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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回到府上时，就见苏日力格和乌泰，正坐在正堂里说话。</p>
两人一左一右分坐两边，中间隔了半丈的距离。</p>
她走上前，对乌泰福了福，道：“见过小舅舅。”</p>
乌泰一扬手，“嫁到科尔沁，就是草原儿女，没那么多客套。以后请安问礼这些，就免了吧。”</p>
“那怎么行，小舅舅虽不外道，咱们却不能失了后辈该有的礼数。”</p>
临安含笑看了眼苏日力格，转身接过丫鬟送上来的茶盏，亲手给乌泰奉了过去。</p>
草原各部落，姻亲结盟十分常见。乌泰的堂姐，就是苏日力格的亲额涅。虽然两人差不了几岁，可苏日力格从小便热络地称呼他为小舅舅。</p>
临安现如今是个玲珑的人儿，小舅舅也叫得亲热。</p>
她小心翼翼坐到苏日力格下首边，偷偷朝他看了眼。</p>
苏日力格如平常入定一般，眼皮半阖，依旧是不理俗事的态度。</p>
一室沉默，有些尴尬。</p>
乌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有些烫，他吸了几口凉气，重又放下，方才讪讪道：“你们今日进宫，小皇帝可说了什么？”</p>
他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斜靠在椅背上，扭头望着屋外刺眼的日光。</p>
不等临安抬眼，就听苏日力格说道：“自然是极力封赏安抚，不愿起旁的纷争。”</p>
苏日力格说完，扭头看临安道：“初次面圣，我觉得万岁爷像是做大事儿的人。你瞧着呢？”</p>
他虽是问的语调，可暗含的意思，临安岂能听不出来。</p>
他从小礼佛，不争不抢，性子偏静。虽然现在已经还俗成亲，可性格已经长成，遇事必然图安稳，缺乏草原儿郎的杀伐烈性。</p>
“他是不是做大事儿的人，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咱们两部固守北线，你若一味龟缩，让他误以为把你拿捏住了，到时候想要再谈条件，只怕艰难。”</p>
临安眼珠微转，望向苏日力格。</p>
乌泰瞧着他们两个，不由失笑。</p>
苏日力格怒而皱眉，不客气质问道：“小舅舅笑什么？难不成你觉得她说得对？”</p>
乌泰想也没想，点了点头。见临安投来感激的目光，乌泰又补充道：“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埋头干活，低头吃草，从不惹是生非的老好人，最是难做。”</p>
“你们的意思，安安稳稳做好人，还有错了？”</p>
苏日力格气得脸色涨红，压低声音道：“你们可知道，万一那一步踏错，会有多少人跟着遭殃？又会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p>
“有得有失，每一个人上人，都是踩着旁人肩膀，尸山血海爬到上头的。”</p>
临安语气冰冷，似是看透人世。</p>
她依旧少女模样，可举手投足，已经现出几分超脱年龄的稳重狠厉。</p>
乌泰对苏日力格的话，也是不满，道：“你这人忒迂腐，怎地年纪轻轻，跟个老夫子一样古板。”</p>
乌泰脱口而出训斥苏日力格，见临安扫视过来，方觉口误，忙打个哈哈，遮掩过去。</p>
苏日力格依旧坚持，道：“要我说，咱们这次寻到神医，看了病，就赶紧回去。这地方不太平，各怀鬼胎的人太多，早些避开保太平。”</p>
“太平？”</p>
临安不由失笑，“太平一时，能太平一世吗？不居安思危，等有一日大刀落下时，缩头都来不及。”</p>
她双眸如炬，苏日力格知道她定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儿，自然不好再继续深究，扭头看向一旁。</p>
“小舅舅此番入京，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临安转头，含笑问乌泰。</p>
乌泰沉眸想了想，露出一脸痞笑，道：“当年先帝赐婚给我，结果到手的媳妇儿给跑了。现如今这笔账，我得找新帝算一算才成。”</p>
苏日力格吃惊得瞪大眼。</p>
临安也是意外，她以为乌泰必然会要封爵兵权一类的，谁成想，他居然要女人。</p>
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p>
他这样的人，自然不缺女人。可他若是提了，现如今宫里待嫁的公主，只两三个七八岁的。跟他闺女差不多，又怎地给他当妻子？</p>
乌泰嘿嘿一笑，不多解释，倒让临安看不透他说的是真话假话了。</p>
只是，以乌泰的野心，只怕他真实意图，并非说的那么浅显。</p>
临安也不追问，反而冲乌泰一笑，道：“小舅舅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接提出来，高坐龙椅那位，现如今屁股尚未坐热，能答应的必然只管答应，不会驳了彼此的面子。”</p>
甥舅两人，双双拧眉看了过来。</p>
临安神色淡然，端起茶碗，轻轻捻起茶盖，吹了吹浮叶，慢悠悠喝上一口。</p>
“要说喝茶，还是京中种类最多。这两年喝了太多茯茶，到现在也没习惯。”</p>
临安语罢轻笑。</p>
她这句话，初听就是一句家常话，可不能细琢磨。</p>
苏日力格眸光一沉，盯着自己手边茶杯，却是愣住了。</p>
“今日有些劳累，我就不陪小舅舅闲叙了，改日状元楼请您吃饭。我故地重游，您呢也不是第一次入京，咱们这次定要好好逛一逛京城。”</p>
临安说完，亭亭起身，抬步往后院去了。</p>
苏日力格却是没动，依旧盯着手边的茶杯发呆。</p>
乌泰有些着急，他神色晦暗，有些恨铁不成钢。</p>
他不由坐直了身子，张了张嘴，心里千头万绪，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才好。</p>
他往前探了探身，心一横，问道：“你给舅舅说实话，你们现在......”</p>
乌泰十分没正经，两手凑在一起，食指相碰，猥琐道：“你们现在好了嘛？”</p>
那个“好”字，意味深长，引人遐想。</p>
“我们一直挺好的。”苏日力格显然没领会意图。</p>
“傻子，我说的好，是动词。你明白吗？动作，既是......”</p>
乌泰记得抓耳挠腮，两手乱比划。</p>
这事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乌泰孙猴子一般比划半天，无奈道：“你明白的，对吧。好了嘛？”</p>
苏日力格脸腾一下就红了，嗫喏着没言语，假装没听到，扭头看向一旁。</p>
乌泰一拍大腿，有点恨铁不成钢。</p>
都这么长的日子了，竟然......</p>
他这外甥，当真是念佛念坏了脑子。</p>
小时候他额涅本不愿送他去寺院的，奈何他那个糊涂爹，听了谗言，不让长子嫡子好好读书习字练骑射，非送到庙里去诵经敲木鱼。</p>
现如今虽然娶亲还俗，那脑袋还跟个榆木疙瘩一样不开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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