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翘儿一抬脸,冲苏叶说道:“苏叶姑姑,劳烦您带着其他人先出去等候,我跟老佛爷有一些私密话要讲。”
苏叶一愣,谨慎地朝太后看了一眼。
太后也是纳闷,刚才陪着演戏,说了好些违心的话,自己都觉得她跟小翘儿关系亲密,当真是无话不谈的好姑嫂了。
可瞧小翘儿敛了笑容,又要把旁人往外边撵,便知小翘儿准是演不下去,准备要摊牌了。
早许多天,苏太后便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会儿便也没有慌乱。她冲苏叶使个眼色,暗暗点了点头。
苏叶谨慎看一眼小翘儿,绵里藏针道:“昶宁公主跟老佛爷感情深厚,私密话自然说的,咱们也不好听了去,那就听主儿的吩咐,大家上门外候着去。”
转头又冲太后施了一礼,道:“老佛爷有什么吩咐,您就喊一嗓子,奴才们就在门外。”
这话明着说给太后,暗里吓唬小翘儿。小翘儿兀自喝茶,并不理会。
苏太后点点头,苏叶领着一众宫女鱼贯出门而去,顺道安排几人拉着玉彤,把人也给硬带了下去。
屋里没了旁人,一时静得很,条案上珐琅荷花时辰钟“滴滴答答”地响着,让小翘儿心里烦闷。
苏太后却悠闲,一边装糊涂,一边朝小翘儿看上一眼,眉眼间带了几分玩味笑意,催道:“有什么话不好张口?还非要把人都支出去才肯说?”
她依旧装模作样,越发让小翘儿心里烦闷,直接开口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儿过来,是想求皇嫂放个恩典。”
“恩典?这又从何说起?”
苏太后目光状若无意从小翘儿脸上扫过,望向了窗外。
窗外黑压压站了一排人,从落在窗户纸上的影子来看,都是些身材高大,腰挎横刀的侍卫。
此处乃是慈宁宫的地界,侍卫、太监们众多,自然都护着自己的主子。
而小翘儿只带了一个玉彤,主仆二人又都是不足二十岁的年轻姑娘。
两厢一对比,即便动起手来,小翘儿的胜算也很低。
苏太后心里暗喜,隐隐倒盼着小翘儿一时忍不住真动起手来,自己也好有理由拿捏了她的短处,名正言顺教训处罚她一番。
偏小翘儿是个忍得住的性子,神色不改,继续说道:“我所求的事儿,说起来也不大,还是察哈尔的乌泰王爷请婚那一桩。”
她话音未落,苏太后抢先皱起了眉头,“这事儿啊,不瞒你说,果真是让人为难啊。”
小翘儿笑了笑,“那又能难到哪儿去,不过皇嫂和万岁爷一句话就能解决。”
苏太后听了却是摇头,“万岁爷现如今也是为难,这事儿其中的渊源,你是不知道。”
这是准备讲故事的节奏吗?
小翘儿没心思听她长篇大论,反问道:“既是难办,为何前两年办得到,今年却不成了呢?”
苏太后见小翘儿终于神色有变,盯着她那双大眼睛瞧了半响,才开口道:“今年乌泰态度强硬,拿来了铁证,咱们又怎么好再拒绝。”
“铁证?”
小翘儿纳罕,这事儿能有什么铁证?如果有铁证,早两年为何不拿出来?
小翘儿思量,这必是苏太后给她设的圈套,便直接跳脱出来,带了三分玩味七分认真,问道:“皇嫂莫要欺我年纪小不懂事,信口开河编排一个故事来蒙我?”
本是严肃的事情,小翘儿偏要笑嘻嘻地说,丝毫不给苏太后拿捏她的把柄。
“我把你养在身边这些年,一直拿你当亲闺女看待,疼都疼不过来呢,几时哄骗过你?”
太后一边留意着小翘儿的脸色,一边继续道:“乌泰的问题,就出在老辈儿里,眼下咱们想不认,却也是不行。”
她越说越邪乎,惹得小翘儿也是满心好奇,目不转睛看着她,等着下文。
苏太后继续道:“当年先先帝,也就是你阿玛他老人家,春秋正盛的时候,曾御驾亲征察哈尔。结果自然是好的,老爷子龙虎精神,一举夺胜。察哈尔的可汗,也就是乌泰的阿玛,成了老祖宗的手下败将,甘愿俯首称臣,归顺大綦,做了藩王。
两人不打不相识,成了忘年交。那乌泰的阿玛一再请求,想要求一位公主下嫁到察哈尔,以示皇恩浩荡。”
这故事庸俗,像是从哪个话本子里誊抄出来的,小翘儿自然不信。
她和乌泰的故事,起源不过只在两年前而已,又怎么会牵扯到老一辈里去。更何况,她阿玛那么宠她,又怎会忍心她外嫁那么远的地方。
小翘儿皱着眉,一脸的怀疑。
苏太后笑了笑,又道:“咱们先先帝本也没答应他,直到你落生之后。”
她故作高深停顿了一下,见小翘儿没催,自己没趣儿地又接着说道:“你满月那会儿,乌泰他阿玛不知从何得了消息,特意亲自入京朝贺,向先先帝下了聘礼,讨了口谕,算是结了娃娃亲。”
小翘儿眉头拧得小山一样,竟还有这等事儿?为什么她从来没听说过?
可脑子里一时乱乱的,也捋不出个思路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既然你提到了聘礼,那不妨告诉我聘礼为何?为什么我从未曾见过。”
“这事儿,你大约得回去问韦福海了。”
苏太后说完,悠闲地喝起茶来,徒留下小翘儿愣在那,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韦福海在她的寿安宫伺候了许多年,一直忠心不二。他如果知道有这份渊源,以前必然不会闭口不提。
小翘儿脑子里飞速转着,苏太后这些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又或者,这本是她设的一个圈套,故意离间小翘儿和韦福海之间的关系。
众所周知,小翘儿现在徒有一个大长公主的身份,却无实权。身边除了几位忠仆,倒也没有可依仗的人。
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外面看着光鲜,实则孤苦无依的光杆司令,孤家寡人罢了。
小翘儿不信韦福海会算计她,便故作镇定,极力维持着面子上的平静。
她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开口道:“皇嫂此言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