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这么一句话,骆闻息就一下跃上墙头,消失不见。
能证明他存在过的,好像也只有树冠上被微风拂动过的树梢。
沈阮收回眼神,想着继续闭眼歇息时,另一道修长的阴影不知何时已经覆在她的眼前。
沈阮沉默着抬眼,打量着突然出现在这儿的云晔。
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好日子上寺庙里拜拜,免得成日出府总是遇见一些阴魂不散的人。
“云公子。”沈阮思忖片刻,终究还是唤了他一声,“您不觉着您出现在这儿不太适宜吗?”
“那他便适宜?”云晔反问。
寻着他的目光,沈阮看向刚骆闻息消失的方向。
果然是被瞧见了。
沈阮微挑着眉梢:“容我好心提醒云公子一句,那位公子再如何,那也是我大燕人氏,云公子,您是吗?”
“不是。”云晔不请自来的在她对面坐下,那双凌厉的狐狸眼如今带出点点的温和来,“可那又如何?我依旧是宁远侯府的座上宾。”
“傅少夫人,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云公子你知道你此刻特别像什么吗?”
“什么?”
沈阮冷冷一笑:“猫哭耗子假慈悲。”
云晔无言轻笑,似接受了沈阮的这一份赞美。
“云公子,盛京可不是金陵,有你父亲母亲舅舅等替你撑腰。”沈阮如今对上云晔,心里也觉着怪怪的,但更多还是长辈对小辈的纵容,“你在这儿若是坏了事,前路如何,可就得
靠你一个搏了。”
云晔道:“我带人围攻你两次,可第二次你是有机会杀了我的,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收了手?”
听他提及这个,沈阮微微垂下了眼。
第二次被云晔围攻是在深夜,她去回春堂找周书衍回来时,被蹲守她的云晔给堵了个正着。
虽然这次云晔并没带人,可她伤重也还未痊愈,根本就不是云晔的对手,就在她以为她要死在云晔的剑下时,骆闻息便是在这般境况下从天而降,不但将她给救了,甚至是还与她反杀了云晔。
可就在最后一剑时,沈阮瞧着那双与云晞一模一样的狐狸眼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与云晞自幼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若无那次意外,她本该成为他的妻。
当然,就没有云晞,云晔也是她嫡姐的孩子,血脉相连,她又如何下得了手。
沈阮蜷着手指,目光没有落向任何一个实处。
“为何?”云晔见着沈阮久久不答,便立即展开追问,“是因为,我们云家曾是你的救命恩人?”
什么救命恩人,当然是沈阮随口胡诌的,不过如今能将这事给坐实,对她而言,倒也没什么坏处。
“难道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吗?”
“没。”云晔压根就不信这句无稽之谈,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是从沈阮口中问不出任何的话来,“不过,你不要以为你放我一次,我下次在遇着你就不会对你下手,沈阮,你这条命,我迟早会
来取的。”
“你若是能取走,那便取吧!”沈阮随意甚至是有些敷衍的一笑,瞧上去似并没有将这话给当真。
云晔起了身,细窄狭长的狐狸眼带出几分凌厉:“那就拭目以待,沈姑娘。”
沈阮听见这个称呼,陡然失笑。
她不明白,怎么这一个个都喜欢唤她沈姑娘!
云晔这个瘟神终走了,身侧的风好像在瞬间都变得轻柔起来。
沈阮只觉着耳边瞬间清静,满园的花香扑鼻,春光和煦,一切都是那么的惬意。
在沈阮快要与周公私会时,绿腰声音倏然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放大无数倍,一下就将她给炸醒。
她无可奈何地睁眼,瞧着出现在她身侧的绿腰:“嗯?”
“大少夫人寻你。”绿腰见着沈阮没动,当即便着急的伸手去拉开,“少夫人你快些回园子里去吧!”
听见绿腰的声音,沈阮这才稍稍回了点神:“大嫂,寻我,有事?”
绿腰道:“这奴婢就不清楚了。”
沈阮慢吞吞的应着,起身之时,余光就瞥见树后明氏正疾步走过来,发髻上的步摇叮当响:“阮阮,我可算是找着你了!你可真会躲清闲!”
“嫂嫂寻我有事?”
明氏叹气,上前拉住沈阮的手,拉着她就往园子里走:“还能有什么事,傅永纤真是说话都不瞧地方,这儿哪里是她能胡言乱语的地儿,甚至是还当着这么多人,我可真是要被她给气死了!”
说着,明氏又叹了口气
,脸色黑沉的厉害。
“也不知这些日子,她将那些个礼仪规矩都学到哪去呢?见着她便觉着心烦。”
沈阮听着明氏的唠叨抱怨,转头看了绿腰一下,可得到的回应却是她惨白着一张小脸缓慢地摇头。
“她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顶撞了母亲而已,现在母亲都快被傅永纤给气到昏厥!”明氏开口说道,显然是对着这事万分的烦躁。
沈阮问道:“她顶撞了母亲什么?”
“还能是什么!”明氏焦躁拍着手,“无非就是那些个男女情爱,楚小侯爷是人中龙凤不错,可就算再是个人中龙凤,那也不是她的呀!”
话到这里,沈阮大抵明白了些。
几人穿过花园时,沈阮敏锐地感觉到稀稀拉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探究或是讥讽。
反正都不友好。
“大嫂。”沈阮虽是能隐约猜出一二来,但到底是没有明氏说得清楚的,她稍稍使劲拉住她,将她的步子放缓,“八妹如何了顶撞了母亲?”
明氏本想急着过去,可心里也隐约明白有些事是急不得的,于是她放缓了步子,说道:“就是刚不是楚小侯爷维护林姝姝吗?母亲见过后,便大发脾气,还与宁远侯夫人说是,不同意将八妹嫁到永恩候府去,除非……”
说着,明氏叹着气看了沈阮一眼。
“除非什么?”
“除非林姝姝此生此世绝不进侯府,她才会勉强同意,又说八妹是她的女儿
,在这盛京城中要什么样的儿郎没有,用不着偏生要在楚宴这一棵树上吊死。”明氏是越说越发愁。
听到这此处,沈阮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地儿。
若是将来她有个女儿,未婚夫就是楚宴这般模样的,她宁愿将她养在府中,养一辈子,也决计不会让自个的姑娘嫁给这种人为妻。
“八妹不愿?”
明氏神色难言的看了沈阮一眼,随后点点头,又道:“不但不愿,八妹还当众出言顶撞母亲。”
“她说了什么?”
明氏似对这一句有些难以启齿,可见着沈阮那模样,却又觉着说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再一次叹气,这次,却只说了个四个字。
“非君不嫁。”
这要不是场合不对,沈阮倒是挺想鼓鼓掌,说一句勇气可嘉。
可偏生这场合说出这几个字来,显然是就脑子进了浆糊,蠢得不行。
“阮阮。”明氏紧张地握住她的手,“现在都不知有多少人正等着看我们笑话了!”
那就看呗!
还能咋地?
沈阮压制着自己想一个白眼翻上天的冲动,同明氏说道:“无碍,不过是小事罢了。”
“这哪还是什么小事?”
“八妹年少不经事,楚宴又是她自幼定下未婚夫,被林家姑娘一激,难免起了好胜心,不过是几句玩笑话罢了,当不得真。”沈阮温声说道。
明氏略一寻思,觉着这件事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毕竟傅永纤这个年岁,的确是很容易被人激起好
胜心的。
“我知晓了。”明氏轻声说道,“此事还得多想妹妹仗义执言。”
“这算什么仗义执言?”沈阮被明氏的用词给笑道,“不过是我身为她七嫂的一些考量罢了。”
两人说笑间,便来到了骆氏暂时歇息的客房。
傅永纤不服气的抿着嘴角跪在院子里,小脸上显现出几分脆弱,不过她还是咬牙坚持着,任由热汗一层层的覆住了她的上额。
明氏见状,拉过沈阮便直接进了屋:“我们先去瞧瞧母亲。”
就在两人跨过门槛之前,沈阮倏然回身,对着院子里的傅永纤说道:“八妹可是母亲的心头宝,如今外面日头正盛,八妹肌肤娇嫩,还是别跪着了,一会儿还得出去了。”
傅永纤听见沈阮的声音,恶狠狠地抬头看她,似在要她不要多管闲事。
明氏见着傅永纤这么不知进退,心里的火气是点点的被点燃:“弟妹,既然八妹愿意跪着,那便让她跪着好了,这一次,她也该明白些事理了!”
“以往在府中时,她再骄纵跋扈,不知轻重,总是有一堆人替她开脱,猖獗也就猖獗了,可她万万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顶撞母亲!她可想过,母亲被她如此顶撞,会有多难受?”
这些话就像是一根根针似的扎在她的身体上,那种密密麻麻无可言说的痛,又岂是旁人能体会的?
明氏说完后,是觉着口干舌燥,可在仔细一看,那人就像个没事似的
,依旧没任何悔改之意的跪在那,明氏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厌恶来,她使劲的拉着沈阮的手:“阮阮,我们进去。”
明氏带着沈阮来时,骆氏已经清醒过来,她正靠在迎枕上喝着丫鬟送上来的茶。
她抿了一口,看向明氏。
先前沈阮与明氏所言,她在这儿是全都听见了。
这两位儿媳如此妥帖,倒也让骆氏心中的那些焦躁心疼稍稍得了片刻的安静。
“来了。”骆氏淡淡说来,却没了之前的冷待,“给两位少夫人上茶。”
“母亲,您身子可还有哪不舒服,儿媳立即就传大夫过来,再为母亲看看。”明氏攥紧衣袖,紧张地说道。
骆氏摆摆手:“无碍,不过是一时间的怒火攻心罢了。”
“刚才那些话,我全都听着了,也是为难你俩了!”
“算不得为难,这本就是儿媳们应当做的事。”明氏接道。
骆氏欣慰归欣慰,那一颗心还是落在跪在院中的傅永纤身上:“你们说,此事该如何解决?”
“如今纤纤还未嫁人,绝不能因为这种事污了她的名声。”
明氏瞧了默不作声的沈阮一眼,大了胆子:“儿媳这儿倒是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骆氏抬眼往明氏身上瞧了眼,沉吟些许:“说吧。”
“八妹如今还小,先前又受了林姑娘的刺激,难免一时失言,这左右也不过是她们小姑娘间的好胜心罢了,几句玩笑话,哪里又能当真。”明氏将先前
沈阮说的话略改动一些后,复述给了骆氏听,“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缔结两姓之好的大事,又岂是八妹一人可以做主的?”
“母亲,觉着这般说辞如何?”
“前面尚可,后面便显得有些累赘。”骆氏思忖片刻后,觉着这个解释也算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林姝姝与傅永纤之事,先前不就正好闹得沸沸扬扬吗?
骆氏是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看向明氏的目光又欣慰几分:“这些日子,我也没白带着你,此事便按照你说的这般做吧。”
“你们出去,让纤纤进来。”
“是。”
两人离开院子后,明氏这才紧张地握住沈阮的手:“刚才,我这般说阮阮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呀!”沈阮笑着拍了下明氏的手,权当安慰,“母亲只是夫君的嫡母而已,我就算做的再好,也无用。如此这般,倒不如这话由大嫂来说。”
瞧着沈阮这般温顺懂事,明氏心里对沈阮的怜爱一时是更胜三分。
“还好今儿有你,要不然我都不该怎么办了!”明氏心惊胆战的说道,“阮阮,你且寻个阴凉些地儿歇着,我去见见各府的那些夫人便回来。”
“好。”
带明氏领人走后,绿腰才敢小声说道:“少夫人,这主意明明就是你想的,你为何要让大少夫人出这个风头?”
“我说了,骆氏不过是夫君的嫡母而已,我上不上心结果都是一样的,既如此,又何必去抢这
个风头。”沈阮懒洋洋地抬手遮住云层里投射下来的春光,“这么大的人情,自得是给该给之人。”
*
从宁远侯府回时,明氏被骆氏叫去她们的马车上。
沈阮也正好落得个清闲,一个占着一辆马车,乘着日落西山时的余晖,慢悠悠的回了府。
秭归院里一向清静,远远瞧去,在金灿灿的夕阳中就像是无人居住的院落一般。
沈阮推门而进时,檐下的灯笼轻轻打着转,有穿堂风从院子里吹拂过来,带着她一贯爱用的冷香。
可就在沈阮抬头的那一瞬,整个人一下就愣在原地。
“少夫人,您怎不进去?”身后,传来绿腰疑惑的声音。
可此时,沈阮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顾不得,她眼中心里只余下长长走廊下,那一抹长身玉立的身影。
他穿着天青的直裰,墨发用玉簪束之,显露出他冷冽锐利的轮廓和那双清隽淡漠的眉眼。
不是隐川。
是他回来了!
沈阮压抑住自己的喜悦,小跑到傅清辞的跟前。
她站在石阶上,仰巴着小脸,灯笼的光影落到她靡丽的脸上,那双桃花眼盈盈如春水,倒映出他的身影。
好像这世间万物,唯他能入她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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