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国公夫人与奶娘一路闲谈回了国公府。
几日无话。
但说这一日，到了秀女进宫的日子。
由明儿虽然也觉着周姨娘母子们对她凉薄，可终是因为四姑娘与她尚好，未红过脸，给过她难堪。就是沐悦刚死那些日子，也多亏她一旁相伴，说话安慰，方使她不至太过伤心难过做出不好的事来。
因为这个缘故，由明儿便不肯与她交恶，因此这一天，便是早早起来，准备了些零散银子还有几张整的银票，一并好些名贵的首饰簪环，着一个包袱包好，命垂灯提着，过来周姨娘这边，打算与四姑娘送行。
秀女该是巳时在丽华门外听宣，念到名字的随念名太监一起进宫遴选。
由府住在广原门外，离皇宫也不过几里之地，一盏茶工夫便就去了。因此根本不用早起紧着赶路。
横竖这也不是要去排队的事儿，选秀的秀女经过几次筛选，早有官府及内廷司定好了名次，只需听到名字依次排队进去。
可由明儿一大早来到周姨娘院子，竟然扑了个空！
大门紧锁，竟是一个人也无了！
由明儿望望垂灯，垂灯大呼冤枉：“姑娘，明明昨晚上订的好好的，四姑娘说她辰时起身，如今不过卯时，怎么就走了呢？难道是故意躲避我们不成？”
由明儿想找个院子里的婆子问问，可竟连一个人毛都找不见！
“这却是奇了！怎么都走了？也没听他们说都要去送行的
呀。”由明儿诧异说道。
垂灯不由一声冷笑，跺脚道：“亏得姑娘还想着她，金的银的圆的扁的赔了五六百金进去！人家竟没拿咱们当人！就这么悄悄儿走了！这是怕以后飞黄腾达了，沾着她们的便宜呢！好小气的母女！凭咱们以后的身份，倒用着得沾她的光么！”
由明儿也不好回她，由她胡说去，信步走出来，朝自己院子里走去。
刚走没几步，只见郑氏满脸堆笑的赶过来，手中捧着一套崭新的衣裳，走到由明儿跟前，施个礼，笑道：“今儿是花会节，姑娘不出去看花儿？奶奶特特让老奴给姑娘把新做的衣裳送过来，瑞福祥老师傅的手艺，都是照着姑娘的意思做的，姑娘试试合不合身？”
由明儿望着眼前这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一时想起由老太太临终前的话来，不由感慨万千。
她也是个可怜人。因为一时贪图那点银子，将亲生儿子卖了，结果惹下一场灭门之祸。
如今虽然与亲生儿子相认，却又不敢公开母子身份，仍旧要以主仆相称。
说起来这个妇人也是个苦命之人。
只可惜，苦难的生活扭曲了她的心，让她变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凶徒，因此倒也不觉得有多可怜，也只剩下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感叹罢了。
“奶奶呢？都不在家么？”由明儿让垂灯接过衣裳，问道。
郑氏忙笑着回道：“姑娘敢是忘了今儿是四姑娘进宫
的日子？一家子早早起来都去给四姑娘送行去了。”
“二妹妹也去了？”由明儿问。
“可不是都去了！奶奶原本要叫上大姑娘的，是老爷不准，说是看见你昨天晚上睡的晚，让你好好睡觉罢了，再则大姑娘与四姑娘感情深厚，怕你一时不舍伤心。奶奶听了老爷的话，这才没敢惊动姑娘。”郑氏道。
由明儿默默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翻了翻盘子里的衣裳，道声谢。
郑氏却又殷勤说道：“出门的车马老奴已经替姑娘准备好了，姑娘换了外出的衣裳，便可出门。这花会节上的鲜花虽然多，可若是想看好花儿，得早去。以前大奶奶在的时候，可是天不亮就带着姑娘出发了呢，总是能掏弄回来一些稀奇的好花儿来。”
由明儿应一声，再道声谢，说换了衣裳便走。
郑氏这才收住话匣子，告辞走了。
由明儿回到屋晨，垂灯将手上的衣裳随便往桌上一掷，翻着白眼，冷笑道：“谁稀罕穿她送的东西，指不定藏着什么奸呢！ 我这就找衣裳给姑娘穿。国公夫人昨儿刚送来的，最是细密厚实的好缎子做的双层裙子，这个时节穿正好，既透气又凉爽，因为双层的，又挡风不会乱飘。大奶奶生前最喜欢这种缎子料，只可惜自她去世后，姑娘便再也没有穿过这样的好衣裳了。”
由明儿对自己穿什么倒是不甚在意，她奇怪的是郑氏的态度。
郑氏与她
之间，一向是冷漠没有交往，彼此见了，除了郑氏依例行个礼，从不多说一句额外的话。
由明儿之前以为她是高傲，由老太太说出实情，她方明白她这并不是高傲，而是因为她的辈份，没办法与自己明说，心中却又不甘心，才会这样。
可今天她却是意外的和气，眉目慈善，像极了一个祖母的模样。
“她为什么会如此？难道也是有求于我么？”由明儿喃喃道。
垂灯被她这忽然的一句话唬了个愣怔，连声问着她究竟在说什么。
由明儿便把心中疑惑对她讲了。
垂灯也觉蹊跷，想一想，却又笑道：“许也是为了老爷才对姑娘改变了态度，毕竟现在合家上下都知道，要依靠姑娘这日子才能过下去。说不定姑娘一句话，不光能赦了老爷的罪过，以后还能飞黄腾达呢！老太太因此哪有不奉承你的。”
“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她本是我的亲祖母，就算有求于我，也不必要先自奉承，只需要将由老太太告诉我的事实再告诉我一遍就是。”由明儿起身换衣，说道。
“管他们想什么呢，横竖与咱们无关，咱们还是瞧咱们的花儿去，姑娘不是说还记得大奶奶去年说过想买两盆兰花放在窗台上么，可惜去年去的晚了，上等的已经买完了，今年务必要早些过去，挑两盆好的么。”垂灯一时伤感语气说道。
提起沐悦来，由明儿不由也伤感起来，这个喜爱
种花弄草，心底善良的妇人就这么走了，死前没能留给她什么遗言，平素生活里的点点滴滴片段却不时在由明儿脑海里闪现，以至于忽然想起她有什么要求，便是费尽心力也想替她办成。
“快走吧，买完了兰花，再说别的。”由明儿拉着垂灯走出由府来。
大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家里给她准备的，另一辆灰篷的寒酸破旧的却一看就是在市井之中便宜价钱租来的公用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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