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宁黑着一张脸回到家，伯爵夫人正准备过年祭祀用的物品，本来累的慌要发脾气，见了儿子，倒又满脸堆下笑来，拉着他过来看祭品，一样样指给他看，问他的意见。
周光宁一张脸始终没放开，听母亲说完，冷淡回道：“母亲瞧着好就是了，儿子的意见终也是不管用。”
伯爵夫人听他口气不好，扭脸见他一脸愤懑，不由拉着他的手，叹了口气：“娘并不是不听你的意见，这不是你大姐姐看上了由二姑娘，发下话来要你娶她么。圣谕难为。再说了，那夏五小姐也并非嫡出，不过是个通房生的庶女。你可是嫡亲的国舅爷，咱们跟国公府结这门亲，明着是他们占咱们的便宜。”
“人家如今不想占这便宜，要退亲。”周光宁道。
伯爵夫人一笑：“圣谕都下了，他们倒敢抗旨不准？不能够的事！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娘知道你喜欢文姿那丫头子，若不是如此，也不会痛快答应这桩亲事。”
“为什么一定要我娶由二姑娘？国公府难道不比由府有钱？文姿的嫁妆能比不过由二姑娘？”周光宁不满质问道。
伯爵夫人惊讶瞅他一眼，拉着他进了自己卧房，亲自把门关了，坐到床沿子上，便哭起来。
周光宁见母亲哭了，便就服了软，跪下赔不是说自己说错话。
伯爵夫人拉他起来，让他在身边坐了，呜咽道：“这些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掩饰的狠好，你并不能够知道家里究竟是什么状况。今儿听你一句话，难不成早就知道了么？”
“母亲操万般心又是办私塾，又是办女学，邀各家子女来家学习，又想方设法的省着各项开支，儿子又不傻，能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用意？不就是为了赚点学费补贴家用么！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家里什么状况我岂能毫无查觉。”周光宁垂着头，哑声说道，两滴清泪落到衣衫上，慢慢溶开来，洇湿了一大片。
伯爵夫人抱住儿子，失声痛哭。
周光宁待她哭够了，方才又开口道：“娘，这些年我一直努力念书，就是想十年寒窗，有朝一日一鸣惊人，博个功名，也好替你替爹爹分担下家里这付重担。你且再稍耐些时日，学里老师说我的文章大有进步，再修一两年，考个进士应该能行。”
“我的傻孩子，你有这般志气为何不早说？我竟以为你一直是仗着你大姐姐的面子浑浑噩噩耗日子，正替你将来发愁呢，寻思着再过两年，让你大姐姐捡个合适的时机求求圣上给你谋个一官半职呢。”伯爵夫人哭道。
“娘，儿子不敢说娘的不是，可依儿子看来，咱们有多大头就戴多大的帽子，谨谨慎慎过咱的日子，少些不必要的应酬和撑脸面的花费，日子也不至于太过艰难罢？”周光宁肃声说道。
伯爵夫人拭把泪，一声长叹，自腰间解下一把钥匙，打开床头的描金床柜，拿出一本帐册子递给他。
周光宁打开来，只瞧了十几页，便是变了面皮，将帐册子一仍，疾声道：“为何有这般重的开销？光宫里一项一个月便得上万两银子，都干什么了？大姐姐做贵妃难道没有钱？依旧要花家里的银子么？”
“她一个月那点子钱，打发身边的嫔妃都不够，那皇宫内苑，就算一个浇花的丫头，守夜的小太监，哪一个不是一对富贵眼，一张刻薄嘴！你大姐姐倒敢得罪哪一个？得罪了哪一个，不怕一句话递上去，便就毁了前程？”伯爵夫人叹道。
周光宁咽口口水，声音变的发虚：“圣上不是经常赏大姐姐东西么？”
“圣上赏的多是珠宝器物，偶尔倒腾一两件出来卖卖便也罢了，难道敢明目张胆的拿来换钱使么？就是赏一千两金子，上下打点过后，剩给你大姐的也不过只是个零头罢了。”伯爵夫人叹道。
周光宁换了一脸吊滞神情，一言不发。
伯爵夫人抹了一阵子眼泪，又开口道：“你也是知道，家里这个爵位是你太爷爷厚着脸皮与当时名噪一时的一门三探花神勇三将军的周将军家连了宗，靠着他家的势力勉强得来的。后来周家老太爷看破世事，不肯再为官作宰，辞去了所有官职，合家子搬去了金陵，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失了周家这座靠山，到了你爷爷这辈儿，家里便就出现了颓势，你爷爷也是跟你一样，想走科举这条路，可惜连续考了三次也都不中，仅凭着周家在朝的一点余威，勉强袭了爵位。到你父亲这辈，更不用说了，虽然说有规例，世家女儿都要进宫遴选，可你见哪个世家肯把自己家的嫡女送进宫中遴选的？
为娘也是万般无奈，才不得不把你大姐姐送进宫去。若她挣不出来，当不成这个娘娘，你爹爹的爵位怕早就被圣上收回，咱们家也早就搬回老家种田去了，那得今日的荣华富贵！”
伯爵夫人这一席话，直说的周光宁又掉了眼泪。
“怎么说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嫁过来本想着是高攀了伯爵爷，一辈子可以吃穿不愁，享尽荣华富贵，到头来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我能怎么办？让人看我的笑话儿？一家子就这么灰溜溜的搬离京城，回老家种地？少不得拼了命支撑下去，时事无常，谁知道咱们家会不会有再发迹那一天呢！”伯爵夫人又说道。
“周家既然搬到了金陵，不理朝事，娘难道是为了报恩，才硬要我娶由二姑娘么？”周光宁问。
伯爵夫人长叹一口气，神色肃穆，声音越发的沉重：“我自己的儿子什么脾性，难道我这个当娘的能不知道？你再不检点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来！可做这事的是禄儿！我得护着他！由侍郎是断然不肯把闺女嫁给禄儿的！就只有让你背着这黑锅，替娘担下这千金重担了。”
周光宁双目炯炯的盯着他娘，声音颤抖：“你一直护着禄哥儿，让儿子我背这样的黑锅，难不成禄哥儿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