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翘儿颠簸半夜,正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阵大笑声吵醒,方才重又害怕起来。
她不敢轻举妄动,把耳朵贴到车厢壁上,细听外面的动静。
听到裴松说话时,小翘儿心头又惊又喜,差点哭出来。
听到后边,裴松架不住他们的怂恿调戏,竟然下了战书,不由又替裴松担忧。
敌众我寡,裴松必定会吃亏。
小翘儿自己被掳倒还在其次,可她不想连累裴松。
她极力扭着身子,把腕子上松掉的绳索解开,揭下脑袋上罩着的麻布袋,暗暗匍匐在马车上,寻求逃脱的机会。
风吹车帘微微摆动,小翘儿眯着眼睛朝外看,恰好看到裴松一人端坐马上,任四面黑衣人向他围拢,也不见丝毫畏惧。
小翘儿之前见识少,关于两军阵前的事情,也只是从话本子里的描写,想象得来的。
可现在裴松孑然傲立,如一株遗世独立的玉兰,那么挺拔,那么无畏,真如天神一般。
一想到他那么美好,现在却要为自己陷入生死之中,小翘儿不由心潮澎湃,连呼吸都紧促起来。
他为了救自己,连生死都不顾了。自己有何道理眼看着他独自应敌,而袖手旁观?
小翘儿车厢里四下踅摸,找不到可用的物件。
她抬手摸了摸头发,半夜时随手拿来挽发的木簪,还摇摇晃晃挂在发间。
小翘儿抽出木簪,任满头青丝垂在肩头,瞅了个空档,一下子冲出马车。
她本想以木簪做兵器,劫持马车夫的。可谁知敌情并未打探细致,车架上空空如也,根本没人。
她冲得有点猛,来不及刹车,就那么站在车辕上,身子前后晃了好几下,直直地面朝地下,扑了下去。
如果摔在青石地上,必定得牺牲掉两颗门牙。
所幸现在隆冬时节,积雪不消,半尺厚的白雪打底,小翘儿有惊无险,毫发无伤。
唯独,姿势有点可笑而已。
她冲出来的一瞬间,裴松便看到了她。本想着抬手制止她的,奈何两人离得太远,裴松被人围困,脱身不得,不得已只得眼看着她摔了下去。
裴松还是有些仁义的,他及时地闭上了眼睛。
待到小翘儿“哎哟”声响起的时候,方才睁开眼睛看向小翘儿。
小翘儿手脚并用爬起来,脸上还沾着雪花。样子又丑又萌,让人心疼又十分可笑。
“啧啧啧,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昶宁公主,天之骄女,竟然也会摔一个狗啃泥呀?”
“瞧着真让人心疼啊。”
两个坏女人一唱一和,取笑小翘儿。
小翘儿自顾自爬起来,拍打一下身上的雪沫子,瞪了那两人一眼,“连真实姓名都不敢爆出来的人,有什么资格酸本公主。”
小翘儿扬起下巴,眼神轻蔑从那女人脸上扫过,看着她气得柳眉倒竖,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瞪得牛铃铛一般大。
“既然你问了,那就告诉你,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名叫塔娜。”
小翘儿点点头,神情中满是不屑,心里想的却是,姑奶奶管你叫什么,姑奶奶先跑了再说。
“妹妹,你跟她废什么话,把人捆起来,咱们王爷说到可就到了。”
听这口气,逃跑的机会也就在这会儿了。
小翘儿朝裴松看了一眼,暗暗使个眼色。她突然弯腰,朝塔娜的坐骑扬起一团积雪。
马儿受惊,嘶鸣着往后退,塔娜一勒马缰绳,马儿扬起四蹄。
众人被突然的声音吸引来,小翘儿却如灵巧的小猴子,朝着裴松的方向冲了过去。
裴松骑马向她迎来。
如果动作够快,两人相遇时,裴松弯腰捞起小翘儿,让她跟自己共乘一骑,便有逃命的可能。
裴松都盘算好了,此处应该离归化城不远。如果幸运的话,两人逃到归化城里,必能躲过一劫。
归化城的知府,乃是裴淮庆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每年四节都要整车整车的备上厚礼,到京中裴家拜会。
今儿裴松落魄,送上这么大一个人情,那人总不会不捡。
两人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眼看着就要成功之际。
横向里冲出一人一马,把两人给冲散了。
小翘儿为了躲避,忙抬手护着脑袋,朝一旁躲去。
那人哈哈大笑几声,竟是挡住裴松前面,转身一把拎起小翘儿的棉袍,老鹰抓小鸡一般,把人稳稳放到了自己的马上。
这人笑声莫名熟悉。
小翘儿不敢确定,疑惑扭身去看他。
那人也不扭捏,索性扯下风帽和纱巾,露出一张大脸来。
竟是乌泰。
小翘儿突觉得天塌地陷,脑子里嗡嗡作响。
乌泰?他怎么会追到这来?
小翘儿和乌泰有大过结,他定是带了复仇的怨恨来的。
小翘儿突出生插翅难逃的危机感。
眼下情形,自己被乌泰控制,必然性命无虞,那么现在紧要的事儿,便是把裴松放出去。
她平静跟乌泰商量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你放了他,我就跟你们走。”
乌泰笑笑,挑眉道,“没想到我御赐的王妃,竟然因为一个男人,跟我讲条件?”
“你不用误会,我跟他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劝你,任意欺辱我一个孤女,后果并不严重,欺负他,你还是掂量掂量为好。裴淮庆手中那几万禁军,可不是吃素的。”
小翘儿吓唬乌泰,就是想让他忌惮裴淮庆的势力,把裴松给放走。
可事已至此,裴松是断不会丢下小翘儿自己走的。
他一仰脖,挺直腰杆,冲乌泰说道:“耍这等手段,欺负一个弱女子,乌泰,你这个察哈尔的王爷,就是如此龌龊不堪吗?”
裴松的叫骂惹得塔娜恶怒难忍,叫嚣着要跟裴松单挑比试。
小翘儿本不想以自己的身体做要挟的,可此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筹码。
她毫不犹豫,把木簪攥紧在掌心,一抬手,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木簪尖锐,压在小翘儿细白的脖子上,轻轻用力,便出现一道血痕。
“你这是做什么?”乌泰皱眉。
“我以自己的生死跟你谈条件,放了裴松,我痛痛快快跟你走。否则,我立刻死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