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
周书衍披着外裳坐在屋内的凳子上,丝毫不在意秋风料峭。
一侧的烛火忽明忽灭的在风中起伏着,也昭示着此刻周书衍不算太明媚的心情。
他极力的忍着气,将手紧握成拳头,若不是这十几年的交情摆在这儿,沈阮觉着周书衍现在肯定想抄起手中的东西,朝着她和傅清辞直接砸过来。
而且是丝毫不留情面的那种。
沈阮的手握成拳,抵在嘴角边轻轻咳了声。
她声音不大,可在寂静的内室里却是清晰可闻。
下一刻,周书衍带着几分无奈的神色就从傅清辞的身上转挪到沈阮的身上。
“真是的!”
“我这辈子是欠了你们小两口吗?”
说归说,周书衍还是起身去将药箱提过来,搁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傅清辞在桌子底下捉住了沈阮的手,一点点的玩着,直到周书衍提着药箱过来,瞧见两人的小动作后,脸色蓦地一变,带着几分怨气的将药箱狠狠地搁下。
“牵够了吗?”
一抬头,两人就瞧见周书衍那张黑沉的厉害的脸。
可两人都没什么良心,也不太懂什么叫愧疚和害羞。
只是沈阮稍稍念及周书衍还在,便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递到他面前去:“周大夫,麻烦了。”
周书衍回身将凳子拉近后,这才规矩的坐下。
周书衍将手搭在沈阮伸过来的手腕上,原先还算舒展的眉头一下就变得凝重起来。
他皱着眉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的手
腕,过后又抬眼看了看沈阮和傅清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傅清辞一下就沉了声:“软软的身子如何?”
沈阮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
周书衍有些想要回避傅清辞的目光,可那人就好像是察觉出什么一样,一下就起了身,绕过沈阮直接拽住他的后衣领:“我们换个地儿说。”
“夫君。”沈阮见着,刚起身拉住傅清辞,就被他给拂开。
“软软,你在这儿等我片刻。”
周书衍被傅清辞给揪起来后,立即就回头去看坐在凳子上的沈阮,他挤眉弄眼的想让沈阮对他施以援手,但是面对周书衍的请求,沈阮也是爱莫能助。
于是在周书衍极度不情愿的状态下,他还是被傅清辞给直接揪到外间的廊上。
敞亮的灯笼就在檐角底下顺着风打转,两人的影子错错落落的透到地面上。
微冷的夜风蓦地吹拂,一下就让周书衍打了个寒颤。
“说。”傅清辞倚在栏杆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软软的身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周书衍挠挠头,带着几分为难的看着傅清辞,两人就这般无言的对视半响后,他最终还是服了软:“其实沈阮她身子问题不大的。”
“嗯。”
傅清辞摆明了不信。
他与周书衍相识太久,也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他那话一出,傅清辞与他就已心知肚明。
其实周书衍也不觉着自己真的能够骗到傅清辞,只是如今之际,他实在是不希望
傅清辞将过多的目光都放在沈阮的身上。
原先时,他希望傅清辞日后成婚可以遇到一个合他心意的女子,如今瞧来却又觉着这还不如不遇见。
最起码,不该是在此刻。
周书衍道:“其实没多大的问题,吃几贴药就好了。”
“所以,她到底如何?”
周书衍瞧着傅清辞这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心知今儿是真的不太能逃过去。
他叹气道:“沈阮近来是不嗜睡且没什么胃口?”
“对。”
周书衍道:“其实她身子骨本就有些弱,应当前段时日又被人下了药,近来药效发作,便会如此。”
“不过好在这药虽是霸道了些,但发现的也足够早,是以喝上几贴药便没事。”
“只是……”周书衍大着胆子往傅清辞那边靠了靠,“这药出自西域,怕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傅清辞也有几分惊讶:“西域?”
周书衍点头应着:“对,西域。”
傅清辞神色一时变得有些难看。
身后清冷的月色铺洒满地,自也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如今这月色并未消融他的冷意,反而令他如今更多了几分疏离。
“你们镇国公府的人,何时与西域有了联系?”
傅清辞听完后,只道:“骆家与西域那边可有生意往来?”
“这就不知晓了。”周书衍道,“不过,你若想知晓,何不问问骆闻息。”
“他?”傅清辞眼中很快就掠过一丝嫌恶来,“骆闻息虽也姓骆,却与骆家
不怎么挨边,不必问他。”
周书衍可不是这样觉着的,骆闻息虽是被昭宁公主抱养,可他到底还是骆家的公子,依照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骆家生意虽是不插手,可知道的也不会少。
至于傅清辞说什么都不愿意去找骆闻息,周书衍觉着,大抵是这人完全就是在吃醋。
说着不在意,可心里呀,却在意要命。
恨不得沈阮从来都没认识过骆闻息。
周书衍道:“那就只能让顾世子帮着查一查了。”
“说来,我怎么觉着顾世子对沈阮还挺关心的?我昨儿见着他,他都还在问我沈阮的情况。”
虽说傅清辞知晓顾弥打听沈阮的情况是为了何事,可真当他听着,心情依旧不算太好,甚至是还有几分不甘与不耐。
“他若打听,你实话实说便是。”傅清辞摞下这么一句话,刚要离开,倏然间就瞧见在院子口,一抹修长的身影正静静的伫立在那。
见着这人,傅清辞面上的神色更是沉冷:“裴斯年怎会来此?”
听见这个名字,周书衍这才后知后觉的一拍脑门,说道:“完了,我忘了今儿裴世子要来寻我的事。”
傅清辞扭头看了眼一脸悔恨,然后忙不迭从廊上下去的周书衍,尔后也没等两人便径直回了屋。
沈阮见着回来,那双还沉静的眼一下就迸发出欢天喜地的笑来,她起身小跑了几步过去:“夫君。”
对着沈阮娇娇软软黏着自己的模样,傅清辞可
谓是爱不释手,甚至是刚才因见着裴斯年的不虞也在她笑容中散去。
“嗯。”
傅清辞拉住沈阮的手刚重新坐下后,周书衍与裴斯年便一同跨过门槛进来。
裴斯年大抵是没想着这般晚了周书衍这儿还有其他人,他稍许一愣后,这才拱手与二人见了礼。
“裴世子。”沈阮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他身上,“都这般晚了,你怎会再此?”
如今沈阮的脸色要比自己上一次见着她时好了不少,裴斯年心头对她的愧疚也稍稍冲淡了些。
“来寻周公子有事。”
沈阮见状便道:“原是如此,既是这样,那我便不打搅周公子与裴世子了。”
“夫君,我们先走吧!”
傅清辞也不愿裴斯年与沈阮多相处,自是应了沈阮的话:“那药我明儿再来拿,麻烦了。”
浓厚的夜色裹挟着两人的身影离去。
半响后,裴斯年这才将目光从两人身上给收回来。
“沈姑娘好像很不一样。”
周书衍一愣,瞬间就明了裴斯年是在说什么。
他笑道:“是呀,对着我们和傅清辞完全就是两幅面孔,若是日后裴世子长居盛京,见得多了,但也就见怪不怪了。”
裴斯年颔首:“沈姑娘是受了什么伤吗?”
“倒不是受伤的事。”周书衍道,“不过内宅里一些妇人手段阴私腌渍罢了。”
裴斯年虽是没经历过,但也多少知晓几分,他周身的气场蓦地变得更冷,甚至是还带着几分凛冽:
“被人下药呢?”
“嗯。”周书衍也是直言不讳,“西域那边的一种毒,也不知那人是恨她到什么程度。”
说着,周书衍倒是笑了起来,“好了不说她了,这丫头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等她查出来,自有幕后之人好受的。”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
下在沈阮体内的那药本不该这般快发作的,而是因为上次她服药的后遗症,两药相遇,促使药效提前发作。
只希望,傅清辞不知道为好。
周书衍一向泛着笑的眉眼在此刻也被他给彻底收敛起来,埋没于那昏暗的烛火之间。
“裴世子。”
“请。”
*
回到秭归院后,沈阮用手掩着小小的打了个呵欠,睡意一下冲上来,困倦得她想立马闭眼睡去。
可还没等她彻底闭眼,就被身边人给掐住了后颈。
她打了个激灵,一下就醒了。
她仰着小脸朝身侧的人看去,那双眼中浸染出点点湿意,眼尾带着几分微红,瞧着就是一副任君蹂躏的可怜样。
傅清辞瞧着,只感觉腹中好像有一团火气正砰得直冲天灵盖,将他浑身的骨头都燃烧起来,唯一能浇灭这火的,只有眼前一人。
可而今她的身子,却是不允许他做这些事。
傅清辞压下火气,将她扶到罗汉床上坐下。
小几上的烛盏刚被点亮,外间的槅扇就被人给扣响。
傅清辞不悦地蹙眉,回身看去。
白浣猝不及防同傅清辞那双冷冰冰的眼眸给对上,她心中一跳
,想要赶紧从屋中退出去,可手中捧着的东西在此时却又犹如千斤重,压根就没法退上半步,就在她进退两难时,沈阮倒是抬了头。
“白浣!”沈阮出声,“进来。”
得了允许,白浣赶紧抱着东西小跑进来。
“奴婢见过七公子,七少夫人。”
沈阮应了声,目光却是被她怀中的东西所吸引。
她好奇地将身子往前探了探:“这些是什么?”
白浣将东西往前一递,方便沈阮瞧得更清楚些。
如今被她抱在怀中的都是一些小玩意,有些是被锦盒装着,有些则是一副画轴,没任何的装饰,干干净净。
可惜送来的这些东西,不管是傅清辞又或是她都没什么意思。
沈阮瞧了眼后,便兴致缺缺。
“谁送来的?”沈阮用手支棱着下颌问着,一边问一边还打了个呵欠,瞧得出是真的很困。
“二房的表姑娘。”白浣答道。
沈阮打呵欠的动作一顿,一滴小小的泪珠一下就悬挂在她纤长的眼睫上,瞧着倒是教人多了几分怜爱。
“温子画?”
提及这人的名字,沈阮神色有几分沉闷。
她转头看了站在她身侧的傅清辞的一眼,小声道:“晦气。”
她声音虽是小,却是叫在场的两人全都给听得一清二楚。
傅清辞眉眼舒展,顺了她的意,倒是白浣抬头又看了沈阮一眼。
她虽是顶替绿腰的身份来这儿,也将府中的多数人的身份给了解个透彻,可唯有二房的这位表
姑娘她没怎么关注过。
今儿见着那女子温温柔柔的模样,白浣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就是没想着,那般温柔文弱的姑娘,竟然会在自个姑娘这儿得一个“晦气”。
沈阮的嘴角往下耷拉:“她今儿来除了送这些玩意,可是还有说什么?”
白浣想了想,摇了头:“不曾。”
沈阮直起了身子,声音也好像由此变得黏黏糊糊的:“噢,原是这样啊!”
这样?那样?
白浣想不明白。
沈阮可不会去想白浣在想什么,在她面露狐疑之色时,她已经抄过面前的东西朝着一侧的傅清辞扔了去:“你瞧瞧你成日都在外招惹了什么烂桃花,烦人。”
受到怨责的傅清辞自是没什么神色,他笑着耸了下肩,显得无辜。
白浣这时才明白为何沈阮刚才会说出晦气二字,不得不承纵然傅清辞出身不算好,可这张皮囊实在是太过诱人,他就算如今没什么功名在身,只要顶着这一张脸在盛京城中晃一晃,都会有无数的女子愿意为他前仆后继。
“那少夫人,这些……”
没等白浣问完,便听见了沈阮的声音:“还给温姑娘,省得她成日瞎惦记。”
白浣道:“是明儿还是此时去?”
“自然是现在。”沈阮摩挲着下颌,“带着寻月,你俩给我大张旗鼓的去。”
白浣一惊,瞬间便明了沈阮这一番举动到底是有何意义。
她与沈阮的相处时日其实不算长,这还算是她第
一次见着她的手段。
白浣回神后,便小声说道:“少夫人,这般是不是不当好?”
沈阮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白浣:“不好什么?”
与沈阮目光相接的那一霎,白浣顿时浑身便是一个激灵,她不敢再多言一句,立即埋头跪下,应了她的话。
目送白浣抱着一堆东西出去后,沈阮没什么精气神的,恹恹的打了个呵欠:“没意思。”
说话间,傅清辞已经在她身侧坐下,他伸手揽过沈阮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歇息。
沈阮并没拒绝,相反她甚至是觉着傅清辞的怀中才有那么一点让她安心的气息。
她乖巧地倚在他怀中,可说出的话却是没太好听:“夫君,你说你是不是给温子画下了什么迷魂汤,她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非要扒着你不放呢?”
“胡说八道。”
听着傅清辞沉冷的声音响起,沈阮没有绷住,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她惬意的眯着眼,就连原先还规规矩矩放着的腿,也换了个更为惬意的姿势。
“好了好了,与夫君开个玩笑罢了,如今夫君怎么这般小气,就连个玩笑也开不起呀!”沈阮笑眯眯的摆手,刚要起身从傅清辞怀中出来时,却发现原先横在她腰间的手臂不知何时竟有了这般重的力道,压制着她的身子,让她根本就无法起来。
试了几次,沈阮终于确定这人就是故意的,故意不让自己走。
沈阮仰头看向依旧清清冷冷无比
矜贵的人,她伸手捉住他的下颌,将他的头拉下来,顺理成章的在他嘴角边亲了下:“夫君,别生气了,嗯?”
傅清辞眸色略略一深,只是没一会儿,他便出手将她的脸给掰正:“别再此时招惹我。”
这话中的含义,沈阮自是能领会的,只是这一声招惹,她却觉着傅清辞或许用得不是很恰当。
“夫君,你我是夫妻,这种事是闺房情|趣,怎能说是招惹呢?”
傅清辞道:“你最好顾念顾念你的身子。”
沈阮脸上顿时便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来,有时候吧,她的这位夫君小气又记仇,睚眦必报又心狠手辣,实在是瞧不出半点温润如玉的君子风范,可有时候吧,却又显得非常正人君子,这两种形象经常在沈阮脑中转换,有时候都导致她在想,她的这位夫君是不是体内还藏着另一个人。
当然,这显然是属于她的胡思乱想。
“我身子好着了。”沈阮懒洋洋地说完后,一抬眼余光就扫见了回来的两人。
“她们动作还挺快的。”
见着人回来,傅清辞嗯了声回应了沈阮后便不欲再管,他垂眼着,凝视着怀中人,好像世间万千事,唯有怀中之人最是紧要。
不同于傅清辞的冷淡,沈阮倒是有些兴奋。
她喝了口茶水,润润喉,见着两人后便问道:“东西可都送还回去?”
“会少夫人,一件不落的全都送还给了温姑娘。”
沈阮颔首轻笑:“那你们
温姑娘可有说什么?”
寻月跟沈阮的时日算是最久的,也是最明白她想知晓什么的,于是在她问后,便立马答道:“温姑娘接过东西时神色不是很好,而且还说了,明儿会亲自再将东西给七公子送来。”
“哦。”听见这个答案,沈阮倒是没什么可意外的,她只是伸手在傅清辞的手背上轻轻一拍,说道,“还真是祸水,挺能招惹人。”
什么都没做过,平白得了无妄之灾的傅清辞一把就捉住了沈阮作乱的手:“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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