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叫罗元一,是巡检司的新巡检,据说前任巡检刘深勾结盐枭,监守自盗,已经被开革了,这刘深怀恨在心,伙同盐枭绑架盐运衙门的不少官员,勒索钱财!”
代强黑着脸回来,悻悻的说道:“县衙那边也来人了,这事情我没法拦!”
“你就打发出这么一个结果来?”唐刀鄙夷的看了代强一眼:“什么时候,咱永兴卫的人也这么怂了?”
“这真没法拦!”代强一脸的郁闷:“盐丁们最多算是有点扰民,但是用搜捕盐枭的理由他们说的过去,至于死人了,死的不是小许的人,就是盐丁他们自己的人,昨天晚上一晚上,他们早就收拾的干干净净,也没有苦主,县衙这边怎么办?”
“当然,到我军户街来撒野那是肯定不成的,但是,他们要派几个人和县衙的人一起来看看,这个我就没法拒绝了!”
代强说道:“而且,我马上就得走,我带着兵马进城,这很犯忌讳的,先前还可以说昨夜城里乱了,我进城来弹压,此刻城里无事,我若不离开,县衙那边那几个家伙,只怕就得告上去!”
“将我们带的出去么?”许白开口说话了:“换身衣裳藏你的人里,盐丁们总不能一个一个的搜吧!”
“他们敢,给他们脸了!”代强眼睛一瞪:“我刚刚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小许你自己说出来这话,那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叫人拿几身衣裳进来,你带人随我一起回营!”
“你来么?”代强看着唐刀:“你伤了他们的人,孤家寡人一个人在城里,我有点不大放心!”
“我当然要去!”唐刀哼了一声:“等我去换衣裳!”
一会儿之后,许白等人从上到下换了一身衣裳,脑袋上还套了个头盔,俨然一副小兵的模样,然后混到代强的人当中,施施然的从一群盯着官兵过去盐丁面前经过,几个人低着头混在一群服色一样的人群中,哪怕有人在仔细的分辨,只怕没有一双火眼金睛,也难以从这数百人中将许白等人认出来。
而代强等人可没有给盐丁多少认人的时间,所有兵马从集结到开拔,几乎是呼啸而过。
“后面有人跟着!”
唐刀在许白身边说道:“那帮家伙,心眼挺多的,有本事他们就一直跟到兵营去!”
这话还真的让他说对了,永兴卫的这个千户所距离城池不过十余里,一直到进了军营,这群兵马身后吊着的个盯梢的盐丁,依然没有离去,只是远远的在兵营附近游荡着。
而等到所有的兵马入营之后,有几个斥候之类的家伙,在自家千户的吩咐下,悄悄的绕到那几个家伙的身后,然后突然现身,将他们堵住就是一顿暴揍,也算是替他们千户出了出城这一路来的一口恶气。
“这些家伙打不走的!”代强听着自己的手下来禀报,随口对许白说道:“除非弄死他们几个,可惜你刚刚也听到了,这些家伙油滑的很,一见到咱们的人,就高喊着自己的身份,弄死他们也是麻烦事情!”
“让他们盯着就盯着吧!”许白摇摇头:“大不了我不出这兵营了!”
“不去青州府了!?”唐刀嘿嘿笑道:“你父亲可不是你这么怂的人,这吃了亏不找回来,你可不像他儿子!”
“呵呵!”许白笑了:“原本是打算去青州府的,毕竟这事情要解决,还得去找他们的主谋!不过,既然两位叔叔能护得住我,这青州府迟一点去也不打紧,就让他们暂且逍遥几日无妨!”
“啧啧,还挺有主意的!”代强啧啧了一声:“没事,你要不嫌闷,在这里呆一辈子都行,若是你有放心不下的人,告诉我大致相貌年纪,咱们给你去打听打听,不过,要是死在盐丁手里,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许白脸色黯淡了下来,如今他身边连段小家就剩下五个人了,随同他一起来的亲卫,大半都折损在昨天夜里,为了掩护他逃走,这些亲卫可是宁死不退,只怕即使去打听,活下来的人也不会很多了。
“小家,给代千户说说兄弟们的情况,代千户派人去打听打听兄弟们的下落!”他对着身边的段小家吩咐了一句,代强和段小家走到一边,轻声的说了起来。
“现在你是总旗还是百户?”唐刀等到空闲了下来,慢慢开口道:“在山东还找得到帮手的人吗,实在不行,直接回京师吧!”
“本来打算去找山东锦衣卫千户所的人的,不过,眼前这情况,除了你们我可谁都信不过!”许白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唐刀前面的问题,“不急着回京师,若是可以的话,我想派人回一趟天津,我在那边还有点可以用的人手!”
“这个简单!”唐刀笑了起来,“让代千户派人去,有胆子巡检司
的人就杀官造反好了,我就不信,他们连永兴卫的官兵也敢杀!”
“他们已经杀官造反了!”许白看了一眼唐刀:“你以为他们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大人,消息我去送!”段小家走了过来,两人的话他都听到了耳朵里:“我是本地人,躲避他们还是容易的,我从海路走,趁他们还在城里搜捕大人没有反应过来,我即刻出发!”
“好!”许白想了想,问代强要过纸笔,片刻之后就写好一封书信:“书信直接交给杨千户,该怎么做,信里都写好了,你速去速回!”
“等等!”代强叫住了就要出去的段小家:“我派几个人送着你去”
唐刀一直在看着许白,此刻,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许白和他,他歪歪头:“那杨千户信得过么,等到他将消息传回去,然后再传到山东这边的锦衣卫,这黄花菜都凉了,你是打算在这里过年吗?”
“我让他直接带人过来!”许白笑了笑:“我说了,我在天津还是有点人手的!”
“看来人缘不错,能指使一个千户,盐运衙门这边,只怕惹上一个大麻烦了!”唐刀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
“您可是说过,这次要是我不死,就是他们死了,现在我还好好的站在这里,而且,也没打算去死,那么,就只有请他们去死了!”
“倒是比你父亲,多了一丝狠劲儿!”唐刀似乎有些意外,有似乎有点欣慰。
“对了,唐叔,我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许白吐了口气,见到对方终于不问自己的事情了,笑着开口道:“要是他遇见这样的事情,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置这事情!?”
“这个,不好说!”唐刀歪着头,似乎在回忆昔日那位许大哥的行事:“如果此刻是你父亲站在我的面前,八成是将这事情忍了下来,先图安全脱身之后,再图如何报复示意,而不是像你这样,身在险地,就想着叫人来报复!”
“他一直是一个很谨慎小心的人!”许白微微点头:“我对他的事情记得不多了,甚至连那边他离开家里去参战的事情,都是后来猜测出来的,唐叔你要是有空,能给我说说你和代叔当年怎么认识我父亲的吗?”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唐刀微微的点了点头,思绪又飘到当年那个铁马金戈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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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啊!”
耳边仿佛还荡漾着震天的杀声,脸上却是一片冰凉,唐刀努力的睁开眼睛,入眼却是一片血红。
“自己还活着?”他有些迟钝的摸摸自己的脸,脸上一片血肉模糊,他最后捅死的那个鞑子最后的一刀,他还是没能躲过,虽然整张脸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不过,他的确现在还活着。
他费力的瞪着一只能看清东西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情形,在他身边,他的几个兄弟躺在那里,早就没了气息,鞑子似乎从他们这边突过去了,侧阵终于还是没能挡住他们的铁骑。
他找到自己的长枪,费力的站了起来,从自己的兄弟们身上跨过,他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自己能支持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离开这里。
天上有蒙蒙的小雨在下,他找到了一处避风的石缝,抱着自己的长枪坐了下来,他实在是睁不开眼睛了,脑子也是昏昏沉沉的,如果这个时候,不是突然出现的那只手,还有那只手上拿着的水囊,他觉得,那个石缝就该就是自己这一辈子的归宿了。
“也就是说,你和我父亲是在战场上遇见的?”
“代强是后来他带回来的,不过,我和你父亲第一次见面,的确是在战场上,那时候仗打得乱套了,各军各营什么人都有,几十万大军挤在那小小的土木堡,还有到处都有的鞑子,能遇见你父亲也不奇怪!”
唐刀想了想:“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他会那么巧出现在那里!?”
“他怎么说!?”
“他说,锦衣卫可不只会抓人,斥候的活儿,他们也会干的!”唐刀笑了笑:“对他来说,就是顺手在战场上救了个小兵,对我来说,我可是捡了一条命回来了!”
“然后呢?”
“然后没几天,他又陆陆续续的带了一些活着的人回来,大概都是我这样的吧,代强也是那个时候他带回来的,咱们永兴卫这边出去的人,也就我们这两个了!”
唐刀慢慢的说道:“那个时候,咱们还不知道咱们大败的消息,连皇帝也被鞑子抓去了,咱们觉得只要能够回去,咱们还是有机会能为兄弟们报仇的,这么多兄弟都死在了面前,都是活生生的人,这样的大仇,怎么可能不报!”
“你父亲带着我们,朝着大军驻扎的方向走了几天,没多久,我们就停下了脚步,现在想来,那时候你父亲应该就知道咱们大败的消息了!”
他继续说道:“这个时候,他带着的这支小小的队伍就出现了分歧
,他说要改变方向,带大家活着回去,有人不信他的话,觉得他是怕了,于是,这支小小的队伍就散了”
“你和代叔跟着我父亲走了?”
“当然!”唐刀苦笑了一下:“当时就我的伤最重,你父亲丢下我的话,我可未必能活着回去,代强和我是乡亲,也丢不下我跟着一群陌生人走,所以,我就赖上你父亲了!”
“于是,我们三人,就这么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在战场周边打着圈,很多时候,我都已经要死了,不是发烧晕迷,就是遇见鞑子的小队,但是你父亲总是有办法应付这些事情!”
“几个月后,我们终于脱离了险境,回到了大明,而那时候,大明和鞑子还在打,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就算你父亲要找到他的兄弟同僚,在那个时候也不可能了,于是,索性带着我们躲开了战乱的地方,直接将我们送到了青州这边!”
“然后他就一直呆在这里?呆在永兴卫?”
“也没呆多久,不过,永兴卫这一次死人可死的惨了,整个卫所几乎都空了,朝廷编制新军,我们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有逃兵之嫌,肯定不仅不会用,还要细细盘查的,你父亲的身份在这里起了不少作用,倒是为我们证了清白,结果不仅仅没有治我们逃兵治罪,反而给我们算了功劳!”
唐刀指着自己的脸:“我这张脸上的伤势,给我换了一个总旗,代强也一样,整个卫所几乎都是后来补齐的新兵,我们这两个总旗,自然就被重用了,熬了几年,代强倒是升上去了,不过,我就不行了,积下的伤势太重,干脆后来就退了下来”
“原来你们和我父亲是这么认识的,那他什么时候离开青州的呢?”
“好像是年底吧,反正他消息灵通的很,有一天他兴冲冲的来找我们,说要离开去京城了,我们有些担心他,要知道,咱们是不是逃兵有他为我们证清白,若是他回去了,被人治罪的话,可就没人为他说话了!”
“去了京城么?”许白沉吟了起来。
如果他父亲是以锦衣卫的身份去京城的话,那么,那应该就是刚刚于谦在北京城大胜之后的事情,这个时候锦衣卫也应该如唐刀所在的灵山卫一样,精锐尽丧在了土木堡,整个锦衣内衙门的人员编制应该也是十分的混乱,他父亲的锦衣卫身份如果能在山东为两个疑似逃兵作证的话,那他这锦衣卫身份应该是没问题的,那种混乱情况下,他敢回去,那就说明,他这个身份在锦衣卫内,绝对有存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