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小黄毛走了,思慧走了,神父走了,吕受益开始慌乱。
这个人,大概真的是一个天真的角色。
一开始能毫无芥蒂的去找一个卖保健品的替自己代购救命的抗癌药,没签合同就给钱,之后还冒着坐牢的危险帮他卖药。
他是真的认为,程勇c思慧c小黄毛c神父,还有自己,是一家人。
现在看着众人各奔东西,他还是觉得,大家都喝多了吧?等睡一觉就都好了。
跟个小孩似的,活在梦里。
于是,胡哥坐下,胡子拉碴,面黄肌瘦的脸上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是不是喝多了?”
空气凝固了,蒸汽升腾着,万年手中的烟气升腾着,俩人的目光一碰,一个满是哀求,一个颓然苦涩。
“滚!”
只见胡哥脸上的表情慢慢的变了,不是那种彰显演技的所谓大开大合,而是润物细无声,每一次变化都能清晰可见,最终汇成了情绪的转折。
首先变得是眼神,哀求,不解,缓缓化作了绝望。
其次变得是嘴角,咧开的嘴角,缓缓垂下。
最后是鼻子,人在哭的时候,往往会收紧鼻子。
一丝丝的小动作,最后汇聚,情绪也从不愿相信的倔强,变成了孤苦的绝望。
紧跟着,他也转身离开了。
夜雨,灯光昏沉。时光如流水,再不复还。
“卡,过!”
文木野犹豫片刻,才喊了停。
他属于那种特别现实的导演,有自己的想法和设计,能为了电影的最终效果去采纳别人的意见,去妥协。
拍戏之前,他会对所有的事情有个安排,属于那种一板一眼的导演。
为啥喜欢喊卡?
就是为了让演员一步步靠近自己的想法,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跟墨镜王有那么点像。
只不过一个装逼不说人话,一个则是礼貌待人,活脱笑面虎。
他不太喜欢演员的个人发挥,可是对上万年,他还真没啥想法。
丫从来都是剧组里的天王老子,除了最开始拍电视剧的时候被导演呛过之外,后来都是即兴发挥居多。
设计也有,但是往往赶不上变化。
文木野现在就很没辙,拍的跟想的不一样,想的又没人家演的好,看看这情绪变化,看看这层次感,不用简直就特么犯罪。
你说他人物形象不对?
烂人有什么特征?
没担当,耍流氓是烂人,难道色厉内荏,欺软怕硬就不是烂人?
······
《药神》拍了将近一个半月,刘思思的戏也到了尾声。
按照万年的话来说,拢共三场戏,就像指甲缝里的泥巴,想起来就洗洗,想不起来,就随他去吧!
甭管对不对,反正说完这句话之后,那货被媳妇暴打一顿···
她最近闲的够可以,《王国》拍完,一直要到十月份《捉妖记2》才正式开拍,一歇就是半年,通告不发,封面不拍,连个热搜都不买,奇葩一朵。
这回的《捉妖记2》公司投资增加,本来安乐是准备请伟仔的,公司觉得没啥必要。一顿撕逼之后,伟仔变成了谢君豪老师,春哥变成了金辰,杨佑宁更是得pia掉,丫古装忒难看,换成朱艺龙得了!
一圈下来,成本减了不少,还能多花点钱写剧本做特效。
扬子医院,病房。
现在拍的是一年之后的剧情,几人分道扬镳之后,程勇靠着挣的钱开了个服装厂。
一日,程勇在厂子里遇到了吕受益的媳妇,对方说吕受益买不到药,已经不行了,求程勇帮他。
于是,程勇便来到医院,看完重病的吕受益。
之所以剃头减肥,也是为了跟之前的颓废形象区分开来,这其中,小媳妇功不可没!
“怕不怕?”推了个小平头,瘦下来不少的万年笑道。
“怕个屁啊,这有什么吓人的。”刘思思瞥了一下趴在病床上,给后背化妆的胡哥。
只见胡哥后背上血肉淋漓,血痂以及新鲜的伤口交错,乍一看甚是恐怖。
白血病病人伤口的康复力度也包括他们整体的抵抗力,都要比正常人要弱得多,所以白血病病人容易被细菌感染。
这也是他们在治疗过程中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只要是有感染的部位,就需要及时的清理伤口。
而所谓的清创
,就是跟外科手术一样,用手术刀清理伤口中的感染和异物,还是不麻醉的情况下。
不是人人都是关二爷,能受得了刮骨疗毒的痛苦。
这一关,也是很多白血病人最难熬的。
“准备好了吗?”文木野在不远处问。
“可以了!”
不多时,化妆师退场,两个即将贡献出电影处子秀的小护士满头大汗的等在门外。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打板声,
“开始!”
镜头下,胡哥面色苍白,头上带着顶毛线帽,稀疏的头发冒出来,油腻腻的。
“老吕!”刘思思叫他。
胡哥作出一副刚醒过来的样子,转头,看见了一旁的万年,苦笑着,
“头发剪得蛮精神啊!”胡哥满口沪上腔,正好是家乡话。
“胆子挺大啊,都敢自杀了?”
胡哥苦笑着摇摇头,艰难的抬手,指指床头,“吃个橘子吧···”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没有药啊,就这样了!”
很简单的理由,也最为无奈。
两个小护士哆哆嗦嗦的入镜,“来,二床病人清创了,家属都出去吧!”
“卡,过!”
文木野起身,“准备下一场!”
下一场戏是吕受益清创,胡哥的主要作用,就是趴在床上,大声的叫。
叫的越大声,观众就越有感觉···
“开始!”
“啊啊啊···”
胡哥开始在病房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在镜头之外,勇哥跟弟妹正搂搂抱抱的交流。
“噫,真吓人!”
“是啊,我前期看剧本的时候还调查过,清创真的特别疼。就拿着小刀,把感染的肉和皮肤切掉,还没麻醉剂。”
刘思思听着里头的惨嚎,哆嗦了一下,“你说,生孩子是不是也这么疼?”
“你这个联想很奇怪啊。”
“我听密密说,真的特别疼···”她瞥了眼万年,“咱们什么时候生孩子?”
“随缘吧,这个事情,也没法着急啊。”
“怎么没法着急?我听说,有个时间段是比较容易的。”她小声道。
“然后呢,咱俩就在拘在家里,日复一日啊?”
“说什么呢!”刘思思使劲拍了他一把,特不满,“搞的好像我占你便宜似的,不是你的啊!”
“还没有呢,你这生什么气?”
万年特想笑,弄得自己跟搞大姑娘肚子然后不认账的渣男似的。
“卡,胡哥,你休息一会儿!”
文木野走过来,看着那腻歪的两口子,先是极嫌弃的撇撇嘴,然后才道,“万年,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啊。”
“你看啊,吕受益的清创时间那么长,咱们正常人嚎两嗓子就破音了,胡哥那边反倒是一直很惨烈。这是不是,不太真实?”
“嗯,确实!”万年摆摆手,“那你跟老胡说去啊,你是导演,问我干嘛?”
文木野抽抽嘴角,心道,我特么不是害怕等会你又喊卡吗?不然谁稀得问你?
俩月戏拍下来,万年这货就跟剧组太上皇似的,时不时就喊一嗓子,弄得文木野现在都养成个习惯,碰见拿不准的戏就先跟万年说两句。
宁皓: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别生气,老胡这么演,也有他的道理。咱们剧组的人,就他在医院待的时间最长,对病人的了解也更深,你不如先跟他交流一下,然后再决定。”
文木野点点头,转身跟老胡说道去了。
刘思思偷笑道,“你准备当导演啊?说话一套一套的。”
“我这么有钱,肯定当监制啊。”万年笑道,“导演多累,还是监制好,没准还能娶俩媳妇。”
“你想死是吧?”她咧咧嘴,一口小白牙锃亮。
估计是交涉顺利,文木野出来便道,“咱们再来一次!”
“开始!”
胡哥再度开始惨嚎,先是破音,嘶哑的像是报废音响。然后又慢慢安静,惨烈的嚎叫变成了一声声扭曲的呜咽声。
“好,过!”
文木野对这次的表演很满意,更有层次感。
“该这边了,万年准备!”
打板声一响,“开始!”
一刹那,万年的表情变了,眼神盯着病房门口,却又很快移开,脸色苍白,面无人色,情绪拿捏的恰到好处。
他是靠着眼神的变化来表达对吕受益受苦的不忍,身边的媳妇则一脸木然,两只眼睛像是蒙了灰的黑珍珠,不见一
丝的动焕。
与第一次来看望吕受益的程勇不同,媳妇早就习惯了这种痛苦,这种惨嚎她已经听的太多了,如今已经麻木。
“好,过!”文木野还挺意外,都说自家老板娘演技不行,拍戏费劲,如今一看,也不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