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傅老夫人给傅长玉和傅永纤两人吵的头疼,一手捏着额心,一手挥了挥,将她们给赶了出来。
临走前,沈阮瞧着还在置气的两人,故意落后一步,稍等了明氏片刻。
明氏这段日子与沈阮走得近,哪会不知她的意,见状也顺势提步快了几下,赶至沈阮身侧,压低了声音:“沈妹妹是在等我吗?”
“是呀。”沈阮颔首,轻轻拉住了她的袖子,同她一道往外走着,“大嫂嫂,我刚瞧着祖母心气有些郁结,你在府中带了这般久,应该知晓该如何解祖母这心气郁结。”
她话没说得很明白,含糊地令明氏颇为疑惑的转头看向她:“沈妹妹这是何意?”
沈阮偏着脸,意味深长地一笑后,目光落至有些急切的丫鬟身上:“大嫂嫂,我今儿还有事,便先走一步。”
说完,沈阮松开明氏的衣裳,大步同绿腰离开。
明氏追不上她,也不敢高声叫唤,只能求助的看向自个的丫鬟:“沈妹妹今儿怎么有些神神叨叨的?”
丫鬟叹气,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跟了这么一位没啥心眼的主,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踮着脚,附耳同明氏说了一通。
等她说完,明氏才有几分恍然:“沈妹妹原是这个意思。”
丫鬟点头:“是呢,七少夫人,便是这般意思。”
“可是……这般好的机会,为何要让给我?”明氏依旧狐疑。
丫鬟心累的叹气:“七少夫人不过是想卖姑娘一个好罢了,毕竟原先在芙蓉城时,七少夫人没少伺候在老夫人身边。”
明氏听完,用手指敲了敲自个的脑袋:“怪不得原先时,母亲常说我蠢笨,与沈妹妹这七窍玲珑心相比起来,我的确是有些了,想着以前,倒是我太过自负。”
“七少夫人出身低,想来惯常会察言观色,哪会如姑娘一般,自幼是被大人和夫人捧在手心里的。”
明氏一想,倒也是这个理:“去准备准备,既然沈妹妹愿意卖我这么一个好,我自然不可辜负她才是。”
*
这一路走来,两人都处在一种偏向安静的氛围。
直到瞧着秭归院门前的那一刻有些光秃的枝桠,绿腰才轻声开了口:“今日,少夫人为何要帮大少夫人?”
“帮?也说不上!”沈阮耸耸肩,“左右不过是一个人情的事,帮她在祖母面前挣点好感面子,于我而言,不是坏事。”
“可到底大少夫人是大公子……”
“我知道,所以更要帮忙了。”沈阮说着说着,神色有些愉悦的叹了口气,“其实大少夫人挺好的,就是这选夫婿的眼光不太好。”
绿腰被她这话给吓了一跳,一时间更是摸不准,这位主所说的,到底是不是她说想的那个意思!
沈阮哪会没瞧见绿腰的神情,她一边往里走走,一边说道:“我的意思是,大少夫人挺好的一人,可别因为二房的那位表姑娘给毁了。”
“明氏在老夫人和大夫人跟前都不怎么得脸,若非如此,你们那位表姑娘倒也不敢这般猖獗,既如此,卖个人情,稳赚不赔呀!”
虽说这个解释倒也勉强算是行得通,可绿腰却还是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只是她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太对劲。
回到屋内后,红桃与寻月一同从廊下进来。
一人端着茶,一人端着点心,香味扑鼻。
沈阮换了身衣裳,又将手炉给重新换了个:“七公子还不曾回来吗?”
“不曾。”
沈阮点点头,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掠过后,重新停留在红桃的身上:“红桃,你帮我去寻寻七公子。”
“可现在七公子不是还在书房念书吗?”
“是呀!”沈阮点头,“所以你就在那书房外等着七公子,等七公子下学后,与他一同回来。”
红桃立即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笑,跑出去时就连最基本的礼都忘了。
整个人都似带着几分雀跃。
瞧着她这般,寻月和绿腰两人同时沉下脸。
“我都不气,你俩和这个丫头有什么好计较的。”可就在两人沉脸时,沈阮漫不经心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立即就两人回了神。
“奴婢知错。”
“倒也没错。”沈阮笑着自顾自的倒了一盏茶,“希望红桃不要让我失望!”
“少夫人?”寻月不解的看着她,不是很明白沈阮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沈阮抬眼一笑:“今儿午膳你们打算做什么,给我说一下呗。”
外头寒气加重,天也随之变得雾蒙蒙的。
院中有几片枯黄的叶子从枝桠上掉下来,零星的落在院中。
“少夫人。”绿腰从外间进来,脸色不算很好,“如今已经午时三刻了,可七公子还没回来。”
“若没回来,那便不等了,传膳!”
绿腰还想在劝一劝,可就在她刚张口时,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脸色不算很好,落了满身的寒气。
其实本也没什么,傅清辞还是那个傅清辞,清隽如水,冷冽如冰。
可沈阮就是能从他冷漠的神色里瞧出几分狼狈和烦躁。
她原先要起身的身子一顿,随即坐回去笑弯了眼:“夫君,回来了?”
见着沈阮还在瞧自个笑话,傅清辞心中的那一团郁气是在胸膛间揉巴了又揉巴的,恨不得现在就能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拖到自己的面前来揍一顿。
他路过她时,停留片刻,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朝沈阮走去。
他捞过小几上的茶盏,一口饮尽后,这才稍稍平息掉心中的那团火气。
“下去。”傅清辞头也没回地开口。
绿腰没敢再看,赶紧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人一走,傅清辞立即冷眼看着她:“你今儿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呀!不就是让人去接了一下你吗?干嘛回来同我发脾气?”
说及这事,傅清辞就是一团气:“你那是遣人去接我吗?”
“我还以为是你想让我回来呢?”
“夫君,你瞧你又在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夫君,我为何不想让你回来?”沈阮笑着想去拉傅清辞的手,却被他一下给躲开。
他依旧垂眼看着她,甚至是神色里都带着几分冷意:“你以为我不知晓你的心思?”
“哦?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夫君,实在是太高看我了!”
傅清辞没理会沈阮的花言巧语,他只说了两个字:“红桃。”
“红桃啊!”沈阮非常苦恼的叹气,那纤纤玉指点上自个的脑袋,“关于她,我实在是有些拿捏不准,这小丫头,性子有些许的骄躁,我正头疼着了。”
见着沈阮还在和自己装疯卖傻,傅清辞虽没生气,可想着今儿的遭遇,又觉着有些难受。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抬起来,与自个对视着。
望着那双潋滟秋波的桃花眼,好似所有的火气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他有些几分颓然的松了力道:“她是漱玉阁的人。”
“原来是八妹妹送来的人。”沈阮了然的点头,“怪不得,我瞅着有些眼熟,原是如此。”
见着她有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傅清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
他看着她,又继续说道:“我今儿刚下学,就被傅永纤给堵住了。”
“怪不得夫君今儿会来的这般晚,原是去消受美人恩了!”沈阮眉眼舒展一笑,“就是不知,这美人恩的滋味如何?”
“不如何。”傅清辞松手后,转而在她对面坐下。
“好了,我知道你委屈。”沈阮见状,也没在逗弄傅清辞,她笑着探出大半个身子,揪住他的衣袖,撒娇似的晃了下,“我实在是有些拿捏不准红桃到底是谁的人,不得已出了这下策,让夫君去卖弄卖弄了美色。虽说我这招有些阴损,但好在成果还不错呀!”
“既已知晓,那你打算如何?”
“想要送人回去,也得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沈阮见着他真的没因这事生气后,便重新坐回去,“再等写时日,如今也不是个好时候。”
“你自个拿主意就行。”
“夫君,以前的时候,八妹同五姐关系也很差吗?”沈阮问起另一件事。
“以前?”傅清辞沉吟了片刻,“说不上很差,倒也不好。”
说完,傅清辞看向她,似再问,她为什么会说起这两人来?
“今儿请安时,我瞧着两人好像都快打起来,是以多问了几句。”沈阮说着,心中却是有了点点猜测。
只怕在傅永纤的上辈子,在傅长玉手中吃了不少亏,甚至是有可能是吃了大亏!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看向傅长玉时,时不时地就流露出几分怨毒来。
是真的想要将她置于死地的怨毒。
傅清辞显然对这两人的事都不愿分神去关注,是以他潦草的颔首后,这件事便也过去。
等用了午膳后,傅清辞便去了书房。
沈阮则瞧着被绿腰抱出来两匹料子。
“少夫人想做个什么式样的衣裳?”
“都可。”沈阮敷衍道。
绿腰还想在说什么时,一旁的寻月插嘴道:“既然少夫人说了都可,那奴婢就按照少夫人往常的式样做了。”
“嗯。”
“不过少夫人的尺寸得重新量量。”
“行。”沈阮起了身,倏然又道,“我这儿有了料子,七公子那有吗?”
话音落地,绿腰和寻月两人对望一眼,尽皆沉默不语。
“其他几位公子呢?”
“都有。”绿腰小声答道。
沈阮明白几分。
若非是傅老夫人那记挂着她,只怕她就连两匹料子都得不到,国公府的公子甚至是还不如二房的一个表姑娘。
“那七公子的怎么办?”
寻月小声道:“就……不办。”
往常,整个府中都是对傅清辞这位一个公子视若无睹的,这种好料子,自然是轮不到他的头上。
沈阮越来越觉着,自个应该早日将挣银子这事给提上来,要不然真让她跟着傅清辞去喝西北风吗?
“还有料子吗?”
“没有。”
沈阮垂眼:“这事我知道了,你们先别伸张,我自有法子。”
“是。”
“你们七公子还真是可怜虫啊!”沈阮说完后,心里还是憋着气,忍不住又牙尖嘴利起来,“就连做衣裳的料子都没有,哪家的公子哥像他这么寒碜!”
寻月小声道:“七公子近几年来,新做的衣裳,还是那日少夫人您买回来的。”
“绿腰,我要出府一趟,你去给我备一辆马车,祖母那你先别去说。”
“是。”
“寻月,替我重新梳妆。”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从镇国公府后门驶出。
*
盛京在天子脚下,惯来富庶又热闹。
沈阮虽算不得第一次来盛京,但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作为沈阮,她当真是从未来过此地。
不过这次出府的目的很是明确,沈阮就是朝着城西那边的锦绣坊去的。
“少夫人,您又要去给七公子买衣裳吗?”马车上,寻月不太适应沈阮的沉冷,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是呀!”沈阮倒是一脸笑盈盈的,丝毫不见刚才的冷淡,“不但要去给你们七公子买布料做衣裳,还得给你们七公子找找面子,免得成日被人欺负。”
寻月被沈阮的话吓得缩了缩脖子:“少夫人,您是要准备去找锦绣坊的麻烦吗?”
沈阮笑道:“我为何要去找锦绣坊的麻烦?”
“可少夫人不是说要给七公子找面子吗?”寻月依旧说得温温吞吞。
“是呀,可我虽是要去给你们七公子找面子,但也找不到人家锦绣坊的头上!”沈阮伸手捏了寻月的脸颊一下,“怎么自打你从芙蓉城回来,就要傻这么多,以前你在芙蓉城时的机灵呢?”
寻月伸手捂住自己被揪得脸,小声道:“这才是奴婢的样子,以前那都是为了唬少夫人的。”
沈阮听着好玩,正要说什么时,眼神一个恍惚却是落到了街边的人群里。
有一人,玄衣黑袍,腰佩玉玦。
与此地格格不入。
“少夫人,少夫人……”见着沈阮倏然笑容消弭,一言不发的看向马车外,寻月的那颗心一下就激烈的跳动起来。
沈阮回神,重新望向寻月:“你刚唤我,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