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巡抚韩雍和总兵杨信到底谈了些什么,总之,韩雍亲自去过总兵府一趟之后,回来对自己地面上来了许白这么一号人物,就再也闭口不提,就好像那不过是林家庄发生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在他目前千头万绪的事情中,实在是不能让他有足够的精力去关注。
杨潜好像就成了整个大同的官府里,唯一出面和许白打交道的人,而且就算是他每天里都围着许白转悠,他用的身份,也不是大同镇参将杨潜的身份,而是总兵杨信之子这个身份。
这还是许白觉得自己出去,一个将军带着一群兵丁跟着自己,实在是有些惹眼了,对他随口一提,杨潜立刻就从善如流,第二天就打扮得好像一个花花公子带着一群狗腿子一样的上门来了。
但是,许白还是低估了杨大公子在大同的知名度了,别说杨公子不穿军服,穿了一身的便装,只怕在大同府里,杨潜就算是穿的跟一个乞丐一样,认识他的人也是如过江之鲫。
大同府里值得游玩的地方,其实还真的不多,许白盛情难却,出去了两趟,算是应付了一下杨潜,也算是安了一下大同地方上的心,但是,这两趟出去之后,“钦差”到了大同府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能值得总兵公子亲自陪同的人,在大同府里可没几个,少不得有人会打听,而“钦差”落脚的地方,也就应声而出了。
然后,有心人自然就会琢磨,甚至不惜花钱去打听,这个“钦差”和那林家庄又是什么关系,这新皇才刚刚即位,这么一位人物到大同来,又是打算做什么。
凡是都经不起有心人的琢磨,尤其还是有些消息,还真不是杨潜身边的人泄露出去的,而是在许白的吩咐下,林七悄悄让林家庄的人泄露出去的。
于是,四海商行的东家,大掌柜,齐齐来到大同府的消息,就如同纸包不住火,再也藏不住了。
先前就有不少商家来拜访过林家庄,这个时候,但凡稍微有点格局和眼光的商家,都开始往林家庄跑。
大商家自然知道自己去林家庄所求的什么,那些中小商家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大家都是做买卖的,就没几个傻的,一边跟着大商家走,一边到处打听着这四海商行的来历,一时之间,大同府里倒是有些暗潮汹涌的意思了,而每日里的林家庄的客人,那更是络绎不绝。
开始有消息在商家之间流传,有的说,这是四海要在大同开一家分号了,那林大掌柜的虽然是女流,但是整个家族都在大同,这四海真要在山西开分号的,那必定是在大同了。
也有人说,这一次那位“钦差”许白,是因为失宠被皇帝打发到大同来的,据说在京城里,这位钦差大人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连续办砸了好几件事情,这次到大同来,是卯足了劲儿要做出点功绩好回京。
不过,鉴于巡抚府和总兵府里,都没有大肆摆出阵仗来接待这位钦差大人,大多人的判断都是,这位钦差大人怕是对大同的军政没什么说话的份儿,尽管有总兵公子陪着这位钦差,不过是人家做出来的姿态,让大家脸上都不至于那么难堪,日后也好相见而已。
军政上说不上话,又是四海的东家,替皇帝打理着四海商行!
很多人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事情的真相了,这妥妥的就是天子第一号的皇商啊,这什么钦差,要么就是皇帝的钱袋子,为皇帝的内库添砖加瓦求荣华富贵的,要么就是在皇帝面前失宠了,破罐子破摔,打算多弄点银钱中饱私囊的。
反正不管那一种,对所有的山西商人来,这都是利好。
想见许白,自然是不大容易,但是,林大掌柜的就好见多了,偌大的林家落户大同几年了,他们都算是地头蛇林家这点面子都不给,他们还打不打算在大同地面上,在山西地面上混下去了?
所以,一边是林七筠焦头乱额的在接待着这些商人,另外一边,许白则是悠闲自得的在到处晃悠。
夜幕渐渐的黑了下来,总兵府里,依旧灯火辉煌,杨潜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总兵府。
一路上穿堂过室,很快,他就出现在了他的父亲,大同总兵杨信的面前。
“爹,要不你换个人吧,这整天跟着这许白到处瞎晃,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在自己父亲面前,杨潜收敛起了自己那副大咧咧的样子,变得沉稳了很多:“他今天要出城,被我拦住了,咱们这大同府这么大,难道还装不下他,还非得出城瞎晃!”
“你拦住了他?”杨信相貌堂堂,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此刻一皱眉,杨潜顿时就感到一股压力。
“我真拦住他了,他想去马市那边看一看,我告诉他,马市得到九月底才
开市,现在去,还真没什么看头,他这才打消了主意!”
“去马市?”杨信苦笑了一下:“莫非,还真是咱们想多了,他到咱们大同来,不是为了城里的那位王爷,而是真的打算在大同做点买卖?不可能啊,以他在陛下身边的地位,这种事情,根本用不着他亲自来,那个林家林大掌柜就可以做这些事情了”
“韩大人和您都觉得,他是为了代王来的?”杨潜瞪大眼睛:“不会吧,是有什么事情咱们不知道的吗?”
“能有什么事情!”杨信摇摇头:“邸报传来之后,代王王府大门紧闭,禁绝出入,都生怕引起别人的一丝一毫的误会,再说了,韩大人一直都死死的盯着代王,真有什么事情,他会不通报于我么?”
“那就真不清楚了!”杨潜想了想:“他还真没问过代王的事情,爹,咱们是不是想多了?”
“想多了也必不想的好!”杨信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刚刚说什么,换一个人?老实告诉你,这事情还非的你不可,这几年,你军功立了不少,但是,光有军功的话可不够,这许白是身上有上命而来也好,还是被发配而来也好,你都给我好好的陪着,让他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那让韩雍那边派人轮换一下也成啊,这天天折腾我,真要是这个时候鞑子生事,我不错过了!”
“我倒是希望他们生事呢!”杨信傲然说道:“镇守边关,要是没点功绩,我拿什么觐见新帝!”
差不多同一时刻,代王府。
因为关闭了大门,代王府里仅仅在后巷只留一道供下人们或是送菜蔬粮食的商贩进入的侧门,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不会在这种侧门出入。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晃晃悠悠推着一辆独轮车,从这道门里走了出来,在侧门不远处的一座民宅里,两个公差抬头看了看对方,又低下头继续着刚刚的说话。
中年男人路过民宅,微微歪着腰,对着屋檐下坐着的两位公差讨好的笑了一下,两个公差瞟了一下他,连头都懒得抬起来了。
每天里这些送东西进出的下人,来回上百趟,公差们都看的有些腻了,反正这些家伙不是挑着担子就是推着车,都是一样的苦哈哈德行,上面吩咐下来让他们盯着的,可不是这些人。
中年男人推着车,慢慢晃过后巷,消失在了夜色当中,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宵禁来临的时候,推着独轮车的中年男人,已经出现在了大同府东城附近的一处宅院里,等他走进宅子,身后的门关上之后,他将手中的独轮车一扔,陡然挺直了腰杆,朝着宅子的正堂走了过去。
“回来了?”在屋子里一直等候的两人,立刻站了起来。
“嗯!”中年男人点点头:“见到老三了!”
“老三怎么说?”两个男人有些急切的问道。
“老三的意思,咱们的买卖现在全部都得停下来,龙椅上的那位换了,王府里的那位,可吓的不得了!”中年男人哼了一声:“现在就是拿着这位王爷的名头出去,只怕别人也不买账了,更别说现在都只差缩回到乌龟壳里去了!”
“代王的面子都不管用了吗?”
“在城里多少还有点用处,但是,出城就没用了!”中年男人摇摇头:“王府这边,指望不上了!”
“那怎么办,办这批货,咱们兄弟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现在都到了这里了,运不出去,那不全得折在手里?”
屋子里的这三个人,是结拜兄弟,和如今在代王府里做管事的老三,兄弟一起四人,靠着代王王府的大旗,他们在大同镇附近弄了这一家商行,倒卖些布匹,茶叶甚至马匹的买卖,日子过的相当的不错。
四人的来历有些谜,不过在大同站稳了脚跟之后,不少和他们打交道的人从他们的口音上猜测,他们是从吕梁山那边过来的,不过,这个说法没人证实,吕梁山那边盛产山贼盗匪,说人家吕梁山出身在商船上可不是什么好话。
大同像他们这样的小商行,简直是多如牛毛,这兄弟几人做事情也一直都小心谨慎,倒是从来没引起过别人的注意。
刚刚进门的中年男人,是老大高轩,在代王府里做管事的,是老三苏常,在这商行里等他们回来的这两位,则是老二欧一文和老三李长奇。
四个很平常的男人,四个很平常的名字——平常得都不像是真名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