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过,运河县宽阔的官路上,疾驰过一驾马车。
马车内,许玉娆抱着有些昏昏欲睡的云宝和嘉宝,面色焦灼的瞧着对面坐着的秦顽。
少年垂着头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样的神色,只能从一直颤抖的肩头看出,他现在很痛苦。
许玉娆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秦小公子,你好歹……少吃些东西。”
陈奶奶有先见之明,在许玉娆说出等会要离开的时候,她就连忙穿好衣裳,领着云宝和嘉宝去糕点铺子、干粮果脯铺子,囤积了好些吃食,都是些易贮存且顶饿的东西,倒是够他们几个人吃上月余了。
今晚一行,不管怎么说都是伤身伤心伤力,况且如今才刚刚要过县关,前路究竟还有什么危险尚且不知,若是此时不好好补充体力,那身体怎么能吃的消。
“秦小公子,你若怪我、怨我,还是说出来心里舒服点。”许玉娆将简陋小桌上的糕点推向秦顽面前,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若实在不想说,便休息一会吧。”
不管许玉娆怎么说,秦顽依旧是自顾的低着头,未发出半点声音。
陈奶奶坐在马车尾端合着眼小寐,听到许玉娆的话后缓缓抬起头睁开眼,然后朝着悠悠转醒的云宝和嘉宝努了努嘴。
云宝、嘉宝:???
两个崽子窝在许玉娆的怀里,满是迷茫的双眼四处看了看,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极其颓废的秦顽身上,这才一脸了然的朝着陈奶奶点了点头。
放心吧!云宝、嘉宝出马,两个顶六个!
于是两个小家伙忙窜出许玉娆的怀抱,在有些晃悠的马车里弯着身子朝秦顽走去,然后在许玉娆有些迷茫的眼神下,一人扯住秦顽的一只手轻轻晃悠着道:
“丸子、丸子,娘亲说,难过的时候就应该吃点甜甜的东西,你要不要吃一口?”
两个小家伙的话让秦顽的身形稍微了,他抬起眸子,脸上皆是沧桑,却仍是紧抿着唇,未吐一声。
嘉宝捏了捏手指,眨巴眨巴水蒙蒙的大眼睛又道:“要不然,丸子你抱抱我吧!娘亲说,说我和姐姐肉嘟嘟的,抱起来心里可暖啦!”
许
玉娆:???不是—
那是因为你们两个是娘亲的大宝贝啊!抱起来当然舒服,可是秦小公子现在这般难受,怎么可能——
下一秒,秦顽在许玉娆胡思乱想的时候,微微弯了身子,将两个小家伙揽进了怀里。
小孩子特有的干净气息和软绵绵的身子,瞬间就将这个固执的少年拉回了现实,秦顽将头抵在云宝和嘉宝的肩头上,默默的哭了出来。
许玉娆和陈奶奶都噤了声,各自将目光侧过去不去看,给秦顽一点自己的空间。
这样小声隐忍的啜泣声极其微弱,直到云宝和嘉宝拍着他的背脊说:“乖乖,哭出来就好惹!”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终于都爆发了出来,自责和委屈在这时混在一起,让这个少年完完全全的发泄了个痛快。
许玉娆怎么也没想到,云宝和嘉宝还有这样的魔力,能让一个处在崩溃边缘的成年人,再次走进现实。
好半晌后,秦顽终于哭的有些累了,发丝凌乱的倚在一旁,合着眼睛陷入了安静。
许玉娆以为秦顽睡着了,轻手轻脚的去把两个小家伙抱了过来,然后扯了件衣裳打算给他盖上,却蓦然对上了一双哭的通红的眼睛。
秦顽张了张嘴,犹豫半晌后将头侧开,缓缓开口:“谢谢……”
许玉娆拿衣裳的手微微滞愣,好半晌后才有些缓过来神,然而她只是摇了摇头未说话,然后给他披好衣裳坐回到位子上。
为什么要谢她呢?明明,应该恨她的。
她撩开帘子抬眸看出去,窗外黑的宛如泼了墨,只有微弱的月光在指引前路,四周寂静的没有半点声响。
这漫漫黑夜,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
许玉娆一行人是在辰时抵达的县关,彼时县关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皆是拖家带口拿着包袱,熙熙攘攘的大吵大骂,似乎是在喊着开关口。
这一路上许玉娆已经给陈奶奶说了当下的情况,靖国即将来犯,只能先往别处逃难,京城是唯一首选,只不过那时的京城为了拦堵流民,一定会设定卡口,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他们这次离开是往京城旁边的松陵郡去,待到安稳妥当,再陪秦顽去京城。
陈奶奶家中无儿无女,去哪里都无所谓,左右老
骨头一把,心念着是许玉娆不嫌弃拖累,倒也一口应下了。
至于秦顽……应该也是默认了。
驾车的车夫家中尚有妻儿老小,因此也就只能将他们送到了县关,许玉娆交付了银子后,车夫便连忙驾着车璇身回去,接自己家中人去了。
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许玉娆简直一阵心痛。
MD所以当初她为啥要石乐志一样,买了酸秀才的马车啊喂!二十两银子……打了水漂……
鲨了她吧!
不过许玉娆也只是在心里念叨念叨,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愁—怎么出关。
她得找个人问一问。
因此她将陈奶奶、秦顽和有些困倦的嘉宝安顿在一处阴凉下,然后自己领着云宝去寻找目标去了。
立在人群中有一位穿着烟色麻布衣衫的少女,她站在流民最前,清秀的小脸憋的通红,大声骂道:“不拦敌寇,拦我们这些老百姓做什么?当官的没个官样,只会拿我们开涮,若是敌寇来了,是不是都要弃戈投降了?这里还有这么多孩子……”
少女的言语慷慨激昂,听的人是义愤填膺,许玉娆正待拍手叫好的时候,就听“Duang”的一声,少女被关口的官兵架离了人群,然后,直接扔到了许玉娆的面前。
许玉娆:……我啥也没看到。
“这些个人间恶魔,人再不多点,今日这关口怕是就出不去了!”少女倒是不在意这幅囧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撇撇嘴道,“这年代,太不拿人命当回事了。”
许玉娆没太细听什么,连忙领着云宝凑上前问那少女:“姑娘,你来的早些,这是为什么把关口给拦住了?”
少女瞧着云宝可可爱爱,禁不住蹲下身子与云宝逗乐,然后有些不悦的回她:“还能为什么?昨夜听说有家大户地主死了……”
“咳……姑娘!”许玉娆连忙上前两步将少女的话顶了回去,回头瞧了瞧秦顽并未听见,这才热络的扯着少女纤细的手腕往一边走,“往这处来说,那边人多口杂,不太方便。”
可不能叫秦顽听了去,不然等一会怕是又要把云宝和嘉宝借过去了!
少女也不在意什么,反正现下人多,倒也不怕一个女子能对她做些什么,况且这还领着这么萌的娃娃
,怎么说也不像坏人。
啊,不得不说,这个娃娃好可爱呜呜呜呜QAQ
许玉娆哪里晓得少女脑子中想的啥,直瞧见离秦顽他们好几十米的时候,这才堪堪停下尴尬的道:“姑娘,您接着说。”
“我也是刚来这不久,听别人说的,那大地主财大气粗,年年月月佑着周边的邻里乡亲,是那个镇子甚至说是整个运河县百姓,都敬仰的人,许多百姓甚至把他当做风向标,连县令的决策都是时听时不听的……”少女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这才步入了正题,“昨夜那大地主过世,有人传出来说是靖国那边的人正在拿他开刀,看准了咱们的军队不能这般快到,于是吓得百姓全都跑了。”
“可是咱们县令哪敢开关口,百姓一走,税收怎么办?他们还怎么挣钱?若不是等到靖国大军打到门前,亦或是人越来越多构成□□,他们才不会开门呢。”
少女越说越激,看着云宝满脸的心疼,说着人群中还有那么多孩子,若是真等到靖国大军打上来了,孩子都是无辜的云云。
许玉娆也听着,只是心里泛起了酸楚。
秦老,终究是……
她轻叹了口气,随即手指被云宝扯了扯示意她蹲下,而后稚嫩且细微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娘亲别难过了,秦爷爷,已经去都是鲜花的地方惹!”
小小的孩子言语皆是诚恳,许玉娆的眸子瞬间就湿了湿,然后她弯身抱起云宝蹭了蹭,直逗得她咯咯笑着才作罢,刮了刮她的鼻头道:“小机灵鬼。”
云宝小手捂着嘴咯咯乐着,直叫人心里瞬间算的不成了样子。
少女站在一旁眼巴巴,搓了搓手问许玉娆:“怎么称呼姐姐?”
“许……”许玉娆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自然的开口道,“许三花,你就唤我三花就行。”
少女许是对这个名字有些纠结,但是不一会就缓和了过来,再次搓了搓手眼巴巴的看着云宝:“那个……我,我叫亦娇娇,呜呜呜呜你家宝贝好可爱,我可以抱一下吗?就一下!就……”
许玉娆连忙防贼一样抱着云宝往身后躲了躲,刚想说不行的时候,大脑忽然一阵闪电掠过。
等等,她叫啥!?亦……亦娇娇!?
淦!这不是书中女主的名字吗!?
命运鲨三花……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