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多大的压力,就会有多大的动力。
据说,这位瑟琳娜小姐现在已经能用简单的大明话表达一点自己的意思了,尽管她的大明话里,带着浓浓的天津味儿,不过,这个许白就没法计较了。
老传教士自己连一口的北直隶官话都说的是满嘴的天津味儿,他带出来的徒弟,能好到哪里去。
孙玉林从京城来见许白的时候,许白正在和林七筠说着瑟琳娜的事情,听到孙玉林前来,许白还有些意外。
毕竟像孙玉林这样从南京带来的隐卫老兄弟,大都成了南衙的骨干c他的班底,只是孙玉林此人当初虽然是在沈运的手下做事,但是走的可不是赵虎臣那一条线,对于经商赚钱来说,似乎才是他的本行,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反而他要逊色一筹。
所以,等到南门之变后,许白执掌了锦衣卫南衙之后,这帮老兄弟们一个个论功行赏,各自有了自己的安排,唯独这孙玉林,对于在衙门在做官还真没没多大的兴趣,甚至跟随沈运在王府当中做事情,也是热情不高。
许白考虑了一下,直接就按照他的意思,在京城给了找了一处地方做酒坊,顺便开个酒铺,也算是遂了他的意,当然,他身上依然是有着锦衣卫百户的官职的,只是这做事情不做事情,那就两说了。
孙玉林的酒铺,也就成了南衙的在市井里的眼线,一般情况下,南衙这边也没有什么必须做的任务给他,说到底,许白算是给了对方一个官职,白给对方一份粮饷,算是酬功了。
人各有志,当然不能勉强,有时候听到孙玉林日子过的很自在开心,许白也是心情不错,毕竟谁都不是像他这样豁达洒脱的。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直接从京城来找到天津来,毫无疑问,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了,甚至孙玉林都不方便通知南衙赵虎臣那边,而是直接找到自己。
许白心里微微一凛,将林七筠打发走,让人直接请孙玉林进来。
“逯杲让你传话给我?”
孙玉林一进来,几乎原封不动将逯杲要他传给许白的话,重复了一遍,甚至连从逯杲和那曹钦到自己的铺子里的那一刻起,到他们离开,每一处细节他都没有放过,详详细细的给许白禀报了一遍。
“等等”
许白有些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使是南衙和北衙的争斗,那也是锦衣卫内部的事情,而且,论起官职品衔来,逯杲比他高,而最近听说逯杲又在展望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他哪怕依靠太子,在对方面前,也是处于劣势,逯杲没有任何的理由要向他低头的。
当然,这未必是低头,不过对方释放出来的善意却是相当的明显,就是有些诡异的是,他为什么觉得折辱那曹钦是自己希望看到的事情呢?
这个关节他想不通,不过,暂时可放置在一边,他在意的是,这逯杲和曹钦之间关系的变化。
见到他在沉吟,孙玉林静静的站在一边,不敢打搅他,他只是一个传话人,将自己所见所闻和传递的消息给了许白,他已经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了,他不会用任何自己的见解看法来影响许白的思考和决断。
“你那铺子,关了吧!”许白沉吟了半响:“既然逯杲那边知道你的身份,那里就不安全了,本来就没指着你为我这边做什么,若是因为我的缘故牵连到你,不划算!”
“那我回南京那边去!”孙玉林笑了笑:“京城这地方,还是不适合我这样的人,也只有像上位这样的人,才会有如鱼得水的感觉!”
“我险些丧命,现在还躲在这里养伤!”许白怪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是如鱼得水的样子吗?”
孙玉林微微笑了笑,却是不回答,所谓有得有失,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那自然就是这样了,若不是这权势富贵吸引人,又怎么会世人一个个前仆后继呢。
“回南京那边做什么,养老么?”见到他不回答自己,许白摇了摇头:“你喜欢酿酒卖酒做买卖,在哪里不一样,来天津吧,这里京里那帮人的手伸不过来,又是在我眼前,总归是安全一些”
他看着孙玉林,心里陡然一动,既然他无心在官场上发展,反而喜欢酿酒做生意什么的,在四海商行一样可以遂他的意啊,而且,这是自己的老属下,也不存在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这样的人,可不就是现在四海商行最需要的么。
“我弄了个商行!”许白想了想,说道。
“这个我知道!”孙玉林笑了起来:“可惜我酿的酒数量有限,要不然,我都想弄些酒送大人商行里去卖呢!”
“咱们缺那点银子吗?”许白呵呵一乐:“你来给我做天津分号的掌
柜吧,回头我让你林七和你说说商行的事情,你让你京城那边的人过来!”
“可是上位,我只想酿酒啊!”孙玉林一愣。
“做我商行分号的掌柜,和你酿酒有什么关系!难道做掌柜就不能酿酒了么?”许白瞪了他一眼:“商行将来主要是做海贸生意,你的酒酿的再好,也只是大明人知晓赞赏,难道你不希望你酿的酒走出大明的疆域,让大明四周的番国之人,都知晓大明的美酒,以你的出品为最佳么?”
“这个,倒是可以有”孙玉林犹豫了一下。
“别婆婆妈妈了!”许白笑着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来人啊,带孙百户去见林掌柜去,就说我吩咐的,他以后就是四海商行天津的掌柜了,有什么不懂的,让林掌柜给他好好说说!”
打发走了孙玉林,许白陷入了沉思,他如今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可谓是虎狼成群,天津千户所的建立,更是让他的实力更加提升了一个档次。
但是,他突然有些发现,他手下的人越来越多,但是,他可用的人,却是越来越少,尤其是想现在这个时候,他想找一个能和自己商议一下,为自己提点谋划建议的人,居然一个都找不到。
以前倒是可以和杨立之间聊聊,这家伙好歹是一个秀才的出身,比起大部分大字不识的属下,无论是见解学识阅历,总是要强不少,可惜这家伙不走正路,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似乎已经彻底抛弃了他文人出身的身份了,除了嘴边时常挂着的一句“以理服人”,基本上干的事情,就和一个文人没多大的关系了。
而等到自己将他外放出去之后,那就更加放飞自我了,前几天还听说他和手下几个百户,光着膀子在千户所里比试武艺,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读书人能干的事情了吧!
在太子身边的时候,商辂倒是可以为自己参谋一些事情,可惜的是,那是和太子有关的事情,而且商辂的牌面也太大了,要是除掉太子的因素,让他为自己一个锦衣卫出谋划策,许白不用想都知道,商辂没一口唾沫吐到自己脸上,那都算是给自己面子了。
郭霖倒是读过几年书,勉强算个读书人,可惜的是,这家伙的倒霉运气,许白实在不想和他沾上太大的关系,真要有什么事情的话,别说让郭霖为自己筹谋,他甚至绝对不会让那家伙知道,要不然,不管什么事情,只怕十之八九都会朝不好的方向发展。
他那就犯不着了。
看来,我得找几个幕僚了,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决定将这个事情提上日程,回头让人去王劲松那边去问问,天津城里,多少应该会有几个有资格做自己幕僚的人才吧!
不过,眼下这事情,自己一个人琢磨,好像也琢磨不出什么来,就知道逯杲在给自己释放善意,但是,这释放的善意是真还是假,是以退为进,还是陷阱,都不清楚,而且,逯杲和曹吉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他要折辱曹钦来作为对自己释放善意的方式,难道他不知道一旦这么做了,他最大的靠山就没了吗?
还有,他说曹钦最近有些不大对劲,是什么意思,是他察觉到了曹吉祥不对劲,打算以这个借口和对方决裂,还是真的曹钦有什么不对劲,他北衙能全力关注的事情,难道就不怕曹吉祥知道吗?
东厂如今势大,无孔不入,逯杲做事再怎么小心谨慎,总会有痕迹可寻吧,这对自己转告的这一句话,看似简单,在自己看来,这家伙是为这事情,在赌自己的身家性命。
他越想越是头晕,索性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了去,新宅子足够大,也足够清静,让他边散步边思考的地方还是有的,而见到他在想事情,无论是亲卫还下人,都远远的跟着,丝毫不敢打搅他。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处院墙前,两个看守的锦衣卫见到他到来,齐齐一顿,他抬起头来,顿时哑然失笑,自己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院子里仿佛幼儿学语一样,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那是老传教士在教授瑟琳娜大明话,许白摇了摇头,迈步走了进去。
找幕僚的事情急不来,不过,自己家里还住着一个腹黑之极的心机高手呢,自己怎么忘了她了,反正这事情和她没有切身的关系,和她聊聊,以她第三者的角度,或许能给自己提供点思路。
他将事情的背景以及这次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瑟琳娜认真努力的听着,有听不懂的地方,甚至还用荷兰话询问着老传教士,直到差不多半个时辰,她终于明白许白想要的是什么了。
“这是大人需要我的看法吗?”瑟琳娜暗压住心里的欣喜,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盯着许白。
“嗯,你且说说你怎么看!”许白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既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那么,对于争权夺利这种事情,她应该不会陌生,哪怕她自己没有经历,想必也是听闻不少的。
天底下的这种事情,大致都是相同的,唯一不同的是,大概欧洲那边,要简单粗暴些,而大明这边应该是更委婉,
更有技术含量一些。
“这个逯杲,是大人的上司吗?”
“理论上是,但是他管辖不到我的衙门!”许白回答道。
“他是想收服大人做他忠诚的属下吗?”
“这个,他应该没这个念头,他知道我效忠的人是谁,以他,只怕还驾驭不了我!”许白摇摇头,逯杲应该不会那么傻,他可以提防自己,甚至弄垮自己,以方便他在锦衣卫里一家独大,但是收服自己,他觉得自己比太子的脸面更大么?
“对大人没什么要求,但是却对大人释放善意!”瑟琳娜点了点头:“他遇到了麻烦了,很大的麻烦,而这个麻烦,只怕也会成为大人的麻烦,所以,他只怕是希望和大人成为盟友!”
瑟琳娜一本正经的分析道:“以他和大人以前的竞争关系,他哪怕是做出自损利益的事情,也要取信大人,那就是说,只怕他一个人解决不了这个麻烦,他需要朋友,而且是需要大人这样强有力的朋友!”
许白沉吟了起来,从孙玉林传的话来看,好像瑟琳娜分析的有几分道理,逯杲遇见事情了,逯杲不惜和自己的靠山撕破脸,然后,最后逯杲还点明了,曹钦有些不对劲。
这一条线下来,逯杲遇见了什么麻烦,这不是呼之欲出了么?
他突然笑了起来,逯杲不是察觉到什么,只怕是有真凭实据在手上,不管是曹吉祥还是曹钦,只怕这两人已经开始谋划什么了,而作为逯杲的靠山,这事情一旦败露,不仅仅这两人讨不到好,而受他们牵连,逯杲只怕也完蛋了。
逯杲是在求自保!
而他现在无论说什么,只怕别人都不会信,而一旦有消息泄露出去,只怕曹吉祥和曹钦,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而这个时候,自己这个看起来和他不对付的南衙指挥佥事,又是太子的心腹,反而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只要他将态度表明,消息传出来,将来在太子面前,他就不是附逆的贼子,反而是通风报信的功臣了。
这个事情一旦朝着这方面去想,那所有的疑惑和不解的地方,都解释的通了。
“大人,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瑟琳娜见到对方笑了起来,连连摆头,心里有些惶恐,对方问他这种事情,显然是觉得她还有些用处,要是自己分析错了,那在对方心目中只怕印象更差,也更没用处了。
“没有,你说的很好!”许白摆摆手,笑着说道:“说的好,就有奖赏,今天晚上,让厨子给你加菜,让你好好的尝一尝什么叫大明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