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钱怡在这王府池子里可谓是相当嚣张了。 但别人怕她,宋兰儿丝毫不怕她。 钱怡的爹是院臣,宋兰儿的大伯也是院臣。钱怡就算嫁进王家,但王宝又不是虢国公一母同胞,他不为虢国公所喜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济南城还真没几个人把王家四公子太当一回事。 反观宋兰儿,她考进宣传处之后,恰逢山东粮政改策民心动荡,她任事勤勉,在安抚民心一事上屡立功劳,短短半月就被拔擢为主事。 旁人只当她背后是宋氏兄撑腰。但其实宋氏兄弟并不希望她入仕,在他们看来,这不符合礼教,反而是害得宋家被推到风口浪尖遭人非议。什么女官,无非是被王笑当枪使,用来打乱原有权力架构的工具。因此他们极是反对。 在这件事上,宋兰儿与宋氏兄弟有着强烈的政见不和,每天都争吵得非常激烈。 她背后真正的靠山,其实是淳宁公主。 济南粮商纵火案发生时,议院马上下令封锁市井言论,宋兰儿却是当机立断,带人引导舆情控制局面,还敢与议院大臣对峙、当众质疑何良远,表现出了一副强项令的风范。加上她确有才华,又有钱朵朵引见,很快就得到了淳宁的赏识。 在宋兰儿看来,齐王孱弱难以御下、王笑过于强势有失人臣本份,唯有公主殿下刚柔并济,才是真正的辅国之梁柱。 换言之就是——自己这样的人才,考军机处居然没考上,说明什么?说明王笑没有识人之明,还是公主殿下英明! 女子?女子怎么了?秦宣太后奠定秦朝基业、汉始皇后开启文景之治……嗯,倒也不用做到武周女帝的地步。 当然,淳宁怎么想的宋兰儿不知道,反正她愿以一腔热血以报知遇之恩,这是她的政治抱负。 总而言之,宋兰儿有淳宁撑腰。她根本就没把钱怡放在眼里。 更何况王笑曾三令五申,任何人不得仗势欺人。 钱怡敢闹事,宋兰儿直接下令把钱怡驱逐出去,谁也不能说什么。 没想到的是,她才要下令,左明德站出来了…… 那边王宝唤了一句“先生”,钱怡羞怒交加,一跺脚转身就走,王宝吓得不轻,连忙追了出去。 左明德淡淡一笑,心中颇为得意。 周围一众豪商则是微微笑着,纷纷拱手向左明德恭维起来。 “原来左公子还是王家四公子的先生……” “左公子于讲武堂任事,往后天下将官尽出门下,了不得啊……” “左公子……” 左明德团团拱手,应对自如,侃侃道:“诸位过誉了,为国家育材,份内之事。” 应付了一会,等他再回过头来,却见宋兰儿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他连忙告罪、脱离开人群,向后堂走去。只见宋兰儿正领着几个官吏整理了文书要离开,脸上很不高兴的样子。 左明德连忙上去劝道:“兰儿,你不必和再和那钱怡置气,不值当的。” “我没跟她置气。”宋兰儿淡淡应道,转头又叮嘱官吏把材料都拿好,起身便向外走。 左明德又追上去,问道:“你不是在生她的气,那就是在生我的气?你听我说,祖父让我娶杜总兵之女,我绝不答应,我今天日回城就是要找祖父说清楚……” “这事与我无关。” “兰儿,你放心,我已传书到贵阳府给我父亲,请他帮忙致信劝说祖父,我绝不娶杜氏。” 宋兰儿叹了一口气,换上郑重口吻,道:“兄长,此事真的与我无关……” 他们正转过外堂的回廊,忽听到隔着墙有人在议论。 “左大公子这一手英雄救美,算是给宋兰儿解了围啊。” “不然我看宋兰儿拿王家四少奶奶毫无办法。” “哈哈,论家世、两人差不多,钱怡输就输在长得不如宋兰儿。” “你说呢?要不是宋大人帮衬,又有左大公子爱护,她哪能真的为官任事?” “呵,女子为官?本就是个笑话。你还能当她是个官?” “何止是女子为官是笑话,让女人抛头露面出来做事,根本就是个异想天开。” “谁说不是呢?但国公爷不死心啊,折腾了几个月了,哈哈,有几个女人真能当官的?” “宋大人也不容易啊,为了响应国公爷这种昏招,让女儿出来当官,以后她怎么嫁人?” “嘻,嫁不了人,要是能给我当妾也是好的。” “哈哈,美得你,她要肯嫁我,我……” 说话声渐行渐远。 左明德大怒,快步追出回廊,吩咐身边的小厮,道:“给我查清楚,是哪个敢在背后嚼舌根!” “是……” 宋兰儿拦道:“兄长不必理会,此事我自己会解决。” “你解决?兰儿你怎么解决?”左明德急道:“人们在背后议论,这是被我听到了还能替你出头,但我没听到的还有多少……” “他们要说,任他们去说。” “兰儿,你就不能别当这个官吗?女子抛头露面的,难免受人非议。” 宋兰儿脸色一冷,抬头盯着左明德,问道:“兄长什么意思?你也想指责我?” “我怎么会指责你?我是想护着你。”左明德言辞恳恳,又劝道:“我们也不差你这一点俸禄,何苦这样辛苦做事还要受这些闲言碎语?你一个女儿家,遭这样的语言,我心中有多难受你……” “兄长,你回讲武堂去吧。我还有公务。” “兰儿,你还在生我气?” “没有。” 左明德快步上前去拉宋兰儿的手,又道:“天日可鉴,我左明德若娶了杜氏,叫我天打……” “兄长!”宋兰儿一把甩开左明德的手。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我和明静、明心一样,一直是视你为兄而已。” “兰儿,别说气话了好不好……” “气话?!是,我是生气,但我在气什么你知道吗?”宋兰儿忽然红了眼,“你为什么要跑过来?替我出头?是替你自己出风头吧?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心血才做成这样?你们这些男儿,只要拿到一身官衣,考到的也好,花钱买到的也好,人家都由衷称你们一句‘大人’,我呢?夙兴夜寐,拼了命地办事,他们看我的目光还是带着调笑……” 她说着,抹了抹眼,又道:“你为什么要跑过来帮我?我大可以堂堂正正把钱怡叉出去。你一来,我又成了什么?英雄救美?兄长你要是喜欢这样的把戏,大可以去找那些需要你救的美人。何苦来毁我的心血?” 左明德整个人都愣在那里,张了张嘴,喃喃道:“兰儿……” “你爱娶谁娶谁,从来都与我无关。我只请兄长以后不要再多管我的闲事。” 宋兰儿冰冰冷冷的甩下这一句话,转身向外走去。 走了几步之后,她挺了挺腰杆,连那一身官服都显得有些倔强…… ~~ 钱怡一发火,王宝真是吓坏了。 他忙不迭追到马车上一看,却见钱怡阴沉着一张脸坐在那,也不知在想什么。 “娘……娘子,我……我错了……那个左明德,真就是我在讲武堂的先生。”王宝解释道:“在讲武堂,要不尊师重道,处罚很严厉的……” 钱怡眼珠子一转,道:“你怕什么?狗屁宣传处又没真给多大好处,你当我稀罕?宋兰儿这死丫头那么倔,铁定不会让步的。我借着台阶下了也就是了。” “那你……那我们还去闹?” “让人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看着吧,以后那些商贾再想聚在一起分好处,少不了我们的那一份。他们又不像宋兰儿有人撑腰。” 王宝连忙道:“娘子英明,娘子英明……只是,我刚才看大哥脸色很难看……会不会……” “他无非是嫌我们丢了王家的面子。哼,我爹说过,面子值几个钱?等我们有钱有势了,人家还不得巴巴地来求我们。” 钱怡说着,又道:“你大哥可从没想过要让你出人头地,他就压根瞧不上你。你要是想看他脸色过日子,一辈子顶多无祸无灾、跟在家里窝窝囊囊,能有什么大富大贵?” 王宝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赔笑道:“是,是。” “我可告诉你,我爹是个白眼狼,你爹和你兄长也不疼你。就我们这身份,不求官不求爵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但要想过得快活,自己手上有钱才是实在。这生意你可得上心,知道不?” 说着,钱怡又在王宝腿上用力一拧。 “噢!上心……上心……” “去跟你舅舅借点银子来。” “啊?” “蠢货!帐房都懂得道理你不懂。头一年是最赚钱的时候,产多少赚多少,税赋都不收。旱涝保收的买卖,你还不去?就说赚了银子就还他,让他利钱就不必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