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深深的屏风后,难闻的药味正从里面一点点的蔓延出来,很快就漫卷过着整间屋子,将屋内原先的熏香一并压制过去。
她半垂着头站在那,阴影倾覆,将她的轮廓模糊在暗处。
整个院子空寂,鲜少听见吵闹的说话声。
寻月和绿腰在跟前伺候的两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激怒了沈阮。
大夫也从内室退了出来。
这大夫是模样稍显清秀,被沈阮这么扫一眼,耳根子便燥红起来。他行至沈阮的跟前,先是同她见礼之后,才说道:“不过是旧疾复发,少夫人不必忧心的。”
“什么旧疾?”
“心疾之症罢了。”大夫温声说完后,便又朝沈阮行了一礼,青色的长衫也愈发衬得他行止温和,比之回春堂那位,倒是更像个济世救人的大夫,“在下去开一副药方,两日后会来复诊,还望少夫人好生照料着七公子。”
“有劳。”沈阮看向一旁的绿腰,“去送送这位大夫。”
吩咐完后,沈阮走到内室里,原先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此时此刻正睁着眼,见着沈阮时,他不甚在意的用手背随意将口角间的血迹抹去,对她招招手,“来我这边坐着。”
沈阮依言过去落座后,手便被傅清辞给拉住:“这段时日,我不在府中,你可得乖一些。”
“有一事,我许是该与你说说。”沈阮反拉住傅清辞的手,按着他的命脉,将他控制在床上。
傅清辞颔
首:“说。”
“你那位八妹妹对你许是存了别样的心思,我可以拦住她一次,但我不一定能拦住她第二次,你也知晓,祖母与母亲对她多有偏颇,如今你又病了,她想强闯,我可收不住场。”沈阮轻声说道,其意思简直在明显不过。
这一点傅清辞前的确未曾考虑过,毕竟对他而言,他实在是没将傅永纤这人搁在心上。
不过如今听沈阮说来,却是觉着甚有道理。
“我知晓你的顾虑,放心吧。”傅清辞再一次的反客为主,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细细的摩挲着,“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你无须担心。”
入夜。
今儿的夜难得晴朗,月朗星稀倒映其间。
沈阮倚在窗扇边,云层里藏着星子。
整个院子都陷入一片清寂里,没有半点声响。
“在看什么?”不知何时,傅清辞从床上起身走到她身侧坐着,他身上那干净清冽的皂角香一下就涌动过来,将她给包裹住。
沈阮偏头瞧了傅清辞一眼,他棱角分明,带着几分剑尚未出鞘的冷厉,唇角也紧紧地抿着,不见半点柔和。
“看风看云看月看星星。”沈阮一边胡言乱语一边身子绵软的倚在他的怀中。
傅清辞并没拒绝沈阮的亲近,或者说如今的他绝不会拒绝沈阮的亲近。
他伸手圈住沈阮的腰,让她可以更好的靠在自己怀中。
“就这么舍不得我?”许是离别在即,冷漠如斯的傅清辞也多了几分温柔,
甚至是还开口说了他以前从不会说的话。
是以当沈阮听见他声音时,她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可这人依旧是一脸的冷漠锐利,别说柔情似水就连半点温柔都不曾有。
沈阮想,这世间能让这人稍稍有点情绪的事,大抵也就是床第之间的那些个事了。
“是呐,妾身舍不得夫君,所以夫君可以不去吗?”沈阮娇娇笑着,伸手想要攀上他的脖颈,可是这手才刚刚抬起,就被傅清辞给压下去。
沈阮眼尾微微往上挑着,笑盈盈地凝望着他,那眼中的水波荡漾,像极了狐狸。
傅清辞看了眼,毫不犹豫的伸手捂住了沈阮的眼睛。
眼前被黑暗覆上,沈阮毫无防备的想要反击时,突然想起这人是自己的枕边人,于是那挥向傅清辞的手一下就停了下来。
她老老实实的缩在傅清辞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
虽然她并不是个害怕离别的人,可自从成为沈阮后,她还未曾与他离开过。
“我很快就会回来。”没听见怀中人的声音,傅清辞想着她到底是个女子,许是对这种事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害怕,于是便用软和的语气,同她说道。
被他捂住眼睛的沈阮,极其乖巧地点头后,便没再有任何的动作。
“一会儿便会有人来代替我。”傅清辞说着,低头看了眼被他搂在怀里的沈阮,想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同她说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就委屈些
,睡在书房或者这儿,你知道吗?”
沈阮觉着这要求有些奇怪,她干脆将傅清辞的手给扒拉开,直视着他的眼:“为何?为何不让我睡床榻?”
傅清辞脸上难得的显露出几分阴郁来。
他捏住沈阮的下颌,面无表情的说道:“因为那人就算是长得再如何像我,那也不是我,懂吗?”
“所以——”沈阮嗤笑,“干嘛要让我将床让给他?你让他睡外间,白日在睡回去不就好了吗?”
“不行。”对于这件事,傅清辞是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你不准睡他睡过的床榻,知晓吗?”
沈阮虽是很想将他的手给打开,可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可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手,依葫芦画瓢的也捏住傅清辞的下颌,气愤的眯着眼:“傅清辞,我怎么没发觉你这人瞧着无情无欲、冷冷淡淡的,可偏生占有欲这么强?还这么爱吃醋?要不,我隔几日从外面买个醋缸回来,直接泡进去得了。”
“沈阮。”傅清辞虽是还没到气急败坏的程度,却还是带有几分怒气,“你夫君我还没死了!”
沈阮将傅清辞推开,重新坐回到自个的位置上:“傅清辞,那你可以能别无理取闹吗?”
傅清辞本来也没太生气,可见着沈阮这般无所谓的样,那火气一下就如潮水般的涌了上来。
他转头看向沈阮,正要将人给掰正过来时,屋角的一处却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往前伸的手一
顿,随即收回来。
等他与沈阮两人回头时,就见原先空荡的屋内倏然就多了一个体型修长与傅清辞别无二致的男子。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这屋里竟还有其他人,在见着沈阮时,她明显地看见那人浑身都僵了一下。
“哇!”傅清辞正要扭头同沈阮说清楚时,沈阮已经迫不及待的从床榻上起身,没有丝毫迟疑的从他身边离开,直接奔向他的替身。
她脑子里丝毫就没什么男女之防,她凑上去后,便踮着脚捏住他的下颌,“你俩这是真的长得像,还是他易了容呀!”
傅清辞面无表情的走到沈阮的身后,轻而易举的就捏住了沈阮的手,将她往后带了几步,让她摔进自己的怀中。
“唔。”沈阮没有丝毫准备的被这么一扯,手腕上传来的疼痛一下就让她忍不住轻哼起来,脸上的五官都变得皱巴巴的。
男子见状,一下又往后退了几步,等傅清辞的目光看过来时,他才一下站直了身子,眼睛往下垂着,并不敢去看面前的两人。
“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要找两个长得相似之人却是困难。”傅清辞低声同沈阮解释道,“他只是体态与我相似,面容却不像。”
“所以是易容?”沈阮眨巴着眼睛问。
“嗯。”傅清辞点头,“他叫隐川,只要我不在镇国公府便都是他替我在这儿呆着。”
“若是我俩站在一块……”傅清辞思忖片刻后,还是忍不住
问道,“软软,你可认得出我俩吗?”
沈阮又朝隐川那看了眼,虽说两人面容极度相似,却还是不太相同。
隐川许是威远候培养出来的暗卫或是死士,像他们这一类的人,最擅长的便是隐匿,是以他们并不出众,为的就是隐匿在人群之中或是暗处;而傅清辞不同,这人气度清华冷淡,她一眼瞧去,哪怕不见起面容,也会为他风姿所倾倒,这便是两者之间最纯粹的区别。
这两人,也不过只是形似罢了。
沈阮颔首:“认得出。”
虽不知这是真话还是假话,可傅清辞听着无疑是舒心的。
“大人。”隐川似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出的话也是温温吞吞的,在见着傅清辞与沈阮看过来时,他才指了指他身边的沈阮,“敢问这位姑娘是?”
“是我的妻。”傅清辞道,“我前些日子在芙蓉城成了亲。”
话音落地,隐川的那张脸上好似就出现积分龟裂,完全不敢相信。
沈阮却是轻笑着挽住了傅清辞的手:“是呀,我可是你们大人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正妻。”
傅清辞似很喜欢这样的话,如若是以往,他必定是要纠正的,可今儿听着,却觉着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愉悦欢喜的,好似他们两人就该是这样的一般。
他娶她,不为财不为名不为利,无关所有,只因喜欢罢了。
隐川脸上的神色更是愕然,他有些仓惶的抬头去看自家大人,没想到见着却是,他
家一向冷漠的大人,正轻笑着垂眼看着身侧的人儿,眉眼间的柔和,是他们从不曾见过的。
隐川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傅清辞可不会关注他到底在想什么,在隐川还在错愕时,他便让隐川直接去床上躺着装死。
沈阮本也想跟着过去,可身子才刚刚一动,就被傅清辞给抓住。
她抬眼瞅他。
傅清辞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低头凑到她身边低声道:“隐川是威远候的人,虽不是太可信,可也会瞧着我的面子上为你遮掩一二。”
“还有,不准与他同床共枕,知道吗?”
沈阮还没动作,可傅清辞却好像已预料到她所想一样,二话不说直接低头张嘴,在她的脖颈间带着几分狠意的咬一口,痛得沈阮倒吸一口冷气:“傅清辞,你是属小狗的吗?”
傅清辞放开后,借机摸了摸她的头:“好了,顶多一月,我便会回来。”
“不回来也行。”沈阮捂着被傅清辞咬到的那里,郁闷的将人推开,重新爬到罗汉床上坐下。
她背朝着他,似在生气。
如今傅清辞却也顾不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沈阮那背对着他的身影后,将心中失落的收敛起来,极快的离开了此处。
听见声音,沈阮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空荡荡的屋内一眼。
罢了,不就是不睡床吗?
遂了他的意便是。
可想明白归想明白,妥协也归妥协,沈阮还是有些气闷的一脚踹在小几上。
里
间的隐川,在听见声音后,立即就僵直了身子。
*
与此同时,威远侯府。
傅清辞从后门进来时,便早有人在里等着。
“淮锦大人。”来人颔首,语气恭谨,“世子爷有请。”
“劳烦,带路。”
一路也不知绕过几个回廊,这才到了顾弥的院子。
此时院中依旧灯火透亮,檐下的灯笼正随着夜风愉悦的打转。
一道修长的人影正立在暗影沉沉的走廊下,等着傅清辞走近后才发现,站在那的竟然是楚宴。
他与楚宴也有几分不曾见。
只是不知何故,如今的楚宴瞧着有几分憔悴,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
到底是多年好友,傅清辞多少对他还是有几分关心的。
他往前的脚步微顿,看向楚宴:“最近缘何没你消息?”
楚宴道:“家世罢了,不必挂怀。”
“林姝姝?”傅清辞眉头一下就拧住,从他冷凝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他对此人的不喜。
楚宴听着,并未回答,只是将头慢慢的撇过去。
傅清辞一见他这模样,哪还有何不知的。
他还以为这一次楚宴是终于瞧清,准备放手了,没想着到底还是没有逃出去,纠纠缠缠,依旧是在那茧蛹之中。
情之一字,他如今虽也是在慢慢体会,却还是无法理解楚宴对林姝姝的执着在何处。
明明,他这样的人,是不该被情爱束缚住的。
可偏偏还是看不透。
“此事我会处理好。”楚宴傅清辞久久没走,无奈之下只得出
声敷衍,“我保证。”
傅清辞:“最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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