刚刚提上日程,却不想刚刚回京的李泰便知道了,李二陛下斟酌着要怎么说出来,才会打消这个儿子心中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