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武思月。
眼睛红肿着,一看就是哭过,哭的时间还不短。
见到香菱,眼泪又忍不住落下了。
香菱忙把帕子递了过去。
这一递不要紧,武思月由大声哭变成放声大哭了,吓了香菱一跳。
香菱忙问道:“武姑娘,你可别这样,一会儿王大人来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武思月的哭声戛然而止,哭声停了,却转化成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香菱不知道什么事,也不知从何安慰,只好默默的陪在一边。
香菱不说话,武思月终于忍不住,惺红着眼道:“香菱姐姐,我要回家了。”
“回家?”香菱有些诧异,明天就是春节了,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武思月怎么会选择千里迢迢回海瑞县?
武思月凄然笑了笑道:“从打第一眼见到文谦哥,我就喜欢上了他,为了他,我劝说父亲让我带队出海捞生蚝;为了他,我和母亲吵架,在县里第一个建的蚝油工坊;为了他,我只身来到京城开蚝油铺子;我以为,他终有一天会喜欢我,可是,昨天,他告诉我,让我回海瑞县和父母团圆,不要再回来了。”
香菱:“......”
香菱终于知道武思月为什么哭了,竭尽全力爱一个人,想他所想,爱他所爱,结果,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自然崩溃了。
香菱摇了摇头道:“你在走之前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劝劝王文谦,做最后一搏?”
如果要离开,大可以默默的走,武思月却来找褚香菱,聪明的香菱一下子就猜出来,武思月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想着也许香菱劝说一下,王文谦会幡然悔悟,留下她,甚至会娶她。
武思月有些尴尬的脸色一讪,终于不再说三分留七分,而是诚挚说道:“香菱姐,我知道王文谦喜欢你,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拿你做比较,学你大声说话大声笑,大口吃饭,和男人大方的谈生意,我以为成为你,他就喜欢我。结果,他还是不接受我。”
香菱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武思月,沉吟良久道:“武姑娘,就算你再学我,你也不会成为我。因为,同样处在你这样的情况,结局会完全不同。我只会喜欢喜欢我的男人,绝不会讨好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感情,可以争取,但绝不能卑微;可以牺牲,但绝不能妥协。我们同样为了一个男人背景离乡,我是牺牲,而你是妥协,不一样的。”
武思月面色一怔,耳边回响着香菱所说的“可以争取,但绝不是卑微;可以牺牲,但绝不是妥协”,久久不语。
良久,武思月才开口道:“我明白了,但我还是会向你学习,不是为了变成你,而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快乐,做蚝油生意,我也很快乐。明天,我启程回乡,好好改进一下蚝油的口味,下次见到我,我,就是武思月。不是像褚香菱的武思月。”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选择,香菱并没有打算去劝说王文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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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外,小厮王乐着急的搓着手,在回廊里来回踱着步子。
书房里,王文谦仍旧在一笔一画的画着一副山水写意画,半点不忧愁。
王乐终于忍不住了,推门进来,伸手去抢王文谦手里的手笔,王文谦本能的一闪,毛笔没被抢落,但上面的墨点子却滴在了画纸上,留下了一个墨点子。
王乐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切道:“少爷,武姑娘把包袱都收拾好了,这次,肯定是真的要走了,您快去劝劝吧。”
王文谦颇为可惜的放下毛笔,看着画上的墨点子,连连说道:“可惜可惜。”
王乐急道:“少爷,武姑娘走了,可能再也不会来了,您,不觉得可惜吗?就不会后悔?”
王文谦怔然的抬眼,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这个问题。
可惜吗?那是一定可惜的。
后悔吗?偶尔会的,但让自己重新做选择,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王文谦突然微微一笑道:“王乐,你吃过便宜坊的烤鸭后,还会喜欢吃别的地方的烤鸭吗?”
王乐:“......”
王乐一头的雾水,不明白他和少爷正聊着武思月的事情,怎么就谈到吃食上来了?
王文谦叹了口气道:“登了沧澜山,归来一切不是山;观了玉观海,归来一切不是水。”
王乐似乎有些明白了,因为少爷喜欢过褚香菱,所以看其他女子,便不显山不露水,再也喜欢不起来了。
可是,这世上,也只有一个褚香菱,而褚香菱的眼里,也只有一个凌卿玥啊。
王乐叹了口气道:“少爷,小的说句不中听的话,您现在都二十多岁了,为王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是你的责任啊。”
王文谦淡然一笑,笑得很是云淡风轻道:“那就娶啊,我又不是不娶亲,明天就托官媒打听京城里适龄的姑娘,不要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即可,性子温顺,乖巧听话,最关键的是,不惹是非。”
王乐怔然,性子怎么会与褚香菱完全相反呢,少爷怕不是傻了吧?
王乐试探着问道:“少爷,既然要娶亲,那为何不可以是武姑娘呢?她一路从海瑞县追到京城来找少爷,爹爹又是海瑞县三大寨首的女儿,也算是门当户对啊。”
王文谦抬起眼看着王乐,语气淡得如同一阵烟般:“她,和她太像了,我不想再心苦了。”
王乐把“心苦”听成了“辛苦”,以为少爷的意思,是武思月和褚香菱太像了,性子倔强,率性而为,和少爷这样循规蹈矩的性子相冲,相处起来少爷很“辛苦”。
他并不知道,王文谦指的是武思月太像褚香菱,他看着会想起自己曾经的爱而不得,很“心苦”。
王乐哀声叹气的出了屋子。
王文谦看了一眼被泼了墨点子的画,拿起毛笔,想在墨点之处皴一块山石补救下,却在落笔时停下了,终于叹了口气,把画团了几团,扔在了炭火盆子里,瞬间烧成灰烬。一张明明可以补救的山水画,就这样被他舍弃了。
白衣书生推开窗子,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淡然吟诵道:“幽园百花丛,芬馥清风里,不堪回首望,只缘不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