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著转过头看向陆止，想知道这张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或者说，想知道这些表情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情感。
但是陆止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让人难以从他的表情中去探索到他的内心。
那也很像一扇紧闭的大门，对他房间的主人而言，所有拒绝的人，都不能再跨越这扇紧闭的大门。沈著感觉，自己瞬间成为了一个外人。
外人。
他不想成为一个外人。
“陆止。”沈著轻声叫了一声陆止的名字。
“怎么了？”陆止抬起头看向他，那双清明的眸子中，没有任何的情感，看不出他此刻是怎样的心情。他就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正用一双无知而单纯的眼睛凝视着这个复杂而混乱的世界。
沈著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很难过，恨不得下一秒就将陆止想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冲动，对于已经三十多岁的他而言，早已经不再是家常便饭。这么多年来，他更多的是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将自己隐藏在一个又一个保护色之下。
“没事。”沈著又回头继续吃饭去了。
陆止却接着问：“饭菜凉了？”
“没有。”沈著说。
“嗯。”陆止没再说什么，也继续低头吃饭去了。
刘凌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换做是她，此刻应该早就忍不住了吧？那个人，明明是喜欢陆止的吧？明明是想和他在一起的吧？为什么就不能说出来呢？为什么非要……难道是因为自己吗？刘凌希望不是如此。
她的确喜欢陆止，但这种喜欢真的不够深刻，更像是一种霸占。
是的，霸占。
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过，甚至对她自己也是一样。她一直告诉自己，那是喜欢，是希望和那个人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但今天和那个人相处，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知道他是如何爱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那根本就不叫喜欢，而是希望拥有，希望那个人一直都是自己的。
那是霸占，那不是喜欢。
这种霸占，要从她小时候第一次和陆止见面开始。那时候她才上四年级，陆止的妈妈第一次带来陆止来他们家做客，那个小小少年看起来美好而帅气，和她之前认识的玩伴都不同。所以她很开心的想和陆止成为朋友，想和他一起玩。陆止看起来不是很开心，从进门开始，他脸上就满是愁云。所以当她对陆止发出邀请的时候，陆止并没有答应，而是继续坐在沙发上，深陷着脑袋，看样子是在生气。
“好啦，宝宝，别生气了，先跟你凌儿妹妹玩一会儿，一会儿妈妈跟阿姨说完工作的事情，就带你去看电影好不好？”
即便是这么说，陆止也没有动，依旧生气的坐在沙发上。之后她就不开心了，那时候被家里有点宠坏，所以对于这个第一次拒绝了自己的人，刘凌十分生气，更加坚定了要和他一起玩的念头。之后，陆止便被他妈妈要求，必须要和她玩耍，还说，从此以后也要好好的照顾她，像个大哥哥一样。最后，在陆止妈妈的威逼利诱下，陆止才终于和她一起去旁边玩。但即便是人来了，陆止也没有多开心，他依旧板着脸，一笑都不笑，也不参与她的游戏，只是呆滞的在那里玩着玩具，像是真的很不愿意和她在一起一样。
对于那时候的她而言，陆止就是一个新奇的世界。因为她身边有很多玩伴，学校里有，小区里也有，特别是刘冽虽然总是送她一些其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对她的要求却有求必应。所以，这个第一个拒绝她的人，反倒成为她最喜欢的一个朋友。
但是陆止显然是不愿意跟她一起玩的，可是陆止额妈妈却能每次都会强硬的要求陆止跟她一起玩。于是，看到陆止不情愿和自己玩，又在妈妈的要求下不得不那么做的样子，刘凌就觉得很开心。但陆止也不是总板着一张脸，什么都不做，有时候他也会参与游戏，只是次数不多而已。但即便是如此，刘凌也很满足。因为她渐渐发现，陆止并不是只对她这样。或者说，陆止对她的态度还算是好的，他对别的女生的态度更差。甚至从来不和其他女生说话，就连别的女声主动找他，他都不带回答一句。所以，那时候她就觉得，对陆止而言，她是特别的，也是别人不能替代的存在。
逐渐，她心里就产生了一种感情，认为陆止就是自己的。是陆止的妈妈，将陆止送给自己的。所以陆止才会对她很特别，因为在陆止的心理，她是那个需要特别对待的人。于是，等到后来陆止再也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等陆止再也不听他妈妈的话，来找她玩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慌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有权利和资格要求陆止，必须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所以她去网吧；拉陆止回家，完全不顾陆止是不是愿意听她的话，甚至不在乎陆止是不是很丢人、
因为对那时候的她而言，陆止就是她的，是任何人都抢不走的。
所以，当陆止和那个女孩儿一起去宾馆的时候，她觉得整个天斗塌了下来、陆止不再是她的了，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失去了自己所认为的最重要的东西，再加上爸妈和刘冽那段时间的“恶行”，这让她觉得，活着真的什么意义都没有了。于是，她想到了死，想到了自杀。
但说到底，那并不是因为喜欢才自杀，而是因为失去了才自杀。所以，和那个人相比，她的喜欢实在是微不足道，并不值得让那个人为了她而放弃陆止。
刘凌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的沈著，她想开口，说都说了吧，没什么好隐藏的。、
但看到那人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她又没办法开口。
说到底，这个决定不应该她来做。因为她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不是这件事的参与者，虽然，她也很想是一个参与者，很想自己能决定这件事究竟该怎么做。
刘凌有些后悔，如果当年她没有选择自杀，是不是一切就会是新的样子？沈著就会穿越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这时候，他们就还能成为很好的兄弟？
但这种后悔并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即便是想一想，都有些浪费时间。
吃完饭后，刘凌将垃圾扔了。回来的时候，陆止已经站在床边。
“那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就行。”沈著说。
陆止点了点头，刘凌也没再说什么，跟沈著道别后，就和陆止一起出了病房的门。
从病房到电梯的距离，不是很远，电梯里很多人，所以刘凌都没能找到很好的机会开口。等陆止取了车，两人开车回家，刘凌才看向陆止。
“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是觉得受伤了吗？”
“什么话？”陆止像是忘了一样的问。
刘凌说：“就是做好失去你的准备。”
“这很正常啊，”陆止说。
“哪里正常了，那个人可是你哥哥。”
“不是亲哥哥。”
“那不一样吗？你为了他才来到这里。”
“我的确是为了他才来到这里，但却不是为了谎言和欺骗，更不是为了人心隔肚皮。如果我找到的，是一个欺骗我，不讲我当做自己弟弟的哥哥。那和随便一个人拜把子，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那个人，他……”
“他什么？他没有欺骗我am？”
刘凌低下了头，沈著的确欺骗了他，但那都是有原因的。是为了他好，是不想他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
“那我呢？我也需要做好失去你的正准备吗？”
“你随意，反正你从来都没有在乎过。”
“不是的。”刘凌连忙反驳，“我不是不在意，是觉得对不起，觉得自己……”
刘凌说不下去了，因为她要是清楚的跟陆止解释完这一切，势必会将沈著让她隐瞒的事情暴露出来。
“不是吗？”陆止轻笑一声，“这段时间以来，你隐瞒我的还还少吗？”
“但我不是有意的。”
“是吗？那还是不能说了？”
刘凌抬起头，又低下了头，她究竟是要说什么啊？难道真的要说自己其实是在意陆止的吗？
“也不是……我可以告诉你，但真的，陆止，你哥哥，他并没有真的欺骗你。只是有些事情，你要是知道了，对他不好而已。”
“会伤害到他吗？”
“是的，会让他再受一次伤。也许，会永远失去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所以他才不能告诉你，所以我才会替他隐瞒。因为我不想，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最终终于活了下来，却还要承受那个人的痛苦。”
“那个人是谁？”陆止问，“这总可以说吧？”
刘凌摇摇头，“那件事，你不要再问了，剩下的，所有事情，我知道的，我都能告诉你。”
红灯亮起，陆止停下了车。这才慢慢转头看向刘凌，“你说的。”
“我说的。但前提是，我都知道的，如果我不知道，我什么都说不了。”刘凌回答。
她不想看到陆止难过的样子，尤其是在知道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曾经承受过那么多的痛苦，为了等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又一直努力来到这里以后。‘他承受了态度的痛苦，也付出了太多的努力，他应该得到幸福，他有资格成为一个快乐的人，不是吗？
所以，她能说的，都让陆止知道，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让陆止觉得他并不是个外人，而是对大家而言，都很在乎的人。只是，那些在乎，以前没有机会表达出来而言。只是，每个人内心都有说不完的痛苦，不愿意再将那些事提出来而已。
但为了陆止，她愿意回忆起那些不愉快，不，现在想起来，那何尝不是一种有趣的经历呢？
“那就说第一件吧，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你说有件事，等到有机会的时候，一定会告诉我。现在，我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
“学校？什么事儿？”刘凌问，看来是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啊，但会是什么事情呢？
“装傻？”
“没有，我得想象。”
“那件事我问了你很多次，但你都没有说。”
“我要说我忘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撒谎？”
“肯定会觉得。”
刘凌笑笑，但是她是真的不知道是哪件事。
“要不你提示一下？”
“算了，那就一件一件的问吧，你先回答我，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抽烟？不是我啊，是那个人啊……
但谁让当初抽烟的那个身体是她的呢，于是刘凌想了想回答：“初三的时候。”
“怎么学会抽烟的？”
“因为不高兴。”
“别让我一个一个问，好吗？”
“我姥爷……的事情，你知道的。后来我妈妈对我是越来越严格，刘冽那个混账，也经常欺负我。所以我就不想学习了，就认识了一些学习不好的学生，于是就学会了抽烟。”
“真的？”
“这有什么不是真的的？难不成我还编了一个？”
“那你为什么会变得很奇怪，甚至忘了之前的事情？”
很奇怪？这应该就是说，那个人成为她的事情吧？
刘凌回答说：“我想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了。”
“我要问什么。”
“你想知道，为这几年，为什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是吗？”
“对。”
“这可能，是一个你承受不了的回答。”
“所以……”
“说起来，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我姥爷的离开，还是那件事，还是因为我爸妈，因为我哥，也因为你。”
“我？”陆止不解，“我怎么你了？”
“你和那个女人去开房，你说你怎么我了？你知道那件事对于一个女生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陆止道歉：“对不起，我当时是太想甩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