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连续好几日都没有鸣响的路鼓,接连不断地传来响声,高也等人全都惊得汗毛倒竖,祁成甚至惊得趔趄起来,若非一旁的捕快小明眼疾手快,他已经跌坐到地上。
高也最先回过神,立即领着一众差役疾步往衙门口跑去。
鼓前一个身长七尺、中等身材的男子,撩高衣袖,咚咚地锤得满头大汗,双颊绯红。
男子身后,站着一对老夫妻,皆年过半百,看装束,并不富裕,且明显不是宜兰城里的百姓。
老妇人手巾捂嘴,哭哭啼啼;
老头子将妇人圈在自己怀中,眼里亦有哀戚。
门前石阶下,停着一辆通体幽黑、厚重结实的四辕马车,马儿打着响鼻,嘴边白沫子翻飞,前蹄不停踢动,显然是极速奔驰而来。
看到衙差们汇集,击鼓的男人方才放下手里的鼓槌,后大跨步跪到高也等人的跟前:
“求青天大老爷,为我那苦命的姐姐做主!”
男人音落,年迈的老夫妻也噗痛一起跪到地上:“求青天大老爷,为我们那苦命的女儿做主啊!”
……
……
一柱香后,知府郝明堂高坐拍案,厉声问:“堂下所跪何人?击鼓所为何事?!可有状纸?”随着他问话声落,堂下四名在跪之人争先开口,一时府堂嘈杂,不闻所言。
“肃静!肃静!一个一个来!”
听到又死了人,还有邻城的百姓来鸣冤,郝明堂本就愁容满面,此刻更被吵得心烦意乱,声音里满是不悦,抬手指着单跪在一旁的祁成:“你先说!”
祁成伏首惶恐,“草民祁成,叩见大人!”
待祁成抬起头,郝明堂微微垂下眼一瞥,“哦,本官认得你,你是前两日抬进府衙那名死者的兄长是?”
“回大人,正是!草民没有状纸,击鼓是因为……”
祁成因为知府认得自己,心中一阵喜悦,可当他回身指着已被验完的老渔夫的尸体,想讲明来意,郝明堂的脸却已经别到另一边,看着那几个外乡来客,沉声即让如实相禀。
年纪较轻的男子伏首一礼后恭敬答道:“回知府大人话,草民兰士宏,来自东临沪州,这二位,是草民的生父生母,此番击鼓,是为请大人替家姐主持公道!然因事发紧急,未拟好状纸……”
兰士宏答得有条不紊,吐字极为清晰,此刻散了因为卯足全力而血脉贲张的绯红之色,看起来还有几分清俊。
郝明堂点点头,没有强求,“那你倒说来听听,你胞姐姓甚名谁,又有何冤屈需要洗刷?”
兰士宏叩首再拜:“回大人,草民家姐姓兰名铃儿,近三十年前,因家徒四壁,吃喝不济,为减轻家用,爹娘只好让姐姐嫁给当时一名不见经传的小贩。
那名小贩姓荣,本也是东临沪州人,与家姐成亲后,辗转各城各县经营生意,最后终于在贵地壮大了家业。
夫妻两个本也琴瑟和鸣,但近些年,那姓荣的仗着手中富裕,便开始多方购置宅远私养外室,被家姐发现后,竟还残忍将她杀害……”
兰士宏越说越激动,双手紧握成拳,脸色再次涨红,最后甚至咬牙切齿,似乎堂上坐的就是他那禽兽不如的姐夫,直要起身将他撕烂才肯罢休似的。
他身后的老夫妻,再次听到自家女儿已死的事实,悲痛加剧,老妇人哭声渐大,险些晕厥过去。
郝明堂感受到了兰士宏狠戾的目光,也听到了老妇人恼人的哭泣之声,但他此刻却没有精力对此做出反应,因为,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极度的震惊与担忧之中。
听兰士宏的描述,虽然没有提及全名,但他那位残忍杀害兰铃儿的姐夫,定是本城屈指可数的大户之一——城西以米粮发家的大商贩荣升安。
难不成高也之前说“金簪之主被杀”一事,竟是真的?
郝明堂着实有些不能接受,要知道,那荣升安虽然只是由一介无名的小户发家,但他背后的人,可是能只手遮住宜兰城半边天的大人物,若不能妥善处理此事,今后,自己的仕途,恐怕都会受到影响。
因为倍感压力,郝明堂不自觉扶了扶头上的官帽,脸颊瞬时滴下几颗晶莹的汗珠。
高也立在一旁,看到听到兰士宏的描述,心下了然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蹊跷,但他未动声色,只沉默地等待着知府的下文。
堂下黄三儿、刘行、令史等人,也都安静伫立,随时听候吩咐。
“你说荣兰氏被杀,可有依据?或者说,她的尸体现在何处?”
点着脚尖思索良久,脑子有些混乱的郝明堂终于看到希望似的,连忙问道。
兰士宏似乎早就等着他发问,应答如流:“草民与爹娘今晨天不见亮,赶到城西的荣府去要见家姐,却被拒之门外,后要求见那姓荣的,也被告知他和其子,十二日晚上戌时左右,就出门做生意去了,未在府中!
大人,您听听,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即便真是出了远门,将我们请进府上暂歇,又有何不可?
他若不是心虚,为何要如此对我们?还刻意避而不见!
尤其,草民还听得说,他给府内上下的说辞都是,大夫人几日不见人影,是赌气回娘家去了……”
听到此节,自动忽略了某些内容的郝明堂,眼里的光芒更加明亮几分,看向兰士宏的同时,不由自主拿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高也,心中一阵欢喜:“也就是说,你们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荣兰氏已死?!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对劲,所以就来报案?
等一等!你们明明远在两百里地外的东临城,如何就这般凑巧,觉得不对劲还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尔等行径如此异常,岂不更让人怀疑?!”
“大人有问,草民不敢不答,然则此次赶来宜兰城,情况实在特殊,我们也是接到一封未有署名的密信,方才知道家姐已遭变故。”
说着,兰士宏从怀中取出那封所谓的密信,高也适时上前接过,递去了郝明堂跟前。
信上字迹娟娟,却只写了“荣兰氏因不满其夫金屋藏‘娇’,已被杀害,速往”这一句话。
高也站在侧旁,偷觑信中内容,当看清其上笔迹,他不自觉松出一口气。
堂下兰士宏的声音继续响起:“原本我们也不太相信,但到底担心家姐的安危,所以一到此地,率先就是去荣府确认情况,谁承想……”
说及此处,兰士宏的声音变得哽咽,再向知府叩了一个响头:“若能顺利见到姐姐,我们又何至于将自家姐夫告上公堂啊!请大人,一定为家姐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