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屋顶烟囱冒出一阵青烟。
小翘儿和韦福海在路边等了大半个时辰,腿都麻了,也没见广善小和尚出来。
却也不好打草惊蛇,商量着改天再来探一探风声,便往山下去了。
乌云压境,漫天风雪,赶到牛家村时,天已经全黑。
牛家村就在山脚下,统共零零散散七八处院子。小翘儿他们租的这一处,就在村东头,隔壁十来丈外,是一处久无人住的空院子。
僻静得很。
佟嬷嬷、玉彤和银纤,三人正等得心焦,远远地隔了门缝瞧见韦福海驾着的马车,顶风冒雪便迎了出来。
;怎么才回来,把主儿冻坏了吧?
佟嬷嬷嗔怪韦福海一声,撩开车帘,架着小翘儿下了车。
小翘儿捂着嘴巴哈了口气,又跺跺脚。明明冻得手脚发冷,小脸发白,脸上却依旧挂着笑。
;嬷嬷不知道,山上的雪景可漂亮了,扭头又看向玉彤和银纤,夸张道:;远远瞧去,那树就跟是冰雪做的一样。
小翘儿以前没见过这些景儿,瞧着稀奇得很,却不知在她们三人眼里,着实不算什么。
见她三人没反应,只顾拥着她往回走,小翘儿略有失望,纳闷道:;你们就不想看看?我跟韦福海商量好了,咱们呀,就在这地方住下来,等明年开了春再走。
佟嬷嬷一听,有点着急,掀开棉门帘把人让进屋里,一边张罗热汤热饭,一边给小翘儿泼凉水。
;主儿千万别意气用事,这地儿到了腊月,寒风刺骨,刮到脸上跟刀子割一样。您没受过这个苦,只觉得新奇,到时候挨不住这份冻,想走可就晚了。
小翘儿眨眨眼,;天冷多穿些就是了,咱们银子还有多少?每人再置办一套棉袍子,总不至于冻出好歹来。
佟嬷嬷撇撇嘴,;您说得轻巧,大雪一封山,吃没吃,喝没喝,除了下山觅食的豺狼虎豹,连个人毛都瞧不着,您到时候就该觉得无趣了。
佟嬷嬷常泼冷水,小翘儿都习惯了。
她也不争辩,噘着嘴坐到桌前,接过玉彤递上来的白玉豆腐汤,暖暖和和喝上一大口。
以前在宫里时,也有这道汤。御厨们做得精细,选用上好的娃娃菜心,配上御贡的嫩豆腐,再加上高汤吊味儿,出锅时撒上香葱,盛在骨瓷的小碗儿里,色香味俱全。
可那会儿小翘儿往往喝上一口,也就让人撤了。
现如今一路东躲西藏,吃喝上就没那么精细。
豆腐是农家自制的卤水豆腐,入口粗糙;冬天里没什么鲜菜,储存的大白菜脱了水分,吃起来一点都不脆生;就连高汤都没有,不过就是院子里的井水做汤底。
可现在小翘儿每回都要吃上两大碗,暖暖和和吃完,躺在土炕上睡上一大觉,反而觉得妥帖踏实得很。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听见佟嬷嬷在院子里抱怨。
一会儿说院子里雪太厚,没有路走;一会儿说水缸冻住了,没水用。
韦福海可怜巴巴,一会儿拿起扫帚,一会儿又拿斧头去破冰。
小翘儿早早醒了,披着被子趴在窗台上,瞧着他们在院里斗嘴。
突然心血来潮,把玉彤给叫过来,咬着耳朵一嘀咕,两人一拍即合。
蹑手蹑脚穿上棉袍子,带上风帽,趁韦福海没注意,擦着墙根溜出门去。村后有一条小路,沿着往上可以直达山顶。
雪后初霁,日头刚刚打东山头露出个昏黄的小脑瓜,天色已经亮得晃人眼了。
积雪一拃多厚,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小翘儿手脚并用,抢在玉彤前头,高兴了,抓起一把雪,团个雪球,不轻不重朝玉彤身上丢过去。
玉彤则小心翼翼,生怕小主子摔了,不时提醒她当心。
小翘儿常年生活在宫里,不知山里的危险。大雪封山,饥肠辘辘的猛兽找不到食物,往往会下山觅食。
山里的猎户们这时节都不敢独自进山。
两个人一路玩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小亭子。
小翘儿用袖子扫一下石凳上的雪,一屁股便坐了上去。
她想让玉彤也坐下歇会儿,耳听得身后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辨不出是不是风声,小翘儿只觉的后背发凉。
再看玉彤,她一手用力拉扯着小翘儿,一手指着旁边的密林,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翘儿忙扭头看去,只见一只比猫大,比豹小,浑身斑纹叫不出名字的野兽,正死死地盯着她们俩。
那东西躲在树丛后,长着两只蓝色的眼睛,隐隐泛着幽光,
小翘儿的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地抱着玉彤的胳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玉彤张开双臂,把小翘儿护在身后,目不转睛盯着那野兽,叮嘱小翘儿道:;等会儿我拖住它,主儿赶快往回跑。
;那怎么行,回头被它吃了怎么办?小翘儿情急,却也没什么好法子。
不等她们俩商量好,那只小野兽便等不及了,;嗷地叫了一声,朝她们扑了过来。
叫声尖细,刺耳,凄厉,在山里传出好远。
;快走,小翘儿不由分说,拉着玉彤就跑。
吓到腿脚发软的姑娘,哪儿跑得过发现猎物的野兽。刚刚转身,玉彤便被那东西撕扯住了裤腿。
玉彤摔倒之前,用力往前推了小翘儿一把,自己则又踢又踹,试图把那东西给弄伤。
她本是想把小翘儿推出去,让她快些逃离。
小翘儿却是个仗义的性子,不忍弃了玉彤独自逃命去。
她四下看看,找不到树枝石头,情急之下团了个雪球,朝那野兽砸了过去。
那野兽吃痛,;嗷地叫了一声,撒开玉彤,竟朝小翘儿扑了过来。
小翘儿哪儿见识过这等场面,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完了!
小翘儿突然生出末日的无力感,顾不上左右,只记得抬臂挡着自己的脸。
留着这副容貌,做鬼也做个漂亮的女鬼。
她正胡思乱想,忽听耳边;咻的一声,羽箭破空的声音,随即;嗷呜一声惨叫。
像是瞬间而过,又像是万年之久。
咚咚的心跳声渐渐平复,耳边寂静一片,四周重归平静。
小翘儿偷偷睁眼,只见离自己脚边半尺多远的地方,那小野兽被一支羽箭刺穿了脑袋。
鲜血滴滴答答染了好大一片,雪白血红,好生刺目。
小翘儿忙抬头四下寻找,只见山路上站着一个人,头戴斗笠,身穿宽袍,手握长弓,一阵风起,吹得他袍角猎猎作响。
如一位遗世独立的侠客,傲然立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