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翘儿哀叹,她溜光水滑,漂亮得跟月宫仙子一样的时候,那些嫔妃们都躲着寿安宫。
现在她丑得跟关三奶奶似的,她们反倒一个个杨柳婀娜地登门来了。
我看她们不是来探病的,纯粹是来气我的。不见不见,都给我撵出去。
小翘儿沉着脸吩咐下去,下人们自然不敢违逆。寿安门上安排了人手,把好些人都给挡回去了。
只是,有些人却是例外的。比如,眼巴前这个只有三岁大的小肉团子。
小肉团子乃是十三阿哥,眼下紫禁城最受万岁爷宠爱的一位皇子。
他肉嘟嘟、胖乎乎,说话奶声奶气,可爱得跟年画娃娃似的。
男人年轻时得来的孩子,一般都不怎么疼爱,那会儿自己尚且还是孩子呢,又怎么懂得疼孩子呢?
等到他们三四十岁时,再得的孩子,就跟心尖尖似的,怎么宠也宠不够。
当年先先帝宠小翘儿,现如今万岁爷宠十三阿哥,都是这个道理。
小翘儿见十三阿哥,倒不是因为他受宠,而因为他俩是忘年交。
“小十三给皇姑奶奶请安。”十三阿哥奶声奶气说完,两只肉嘟嘟的小手一抱拳,冲歪在榻上的小翘儿行礼。
小翘儿说免礼,“好生生的,你怎么来的?”
十三阿哥也不说话,迈着小短腿奔到小翘儿跟前,探过身来,瞪着眼珠子,上下左右把小翘儿的脸瞧了个细致。
直把小翘儿看得都不好意思了,他才一脸紧张地问道:“皇姑奶奶,她们说您毁容了,是真的吗?”
孩子小,净说大实话。
他额涅谨嫔娘娘吓得一愣,忙上前拉住了儿子,遮掩道:“孩子小不懂事,乱说的,大长公主您可千万别当真呀。”
小翘儿笑了笑,转身捏起一块桂花酥递给小十三,一脸和蔼道:“大人没准会说瞎话,孩子却是不会撒谎的。小十三这么乖,才不会骗我呢。”
她语气淡淡的,脸上还带着笑。
可从她不甚清亮的眼神里,谨嫔娘娘感受到了一丝丝怒气。
昶宁大长公主这人,在后宫里风评两极化。有人说她好,夸得她天上有地上无,跟小菩萨似的;有人说她不好,刁蛮任性嘴巴毒,跟小妖精一样。
偏这个小妖精还有太后老佛爷护着,真是让某些人恨得牙根痒痒。
谨嫔跟小翘儿接触不多,只是每次遇见她,她都爱逗着十三阿哥玩一会儿,祖孙俩十分有缘。
谨嫔认为,对孩子有耐心的人,坏也坏不到哪去。
今儿早上听人说了小翘儿的事儿,跟十三阿哥一念叨,他便吵着要来。
本是好心来探病的,孩子却不懂事儿,一张嘴就戳了人家心窝子。
谨嫔偷偷瞧了一下小翘儿的脸,心里愧疚得什么似的。孩子口无遮拦,当大人的得懂点事儿,往回找补找补。
于是,她安慰道:“大长公主天生丽质,养一阵子,这些疹子就消下去了。”
现在紧要的问题不是疹子,而是乌泰一行人什么时候回察哈尔去。
哎,说多了他们也不懂。小翘儿干脆不做解释,扭头继续笑着看向小十三。
十三阿哥正坐在椅子上,嘴里吃着桂花酥,晃荡着两条胖胖的小短腿儿,悠闲自得。
见小翘儿瞧他,又说道:“皇姑奶奶,您别着急,就算以后变成丑八怪也不用怕,小十三不嫌弃您。”
哟,这话有趣儿。
小翘儿打趣道:“你不嫌弃,可是我嫌弃自己个儿呀,万一变成丑八怪了,我可怎么活呀?”
“您怕嫁不出去呀?”
十三阿哥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满脸好奇。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成功让小翘儿红了脸。只是有疹子挡着,旁人轻易看不出来。
见她绷着脸又不说话了,小十三忙安慰道:“嫁不出去也没关系,等我长大了娶您。”
噗,小翘儿一口茶喷出来,差点把自己给呛着。
“您别这么高兴呀,记得以后把好吃的、好喝的,多给我留着点,等我长得高高的,壮壮的,就可以来娶您了。”
孩子说得郑重其事,一脸认真,把满屋子人逗得哈哈大笑。
平常小翘儿也是个脸皮儿薄的人,轻易开不得这样的玩笑。
可小十三是谁呀,他那么可爱,说得那么认真,倒让小翘儿打心眼里感动坏了。
要是真有这样一个小伙子,像小十三一样,把她的喜怒哀乐装进心里,在她不高兴的时候,哄着她开心,那该多好呀!
她这边兀自感慨,都没留意门外当值太监的通禀。
“说什么呢?老远就听见满屋子笑声了。”一道清亮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小翘儿扭头看去,却见两个高瘦的身影,打帘进了屋里。
走在前边的那人头戴金冠,一身杏黄锦绣的蟒袍,乃是堂堂太子爷。
后边那位昨儿刚跟小翘儿打过交道,正是跟太子爷好得孟不离焦的裴松。
只见他今儿穿了一件天青蓝云纹缎绣袷袍,干净清爽,像碧空中的一朵流云,又似茫茫大海上的一朵浪花。
两位少年郎往那一站,一个似火焰,一个似江河,双双透着青年人的朝气活力,给寿安宫平添了几分明媚舒朗。
恩,果真还是年轻好!
他们两个小伙子,瞧着比昨儿那个八字胡的乌泰王爷顺眼多了。
小翘儿心里暗暗感叹!
这念头一闪而过,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你是皇姑奶奶,怎么能对小辈儿们生出这样的邪念呢?
小翘儿心里一虚,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听说皇姑奶奶突染旧疾,我们过来探望探望。”太子爷说完,拱手作揖笑道:“不知您老人家的身子骨,可好些了?”
他话说得周全,脸上却笑得欢喜,意有所指地把“老人家”三个字,特意强调了一下。
往常他也常跟小翘儿玩闹,借着自己辈分小,把平常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的调皮本性,都用在小翘儿的身上。
说起来,太子爷比小翘儿还大一岁呢。
在外人面前,他是国之储君,得不苟言笑,得端着威严。就连在皇帝、皇后面前,也不敢轻易露出孩童的一面,生怕他们拿祖宗规矩、江山社稷来训导他。
唯有到小翘儿这个没什么威严的皇姑奶奶跟前,才敢些许松懈,难得地露出少年的顽皮。
左个皇姑奶奶也不能把他怎么地。
往常太子爷跟小翘儿玩闹,她忍一忍,不跟孩子计较,也就过去了。
可今儿却是不同,裴松在呢。
尽管她脸上红斑片片,面子早已稀碎。可年轻姑娘家的自尊还在心里勃勃燃烧,不容她在人前跌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