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忙问她怎么回事。
四姑娘自袖里掏出个湿淋淋的香囊,苦丧着脸:“二姐姐托我给三哥的,弄成这样,可如何是好?”
周姨娘闻言,也是大吃一惊,夺过那香囊来瞧看,倒吸冷气:“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还染色了呢,红一块,黑一块的,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三哥哥用的香囊,无非是些干花香料,怕是那香料遇水化了。”三姑娘懊恼说道。
周姨娘将那香囊掷到桌子上,开柜子找衣裳给闺女换,便说道:“这样的香囊,你娘我一柱香工夫便能做好几个,你不用着急,先换了衣服,坐炕上暖和一会儿,等我洗完床单,保管给你绣个一模一样的。”
说着便也找出件家常衣裳来给由兰儿换了,又往熏炉里多加了两块炭。
由兰儿换好了衣裳,自去找布料,重新做香囊。周姨娘见她要自己做,嘱咐她两句小心针扎了手,便走出去继续洗衣裳。
一时洗完了,正晾晒,只见由明儿一个人摇摇摆摆走进院子里。
周姨娘忙笑着招呼。
由明儿本来欢欢喜喜唤了一声姨娘,转眼瞧瞧晾的这一杆子床单布罩,面色便是一沉,却也什么话也没说。
“大姑娘先进屋里坐,我晾完这两件,就进屋倒茶给姑娘吃,兰儿在屋里坐着呢,你们先说话。”周姨娘知由明儿是来找闺女的,便陪笑说道。
由明儿应一声,撩帘子走进屋里去。
这屋里竟不比外面暖和多少,由明儿又是一皱眉,也不跟四姑娘打招呼,径走到暖炉前去瞧里面的炭火。
四姑娘听见她在院子里与娘对话,正趿鞋下床,见状,忙走过来,拿起夹子摆弄了两下炉里的炭,笑道:“刚加了两块炭,还没烧上来,过一会儿就暖和了,姐姐先别脱斗篷,上炕坐罢。”
由明儿在床沿子上坐了,见她正做荷包,便拿起来瞧看,笑道:“你怎么又忙起了这个?老太太的万佛图绣成了?我正想过来瞧瞧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呢,绣我是不能,买东买西跑个腿倒是可以。”
四姑娘上炕来,拿起针线继续做,笑着回道:“我哪里有空做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这不把二姐姐给的香囊掉到了水里,又不好跟她说,少不得做个一模一样的混过去。”
“她?你能指望混过去?”由明儿撇撇嘴。
“若是她的我也不敢,是她托我送给三哥哥的,说三哥哥身上的香囊该换了,却不听她们娘们的,要我假装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三哥哥去。我倒是欠着三哥哥好几个手帕子荷包呢,也没工夫做,有这现成的好事,便就应下了。
谁想到竟是连这点偷懒的福气都没有,刚拿回来便掉进水盆里弄湿了,里面的香料泡了水,竟把个荷包染的红一块黑一块,实在是没法用,只好舍命赶一个出来。万幸三哥哥那个人最是好说话,不论给他什么样儿的,他都不会挑,只会夸我做的好。”
提起三哥哥来,四姑娘瘦削愁苦的小脸上,总算是有了些开心笑容。
“他又不挑,你只把那个湿了的烘干给他就是。”由明儿打趣道,见桌子上有个尽湿的香囊便拿过来瞧看,果见外皮被染的不成个样子,却又是好奇,明明这外皮并没有黑线绣成的地方,为何却被染的红一块,黑一块的?
她瞧了一眼坐在炕里面的四姑娘,四姑娘正垂头做着荷包,便移了移身子,挡住她的视线,拿起桌上针线笸箩里的一把小剪子,把那香囊铰开,果然见里面竟藏着玄机,不由面露冷笑,将那湿了的信纸悄悄儿藏到了袖里去。
方才扭过身来,对四姑娘道:“这湿了的又不能用,放在桌上又显眼,我替你扔了罢。”
四姑娘道声谢,由明儿便起身将那绞碎了的荷包丢进了桌子下的痰盂里去。
四姑娘因问她教她绣的那个金丝和银线的法子绣的缕金如意图绣好了没有。
由明儿趴到桌子上叹气摇头。
“大姐姐,你要是没工夫,只管拿来,我给你绣,保证绣的活灵活现,真真的。”四姑娘笑道。
由明儿鼻子里哼一声:“绣了半拉子,那天吃饭,泼了些菜渍上去,不绣了,没意思。”
四姑娘抬头望她一眼,噗嗤笑一声:“这都是些细活儿,需要耐下心来熬工夫的,大姐姐把瞧书写字的劲头用到这上头,保证做的比我还好。”
“雪白的丝帕子用着不好?非要绣上图,这些人啊,就是被人伺候惯了,骄纵的很。”由明儿闷闷道。
四姑娘把绣针在头发上划了划,低低笑一声:“你是生他的气,所以才把帕子毁了?”
由明儿被她说中心事,又不肯认,只有冷笑。
四姑娘怅然叹口气:“你说这小公爷也是,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儿,怎么就闹的人尽皆知呢!连咱们这些不出门的个个都知晓了。他们国公府也真是,要我说那个国公夫人也是个软弱人儿,治下不严,任由这等事就这么传出来。”
四姑娘一语点醒梦中人,由明儿不由一怔!
半晌,方才笑道:“依我看,国公夫人可不像是个软弱可欺的。”
四姑娘嘴张了张,欲要讲话,瞧了瞧由明儿,却又咽了回去。
由明儿便嗔着她:”有话你就讲,跟我怎么也吞吞吐吐的。“
“大姐姐,你是嫡出长女,并不会知道庶出旁支的难处。小公爷,他,他娘也是位妾氏罢?”四姑娘犹犹豫豫的说出来。
由明儿张大双眼望着她。
四姑娘接着说道:“虽然说这男人与女的不一样,可庶生的终不比嫡出。我时常听三哥哥说国公府那两位嫡出的公爷做的那些荒唐事儿,闹出的那些笑话儿。
可那些荒唐那些笑话,并无一件传扬出去,也只在这些公子哥儿间流传流传罢了。
不是我要给大姐姐添乱,替小公爷说情,这件事,也许小公爷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由明儿盯着四姑娘瞧一阵子,目光移向炕中间的暖炉,须臾又抬头望一望门口半旧不新的棉布帘子,面色阴晴圆缺的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