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再无如此绝艳的画面。
或是凤冠霞帔,或是广袖和服,或是白色轻纱,女孩们像是百花盛开争相斗艳。。
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贵妃,有《源氏物语》里的藤壶与浮舟,有《鸣神》中惊艳妩媚的云中绝间姬,有《助六由缘江户樱》中绝美的扬卷,也有《笼钓瓶花街醉醒》中的八桥。
她们皆是盛妆出场,风华绝代。
冥冥中仿佛有凄美婉转的歌声从女孩们的身上传来,幽风吹卷而来,她们身上的衣袖飘飞,像是在轻歌曼舞。
这一幕要是发生在现实世界,哪怕是定力超高的人也会心猿意马,忍不住想入非非,如果要是放在古代,每一位可谓是祸国殃民,连帝王也会忍不住动心,甘愿为其舍弃江山。可这里是地狱啊,女孩们看似明艳动人的绝美脸庞,细看之下有种诡异的阴森感,尤其是飘摇的烛火映衬着那一张张脸,让人有种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惊悚。
女孩们都已经死了,她们之所以光**人的站在这里,是因为全身上下都被注塑的化学药剂凝固起来,换句话说,这些女孩都是一具具站立的尸体。
凄美的歌声在地下室里回荡起来。
不过并非真的是这些女孩复活起来在轻歌曼舞,而是在储藏室里,一个废弃的DVD正在播放歌舞伎的演唱光碟,只是可能是因为时间久远,光碟受到一些损伤,所以唱出来的曲目显得有些扭曲,像是有规律的起伏线条被来回拉扯。
随着歌声的弥漫,整个地下室涌来阵阵极为诡异阴冷的气息。
源稚生背负斩鬼的传世名刃,行走其中。
他神色冷峻,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与一具具注塑的尸体擦肩而过,女孩们的衣袖被他的身体牵动起来,让人觉得她们会不会突然转过头来轻叱这个举止轻薄的人。
但女孩们都没有“说话”,她们依然站在原地,任由源稚生擦肩而过,目光凝视着门外,笑容诡异。
源稚生行走在这些尸体中,浓烈的化学药剂味道越发刺鼻,前方就是这间地下储藏室的中心,能够看到一口沉重的铁铸浴缸放置在中心,浴缸里满是注塑用的化学药剂,气味浓重且刺鼻。
源稚生来到这里,将背负的蜘蛛切拿了下来,就这样拄着蜘蛛切在浴缸前坐下,像两军对阵的将军,等待着对方将领的出现。
他在等弟弟源稚女归来。
源稚生已经隐隐猜到,他很有可能是陷入了某个强大混血种的言灵之中,而这个言灵的属性是跟梦境有关,能够把他强制性的拉入其中。
再加上这个梦境是关于他曾经的一切,甚至连这个小镇中的一草一木都极为清晰的刻画出来。
除了他以外,又有谁能够拥有跟他一样的经历呢,又有谁的记忆会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如此刻骨铭心呢,那么这个对他施展梦境类言灵的强大混血种,他几乎可以断定就是弟弟源稚女了。
稚女啊,你真的回来了。
源稚生神色感慨。
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源稚女没有死在这里,也没有被他丢进那座深井里,而是还在这座小镇里学习,等待着源稚生将他带进东京过上等人的生活。
可源稚生要带的是稚女,是他的弟弟,而不是那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如果恶鬼真的复活了,他同样还会将这把斩鬼的名刃洞穿对方的心脏。
他身在对方的梦境里,能够感受到那个恶鬼的怨恨,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从这一天里解脱,所以对这一天发生的点点滴滴都是极为深刻的烙印在了脑海里。
是在恨我么?
源稚生仰起头,看着头顶浑浊的灯光。
他不知道恨他的人是弟弟源稚女,还是那个吞食人血的恶鬼。
幽风吹来,掀起男人额头的刘海,源稚生静静的坐在浴缸外缘,神色平静。
如果这注定是他跟那个恶鬼的一战,他不会退避。
橘政宗曾经带他欣赏过一副浮世绘,画面上一位斩妖除魔的高僧面容平静,手撸佛珠,在他的周围全是面目狰狞,阔口獠牙的恶鬼,它们从虚空中钻出来,似乎是要将这位僧人拖拽进身后漆黑的地狱空间里。
但高僧自始至终都是不为所动,而是宝相庄严,一边手撸佛珠,一边念诵金刚经,一时间恶鬼像是遇到了人世间的大恐惧,纷纷开始逃命似的亡窜,最终一切归于平静,僧人睁开眼,阳光明媚,清风和煦,好一个朗朗乾坤。
其实说到底,当一个人面临真正的大险之境,无人能够帮你,只有你自己能够帮你自己渡过难关,这是关乎个人心境的功力。
如今源稚生坐在这里,面对人生中的凶险,心境至关重要,尤其是在这样一份梦境中,稍有不慎就会身死道消。
源稚生不由得嗤笑一声。
当年他觉得弟弟挺蠢的,什么都学不会,甚至还会因为别人说他一两句而委屈的流下眼泪,可就是曾经的蠢弟弟,却如今要让他这位兄长认真对待。
源稚生记得当初他在学校里也算风光过,因为出色的外貌与能力,在一些学生眼里就跟个小明星差不多,而那个时候的源稚女是非常自卑的,本来就家世不好,再加上有他这么一个哥哥,可谓是“雪上加霜”,源稚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经常带着源稚女到处玩,以此来守护他。
记得有一次报纸上说有狮子座的流星雨要来了,而日本是最好的流星观测点,然后源稚生兴高采烈的要带着稚女去山顶看流星雨,因为那可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而且还能够许愿,平常一颗流星来了许愿都有灵验的可能,而这次可是流星雨啊,一群流星,有人说在流星雨的时候许愿,愿望几乎能够百分百灵验。
于是源稚生就早早准备,他从体育馆偷了一张毛毯,又从天文教室里偷了一副望远镜,又买了登山鞋和指南针,甚至还准备了梅子饭,最后他带着源稚走了三个多小时的山路,爬到了那座最高的山顶,架好望远镜就准备等待着太阳落山,晚上等着看流星雨。
可天公不作美,傍晚的时候山上起雾了,很快下起了小雨,那个时候源稚女就开始伤感起来,源稚生看到后就鼓励的说放心吧,很快就会雨过天晴,到时候天空就像是被水洗过一样,看起流星雨来更清楚呢。
结果雨越下越大,源稚女也从一开始的失落伤感到最后流下眼泪。
其实源稚生那个时候还是挺乐观的,哪怕看不成流星雨,就当是来山顶赏雨了,反正他们身边有毛毯跟梅子饭,躺在山洞里一样自在。
可源稚女却一直在那里哭哭啼啼的,任由源稚生怎么安慰都不行,话说他好好的心情也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稚女一直都是那么敏感,就这一点,曾经源稚生觉得对方挺无奈的。
敏感的孩子活着都很累。
砰砰砰——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听声音像是一个体重大的人从楼梯正在快速跑向这间储藏室。
源稚生知道,是稚女回来了。
之所以头顶传来砰砰的剧烈震动,是因为稚女带着他的猎物回来了,那是参与祈福中最漂亮的那个巫女。
听脚步声能够感受到源稚女显得非常急切,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来到这间地下储藏室把女孩吃掉了。
源稚生按住刀柄,缓缓起身,像是一位出征的大将要准备冲锋。
宿命中的对手带着流血的猎物奔赴而来,源稚生转动刀柄,锵的一声,蜘蛛切出鞘一寸,湛青色的刀光凌冽闪耀在昏暗的空间里。
在梦境中,一切仿佛回到了曾经,包括源稚生自身的实力。
他不再是执行局的局长,而是那个十七岁,刚从执行局走出来到这座山中小镇执行斩杀恶鬼任务的专员,而这一年,源稚女同样十七岁,是一个堕落不久的恶鬼。
脚步声越发急切,周围的一切开始剧烈扭曲起来。
废弃的老式DVD里发出扭曲而尖锐的吟唱,一滴滴猩红色血水从头顶滴落下来,源稚生抬起头看到头顶本就昏暗的灯光变得格外扭曲,一圈圈血色的光环从灯光核心处不断散发,整个顶部猩红的像血,血雨正是从上面滴落下来。
整个顶部开始融化成血色的长河滚荡起来,河水里是一张张扭曲而狰狞的脸,这些都是源稚女曾经杀过的女孩,她们聚集在一起尖叫。
血雨一直下,很快就漫过了源稚生的鞋底。
“还真是地狱啊。”
源稚生呢喃道。
他知道,这是源稚女眼中的世界,原来对方一直生活在这样一种扭曲而疯狂的环境中。
那些凤冠霞帔或是广袖和服的女孩们在扭曲的歌声中开始缓缓转动脑袋,她们的目光很一致,最后齐齐看向源稚生,一个个娇笑起来,媚眼生春。
这一刻,无数绝艳的女孩活了过来。
她们轻歌曼舞,淌着血水在源稚生身边舞动,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温热柔软的波动。
源稚生的目光变得恍惚起来。
他低下头,猩红的液体从脚底缓缓流淌,就像是站在血河中,身边是轻歌曼舞的绝艳女孩,而他像是一位万古的帝王,端坐在宝座上尽情享受着这一场盛宴。
再也没有比这更勾魂夺魄的时刻了,女孩一边轻歌曼舞,一边缓缓褪去身上的轻纱,姣好而完美的身段在血雨中若隐若现,让人欲罢不能。
而且她们舞动起来,不断在源稚生身边摩挲发出阵阵娇喘,伸出粉红色的小蛇,吐出的气息热的像火。
就在源稚生看起来陷入精神恍惚的时候,在他身后的浴缸里,一个猩红的人缓缓从浴缸里上浮起来,就像是一场沐浴后要起身的人。
那是一具同样被注塑化学药剂的尸体,他一直躺在浴缸里,不过他此前一直沉在浴缸底部,所以源稚生才没有发现对方。
血水低落,露出一张男孩的脸,正是源稚女。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源稚生以为这一次能够彻底终结曾经的诅咒,却不知他宿命的对手一直就在他的身后。
源稚女手里拎着锋利的长刀,他轻轻跨过浴缸外缘,猫一般轻盈,无声无息的走出浴缸,然后幽幽的朝着源稚生走去。
男孩轻笑起来,无声无息,却明艳动人。
那对金色如曼陀罗的眼眸里流露出冰冷残酷的杀意,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杀掉前方的源稚生了。
其实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杀局,一场完全为源稚生制造的杀局,这的确是蛇岐八家与猛鬼众间的一场恩怨之战,同样也是他跟源稚生的战争。
多少年了啊,源稚女一直都在为这一天而准备。
如今也要让他的哥哥源稚生彻底的品尝一次其中的滋味。
源稚女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贪婪的舔舐着嘴唇,那张清秀的男孩面孔变得如恶鬼般狰狞,周围变得越来越扭曲,血河的长河彻底滚荡起来,源稚女借着这些声音的掩饰,开始在血河中奔跑起来。
他完全克制不住了,迫切的想要将源稚生的心脏洞穿,迫切的想要品尝那鲜血之美,迫切的想要看到对方绝望又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太迫切了,为此他准备了十年。
源稚女在血河中快速奔跑起来,脚下血水炸裂,手中长刀擎起,刀锋突前撕裂空气,前方滴落的血水都被迸发的刀气撕开,他的速度越发凶猛,远远超过人类极限,整个空间的血水卷荡起来在他身后形成泼天般的腥风血雨。
是啊,就该是这样,这命运的一击就该是这么的声势浩大。
哥哥,你准备好了么……
长刀洞穿空间,撕开血雨,眼看着就要彻底贯穿源稚生的心脏。
源稚女不由自主的发出狂笑,他似乎已经看到源稚生的心脏在他长刀的刀尖上痛苦的跳跃起来,那真是绝美的舞姿啊。
锵——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源稚生手中的蜘蛛切完全出鞘。
伴随着一道湛青色的凌冽弧光迸发而起,铿锵的炸裂声如惊雷滚荡,源稚女的长刀被蜘蛛切狠狠荡开,连带着源稚女的身影也抑制不住的倒轰而出,沿途撞碎了浴缸,最终狠狠撞在了储藏室的墙壁上。
“稚女,好久不见。”
源稚生神情冷峻的转身,目光如犀利的刀枪剑戟直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