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翘儿她阿玛在书信里,毫不吝啬对于她额涅的爱意,可是她额涅呢?
她又是如何看待这一段际遇?
是欣喜感叹,把它称之为上天的恩赐?
亦或是当做悲剧人生的开端?
小翘儿不敢轻易下论断。
也许,这就是命。
雪花落在脸上,带了丝丝凉意。
小翘儿闭上眼,唯觉咚咚心跳是这静墨山水中唯一活物。
“裴小四儿,你说咱们两个,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头发花白,直到老得走不动的那一天,直到地老天荒......好不好?”
小翘儿如此感性,裴松不由扭头看她,却见她如老僧入定一般。
他一把握住她的小手,掌心温暖,不轻不重把她的指尖攥紧,轻声道:“当然好。”
小翘儿羽睫微微颤动,又问道:“不管大綦朝将来如何走下去,你都不会嫌弃我,对不对?”
这话古怪,莫非......
裴松扭头看她,却见小翘儿不知何时睁开眼,正定定望着他。
她黑色的眸子如两丸耀眼的黑水银,就那么一动不动,直望进他心里去。
裴松的心尖,如琴弦被人轻轻拨动,说不出来的感觉,从心底向四肢蔓延开去。
“为何突然这么问?”
裴松假装无意,抬手拨了拨她头顶风帽上的落雪。
小翘儿却没正面回应,反而抿唇笑了笑,扭头继续看向前方。
明明那么在意,可转头之后,又像是把一切淡忘。
她不是善于伪装的人,以往坦承心扉时,她不吝把自己的短处相告。可此时,她心里有事儿,却不敢表现出来。
任他再多解释,她心底依旧怀着几分怀疑。
因为,他是裴家人,他父兄皆依仗着当今皇帝。所以,便会有此隔阂?
裴松不由心尖一痛,如被针尖扎了一下似的。
他瞬间产生一种挫败感,觉得自己像是荷塘里的落叶,小姑奶奶像是凌空低飞的蜻蜓。
她飞得累了倦了,暂时落在他上面,等她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展翅飞起,重回她向往的蓝天。
风起时,她会离开吗?
想到这,裴松心头一阵焦躁,面上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他抬手揽在她的肩头,似是承诺,郑重回道:“咱们之间,和大綦朝有什么关系?你当皇姑奶奶的时候,我裴小四儿也没沾着任何便宜。没道理咱们低谷时相遇,日后反倒弃你而去?”
“那你以后有什么事儿,都不能瞒着我。”
小翘儿目光平视前方,根本没有回看他一眼。
裴松愣了愣,脸色微变,却也如刚才那般,坚毅肯定地答了一声,“那是自然。”
裴松不敢让她久待,过了没一会儿,两人便相扶相携着下了山。
回到府上时,鹅毛大雪漫天飞舞,下得正欢。
一进门,佟嬷嬷便急切地迎出来,紧张地拉起小翘儿的手,把人给扶进屋里去。
她一边帮小翘儿摘下风帽鹤氅,一边抱怨道:“这是去哪儿了,我让韦福海出去找了两圈,也没寻见。”
“我们去了码头。”
小翘儿有心跟佟嬷嬷形容一番梅园的雪景,可又怕佟嬷嬷担心她今日爬了山,回头再念叨她。于是光张了张嘴,没有再往下说。
银纤递上一杯热茶,关切道:“主儿,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佟嬷嬷一边吩咐人往屋里添炭盆,一边抱怨道:“玉彤那丫头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躲在屋里不出来,我叫不动她也就算了,现在主子回来了,也不见她露面,当真是没规矩得很,看我回头怎么罚她。”
玉彤?
小翘儿脑子里灵光一现,扭头看一眼裴松。
裴松却像是不知情一样,把身上的落雪拍打干净,扭身到桌前坐下喝起茶来。
小翘儿也不好多说,只嗯嗯啊啊地应付着佟嬷嬷。
门外有人通禀,说梅府老爷子着人送了一些渝州特产过来。这等事务自然是佟嬷嬷亲自出面接待,小翘儿便把人给派了出去。
两人坐在厅堂里喝茶,一抬眼,瞧见石头在院子里状若无意走过。
小翘儿扭头看裴松,裴松望了眼楼顶,冲小翘儿使个眼色。
他们住的这房子共有两层,一层布置成厅堂,会客起居;二楼一间套房做了卧房,另外一见做了书房。书房宽敞,置办了桌椅,也可待客。
寻常矿上来人,裴松便把人叫到书房去商谈。
小翘儿领会裴松的意思,点点头,低头端起茶杯继续喝茶。
裴松冲石头招了招手,石头脚步慌张,暗藏着几分迟疑,走了过来。
裴松附在石头耳边叮嘱几句,石头愕然抬头看向裴松。
裴松眼神往小翘儿身上转了转,又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转身扶起小翘儿去了二楼小厅。
不大会儿,便见石头和玉彤两人,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垂头丧气地站到门外。
“进来。”
裴松生怕小翘儿生怒动了胎气,一边察言观色留意着小翘儿的脸色,一边假装动怒,没给石头个好脸色。
石头扯了扯玉彤的袖子,两人一前一后迈过门槛,进了小厅。
“把门关上。”
小翘儿冷冷吩咐。
裴松一听,不由欣喜,冲石头一努嘴,石头忙转身关严房门。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见玉彤羞赧情急,“噗通”一声跪到当地,哭着说道:“主儿,玉彤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裴松诧异,忙冲目瞪口呆的石头使眼色。
石头慌乱中也跪到地上,膝行几步,靠小翘儿近了些,告饶道:“四奶奶,玉彤没错,都是奴才的错,是我缠着她的,要打要罚,都冲我一个人来好了,千万千万别惩罚她。”
裴松心头暗喜,心道:这小子瞧着木讷不善言辞,关键时刻还行,没掉链子。
小翘儿被玉彤和石头两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她本只是故作威严,没想要怎样的,结果被他俩这番又跪又求饶,抢着担责任的样子,吓得肚子抽了一下。
她慌忙抬手抚在肚子上,暗暗拍了拍,让肚子里的小娃娃镇静些,莫一惊一乍,又蹬又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