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江湖,什么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 这天下,就是汹涌江湖。 …… 若论剑法,当世名家高手可是不少,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南海飞仙岛的叶孤城,还有“红鞋子”的公孙大娘,峨眉派的独孤一鹤,武当派的木道人,以及一些深藏不露,却又惊天动地的高手,绝顶高手,太多了。 人多了,自然就有了比较,可谁强谁弱,不比一场,又如何得知,江湖上虽说传闻不少,但传闻到底还是传闻。而且,这人心叵测的江湖,武功的高低,并不一定就代表着他能独占鳌头,屹立绝巅;强的人,或许名头很大,威望很高,说的话管用,有权有势,但并不意味着他就能一直有权有势下去,站的越高的人,其实有时候往往也是死的最快的人,除非,他已无敌。 放眼天下,谁能无敌? 人啊,到底还是人,皮肉之上,刀捅剑刺,挨上就是一个窟窿,敌的过一人、十人、百人,可能敌千人万人? 世上难见无敌。 可虽不见无敌? 却仍有绝顶。 剑道之外? 天下诸类绝顶便不少,暗器自然以蜀中唐门为此道翘楚? 名震武林? 用毒高手,则是以苗疆五毒派为最? 还有懂得一身奇技淫巧的妙手老板朱停,等等。 而这里面? 有一人便不得不提。 轻功。 偷王之王? 司空摘星。 当世被传为江湖第一的轻功高手,一手神蛛凌空,银丝虚渡的绝妙手段,已是独步天下。 江湖传闻? 除了四条眉毛“陆小凤”? 当世无人目睹过此人真实面目,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偷盗手法,更是登峰造极。 既然是“偷王之王”,那他一般不轻易出手? 除了和陆小凤较劲之外,要偷他也喜欢偷大的? 正如人若想成名,往往都喜欢成大名? 做大事,他自然也不例外。 而眼下? 司空摘星便发现了一件不得了事情? 这件事要是做成了? 只怕能抵得过他以往半生的所做所为,而且说不定还能名传后世。 他很动心,特别动心。 而这件事,却是他偶然之下得知来的,一份藏在画卷夹层中的藏宝图,惊世骇俗的藏宝图。 按照宝图上面的说法,这藏宝之处,不但有裂土称王的泼天财富,更有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奇珍异宝,武功秘籍,乃至传说中的长生不老。 而那幅画,是他从一个没落世家的二世祖手里买来的,尽管宝图藏的很巧妙,手法很高明,可焉能逃得过他的法眼,但谁想居然让他意外得到了这么一个不得了东西。 他本来还想找陆小凤一起来。 但一想到那厮四条眉毛一起动的模样,他便熄了心思,而且,要是假的怎么办,总得先确认一下,不然他这偷王之王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传出去,恐怕让人笑掉大牙。 按照地图上的记载,他找来了。 然后,迷路了。 他堂堂偷王之王居然迷路了,这简直就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做梦都想不到,但事实确实如此,他不但迷路了,更是惊骇发觉,自己陷入了某种阵法。 群山莽莽。 司空摘星神情凝重,手中拿着宝图,环顾群山,这些山看着寻常,可当他一走下去,便会发现一条路能分出两条路,沟壑纵横,沟壑中还有沟壑,贯穿勾连,难见首尾。 尽管这宝图上已画好了路线,标注着群山所在的位置,但也不知多少年前留下的,如今沧海桑田,有异峰突起,有山石改道,还有山瀑飞流,早已难辨那藏宝的位置。 不光如此,特别是这山路上居然不乏暗器,自进山到现在,他已接了六百零七支暗箭,七十四颗震天雷,以及时不时漫起的毒烟、迷障、还有蛇阵、蜂群…… 此刻的他,早已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满脸死灰与惊怖。 甚至,还有一种苦笑。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 司空摘星喃喃骂道。 若不是他仗着自身过人的手段,以及独步武林的轻功,恐怕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任谁来,多半都得九死一生,不十死无生。 一路上,他更发现了不少白骨,仿佛这里曾经有过无比惨烈的恶战,厮杀。 但这更激发了他的斗志,越是这样,便越能证明这宝图上面记载的东西,人总喜欢挑战,他可不觉得这世上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 好在他还有轻功,绝世轻功,既然山中凶险万分,寸步难行,那他只能飞了。 只是,当他听到天空一声震空刺耳的鹰鸣,望着那犹如黑云般盘旋苍穹,俯望群山的苍鹰后,司空摘星脸颊一颤,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跑。 苍鹰见过大的,但他却没见过这么大的,羽翼展开,广如薄云,罡风锐劲生响,怕是狮虎都得乖乖受死,实在是骇人听闻。 若是一只倒也罢了,可足足有三只。 司空摘星头一次落荒而逃,硬是在山里小心翼翼的躲了大半个时辰,等那几只惊世骇俗的苍鹰飞远,这才一口气飞掠出群山。 但他并不打算放弃,这一次尚未准备好,心里打定主意还得再回来,一想到山中藏着富可敌国的宝物,他心里只似被无数虫咬一样,浑身的不自在,贼哪有不喜欢钱的。 山外,有个小镇。 司空摘星缓了口气,找到个铺子随意坐下,不等伙计撵他,便拿出一锭银子,叫着好酒好菜,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他瞥了眼外面,这镇子的名字倒也有意思,叫做苦海镇。 名叫苦海,但却依山傍水,百姓赶着牛马谈笑往来,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可瞧了没几眼,他心里便生出惊疑,只见这些人的步伐多是矫健,不说是什么江湖高手,可吐纳却气定神闲,绵长如抽丝,好家伙,竟是一等一的内功心法。 目睹这一切,司空摘星惊的差点就想跑,他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落入了仇家的圈套。 但心惊肉跳,满腹警惕的看了两眼,见这些人并不曾有什么异动,他这才慢慢平复下心绪,脑海中念头一转。 “伙计,向你打听个事儿!” 他笑着又抛出一物,这次却是颗黄灿灿的金豆子。 那伙计见钱眼开,一双眼笑的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客官但说无妨!” 司空摘星奇道:“不知小兄弟这武功是和谁学的?” 伙计听的失笑。 “客官莫不是看错了,我们这些百姓哪懂什么武功!” 司空摘星听的不信,只以为这小子不肯吐露实话,一眨眼,又摸出一粒金豆子。 那伙计眨眨眼,还有些不明所以,但顺手就把金子收了起来,见对方有意无意的盯着他双脚看,似是恍然。“原来客官是好奇此事,实不相瞒,这都是我们从“百花林”瞧来的!” “百花林?那是个什么地方?” 司空摘星眼睛一亮。 “镇尾再东去两里就是百花林了,乃是一处乱葬岗,里面的墓碑上,刻着不少小人图,也不知道谁无意中跟着练了练,这一年四季下来,冬不觉冷,夏不觉热,尤为玄妙,不过我可告诉你,那地方可非同一般。闹鬼,以往总有人能听到里面传出唱曲儿的动静,可里面除了坟丘,却无一活人,而且那些碑图也都被人挖的挖,刨的刨,都抢走了,之后再进去的人,那都是有进无出,生死不知,八成被鬼勾了魂!” 伙计神神秘秘的说着。 司空摘星听的惊奇,他心中嗤笑,如他这等高手,哪会相信什么鬼话,八成那林子里藏着什么奇人,不想外人打搅,才会流传出这种说法。 可越这样,他心中好奇便越重,只填饱了肚子,恢复了体力,司空摘星想也不想便奔着百花林去了。 百花林,还真和名字一样,林中百花齐开,争相斗艳,尤为艳丽,风吹过,百花齐飞,只如落了一场花雨,漫天缤纷,香风袭来。 若不是那些高高矮矮的坟丘坐落其中,这可当真是避世隐居的好去处。 司空摘星瞧的啧啧称奇,嗅着花香,按照那伙计的话,他寻着坟土,望着上面的墓碑,有的断裂,有的残缺,多是刀劈斧凿的痕迹,看来,果真有人抢夺过此物。 但他却不是为了这些武功,而是为了里面的鬼。 沿途所见,不少坟土已变得低矮,许是年头太久的缘故,长满了花草,时见鸟雀低鸣,蝴蝶翻飞,当真是个妙处啊,可惜,却是吸收了无数尸体的养分,方才有这般绚丽的色彩。 正说他闻香往里走着,忽然神色大变,印堂间竟然漫起一团青气,更觉气虚力衰,眼前艳阳天竟然飞快暗了下来。 “不好,这花香有毒!” 司空摘星心中一紧,忙想转身退走,只是却为时已晚,只飞掠出不到一二十丈,就如折翼的飞鸟般从空跌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昏迷之际,他双眼陡张,浑身颤抖,眼前却是一花,就见数步开外凭空冒出道身影,这身影似穿着一袭黑金长袍,赤足披发,一头披散在地的白发,像是林中老鬼…… “鬼?” 脑海中冒起这个念头,司空摘星已人事不省。 而他心里的那个鬼,则是走到近前,一把抓住了地上昏迷得人,转身步入林中深处。 原来,这可不是鬼,而是一个人,男人。 却说峰回路转,小径曲折,足踏百花,这个男人已到了一间木寮之前,随手将司空摘星丢了出去。 木寮前的木阶上,还坐着一个人,一个翠衣乌发的女子,她轻声道:“这人竟能步入百花林百步,看来应是武林高手!” “应该是吧!” 男人应道。 女子神色虚弱,似很疲惫,像是快要睡去,缩着身子,抱着双膝,望着林中百花,还有天边夕阳。 男人拂袖一扬,然后,他坐下,坐到了女子身边。 “先生,以后冶儿不能给您梳发了。” 女子笑着一侧脑袋,枕在了男人肩上,像是这样才能勉强不倒,才能坐着,看来她真的很累。 男人并没有躲,百年光景,这个人,早已与他情同兄妹,沉默片刻,温言道:“无妨,这人世浮沉,本就不定,说是我伴你一程,倒不如说是你陪我百年光阴,只是如今,我却不能再留你了,我虽能保你容颜不改,生机不绝,但你的身子却早已如朽木枯枝,与活死人无异……” 男人顿了顿,复又接道:“……你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女子叹息一声。 “回想过往百载,吾等同辈中人,来来去去,就只剩先生与我了,呵呵,他们肯定想不到,我居然能与先生成为挚友……” 女子缓了缓气息。 “天底下,又有谁能目睹这天下兴衰成败,冶儿却有此天大福分,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相识这么久,还不知先生可有心仪之人……” 男人先是一怔,随后眼露怅然,细一回想,却发现脑海中早已一片模糊,他笑道:“好像,有吧,肯定有!” 他说的有些不肯定,有些迟疑。 女子却未再问,而是笑笑,她望着天边落日,半阖眼目,将睡欲睡的低声道:“可惜孔雀不在,不然,我们就能伴先生身侧,共览这偌大人间……这江湖啊……好生叫人留恋……” 男人伸手捋了捋女子额前的乱发,长长叹了口气,转眼,他却笑了,他脸上在笑,但眼角却泛泪,泪水夺眶,转眼冻结,化作冰粒坠落。 望着天边夕阳,他喃喃道:“是啊……这江湖……岂不叫人留恋……” 香风袭过,再看去,男人身旁已空空如也,唯孤影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