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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翘儿抿唇望了眼裴松。</p>
裴松的脸色不甚好看。</p>
家里人都知道他的脾气，以往也没死乞白赖往这院里塞丫头。</p>
偏小翘儿进府第一天，巴巴送过来六个，还是精挑细选的六个。</p>
若说是好意，裴松自己都是不信的。</p>
他原也知道，他和小翘儿这门亲事，打一开始他额涅就是不愿意的。只是事情走到那一步了，她老人家根本插不上手，也只得顺其自然认下了。</p>
可是，后宅的女人们，忍一时之忍，又有几个是真能忍下去的？</p>
那些不甘压在心海，时时涤荡，擎等着有一日，借着一点点风吹草动，便能翻起滔天巨浪。</p>
额涅这是在给小翘儿下马威，所以，这六个丫头，断然是不能留下的。</p>
裴松这边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就听小翘儿扬声道：“既是婆婆给挑的，那就领进来吧。”</p>
赵成康家的一听，立马眉开眼笑，张罗着就把人往里招呼。</p>
裴松想要再拦，已经是拦不住了。</p>
他皱眉看了小翘儿一眼，偏她无辜眨着眼，一副单纯不知内情的模样。</p>
裴松心底越发担忧起来。</p>
他额涅的脾气，他最清楚，瞧着绵软妇人，外表和善，实际非常小心眼。又因他阿玛通房妾室一个也没有，他额涅更是傲娇得很，一身本事无处施展，都用在给儿媳妇立威上面来了。</p>
前边三位嫂嫂，可都见识过她老人家的厉害。</p>
大嫂出身商贾之家，名义上说是额涅的亲外甥女，要喊她一声姨母，可嫁进来的时候，也是胆战心惊过了两三年，方才习惯了的。</p>
二嫂出身好，青州刺史的嫡女，名门之后。可因着娘家不在京中，也不得额涅喜爱。</p>
三嫂虽是瑞亲王府上的庶女，却是有封号的乡君。进到裴家以后，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差池。</p>
现如今，小翘儿新进门，上头一个不甚喜欢她的婆婆，还有三个受婆婆多年调教的妯娌。</p>
她这个无辜小可怜，只怕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p>
想到这，裴松再也坐不住了。</p>
他蹭一下站起来，抬步走到小翘儿跟前，以手掩耳，凑在她耳朵边支招。</p>
刚说一句，就见赵成康家的引着六个丫头，鱼贯走了进来。</p>
众人闹个大红脸，小翘儿慌忙把裴松给推了开去。</p>
赵成康家的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再抬头时，引着六个年轻漂亮，如花似玉的丫头，给裴松和小翘儿行礼。</p>
六人并排站在屋子当中，如等着检视一般。</p>
要说，裴淮庆不过从二品，因着职位特殊，离万岁爷最近，盛宠在身，裴府也颇得势。</p>
规矩做派，不比王宫侯府差，能到裴府当一等丫头，品貌身段自是不差的。</p>
小翘儿打量这六个人，只见她们一个个年轻貌美，身姿苗条。</p>
六人统一穿了淡黄的缎子袄，淡青色暗纹的夹背心，下穿水红裙，腰上束着雪白的汗巾子。</p>
皑皑冬日里，六人俏丽秀致如枝头的腊梅花。</p>
小翘儿暗道：也真是难为婆婆了，定是在府上选美一样，挑出这六个出众的人儿，想一股脑塞进他们院里。</p>
也不知在考验她，还是考验裴小四儿？</p>
小翘儿眼光从六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裴松脸上。</p>
她展眉一笑，扬脸问道：“四爷，您中意哪个？我瞧着都不错，当真挑花了眼。您若是喜欢，把她们六个全留下，我也没意见。唯独一点担心，怕三位哥哥们心头不痛快，说额涅厚此薄彼，待咱们过分亲厚些。”</p>
她语调淡然，暗藏着几分调笑。</p>
裴松哪儿能听不出来，他抬手一哄，冲赵成康家的说道：“把她们都领走，我这院里的规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办，不用你们替我们操心。”</p>
赵成康家的一张老脸胀成猪肝色，劝道：“四爷的规矩咱们都懂，可这不是四奶奶住进来了嘛，屋里缺了人手伺候，回头没得委屈了四奶奶，太太心里也过意不去。”</p>
裴松抬眼瞥她一眼，一甩衣袍前襟，大马金刀坐到榻上，无所谓的口气说道：“既然执意留下她们，那就听我安排。我们屋里不缺人伺候，外头粗活倒是没人做。</p>
你们俩去把院里的雪扫了，以后洒扫庭除，就归你们俩负责；</p>
你们俩去多抬些炭过来，以后屋子里的地龙可就归你们管了，小少爷年幼怕冷，白天晚上地龙得烧得暖暖的，不得有误；</p>
还有你们俩，后院几口大水缸，你们都给我挑满了。冬日里干燥得很，最怕走水，你们负责每日备好水，还得防着结冰。”</p>
裴松一口气吩咐完，转过身去，懒得再看她们一眼。</p>
他不耐烦摆摆手道：“没什么事儿就各自忙去吧，这院里的规矩就是，外头伺候的丫头平常不许踏进这屋子半步。若是坏了规矩，到时候别怪我责罚起来不讲情面。”</p>
六个丫头面面相觑，吓得脸色发白。</p>
刚来的路上，还满怀希望，打扮得花枝招展，期颐着进了四爷的屋里近身伺候，万一入了他的眼，以后做个通房，抬个姨娘，可当真算是平步青云攀上高枝了。</p>
谁不道四爷品貌好，脑子灵，日后前途不可限量。</p>
可谁知，四奶奶尚未开口，四爷就已经不耐烦，把她们发配到院子里做粗活了。</p>
粗使活计，可都是小厮们做的，让她们六个娇滴滴的姑娘去做，那怎么能行。过不了多久，便手脚粗笨，成了丑女人了。</p>
她们六个眼巴巴，可怜兮兮，望着赵成康家的，恨不得立时脚底抹油，溜个干净。</p>
赵成康家的吃了瘪，这边四爷态度坚决，可回去又没法跟陆氏交代。转念一想，她扭头看向小翘儿。</p>
“四奶奶，您看，这......太太若问起来，咱们当真不好交差啊。知道的是四爷脾气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四奶奶您善妒，连几个丫头都容不下呢。”</p>
赵成康家的表情贼兮兮的，思忖着这位四奶奶年轻，脸皮薄，又是入府第一天，总归要顾忌着婆媳关系，打落门牙和血吞，吃了这个闷亏的。</p>
她这么想，可真就低估小翘儿了。</p>
小翘儿依旧一副纯良无害的笑容，有一搭没一搭梳着头发，语气和善，慢悠悠说道：“女子善妒，这帽子可不能轻易扣呀。我现在坐在四奶奶的位子上，自然就得以夫为天，夫君说什么我便听什么。</p>
况且刚才四爷那番安排，颇有道理。她们要是想留下，就照着四爷吩咐的去做。若是做不得这类的活计，便跟管事的再商量商量，重新安排几个婆子小厮过来。”</p>
小翘儿语气平淡无波，说完等了会儿，见赵成康家的不言语，抬眼瞧她，又问道：“可是还有什么疑问？你既是额涅身边的老人儿，这点子事儿总该办得明白吧。难不成让四爷亲自去说？”</p>
小翘儿推得干净。</p>
你若坚持，就让裴松亲自找他额涅说去，反正不关我事。</p>
赵成康家的吃瘪，无计可施，不情不愿领着六个丫头告辞退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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