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淼怀揣着近万块现金回到家,心里既紧张又兴奋。还没到家门口呢,便发现一群小孩在一个巷子里打架,两个小孩在地上扭做一团,几个小孩把他们围在中间,有大声喊加油的,有不住耻笑的,压在上面那个小孩还在说什么“杀人犯”、“没娘崽”。
谢元淼三两步走上前,一个小孩发现了他,喊了一声,一群孩子作鸟兽散了。地上的两个还扭结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解,谢元淼将压在上面的那个孩子拉起来:“三毛,你打我弟弟干嘛?”
躺在地上的谢元焱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水,看见自己哥哥回来,赶紧爬起来,抱着哥哥的腰:“哥,你回来了。他们骂我妈妈死得早,呜呜——”
谢元淼心里有些黯然,伸手摸摸弟弟的脑袋:“别哭,焱焱。”
被他放开的那个小孩趁机想跑,被谢元淼一把薅住了脖子:“三毛,谁准你欺负我弟弟的?你骂人还不算,你还打他是不是?”
三毛脸上带着恐惧之色,然后张开嘴,哇一声哭了出来,撒泼耍赖是某些人的天性。谢元淼松开手,那小孩像个泥鳅一样跑了。谢元淼对着那个小孩的背影说:“下次再敢欺负我弟弟,我揍死你!”回过头来问弟弟,“到底怎么回事?”
谢元焱用袖子擦着眼泪:“我和他们玩弹珠,明明是我赢了,他们耍赖,不给我弹珠。我问他们要,三毛就骂我,我就打他,我打不过他。”
谢元淼气得七窍生烟:“你跟他们玩什么,都是一群坏东西,以后不跟他们玩了!下次谁再欺负你,就用拳头揍回去,用力打,打不过回来叫我帮忙。”他们这儿民风一向彪悍,用拳头树立尊严是多少年以来的旧习,这也是家家户户为什么要生儿子的原因之一,儿子多,就不怕人欺负。他们兄妹三个,如果示弱了,就会一辈子被人当软柿子拿捏。
谢元焱捏紧了拳头,重重点了下头:“嗯!好!”他刚刚还担心哥哥会骂他惹祸呢,没想到他一点都不怪自己,还要帮自己打架,眼泪还没干呢,小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谢元淼拉着他的小手:“走吧,回家去。”
谢元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哥回来了:“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
一大一小牵着手回家。谢元焱一个劲地转过脑袋去看哥哥手里的包,里面肯定有好东西,谢元焱说:“哥,你赚到钱了吗?”
“嗯。”
“那里好不好玩?”
“还不错。”
“下次也带我去吧。”
“等你再长大一些。”
“我很快就长大了。”
“还要加油长,起码要我这么高。”
谢元焱抬起头,自己还够不着哥哥的肩膀呢,要多吃饭,快点长高才行。
谢元淼回到家,妹妹正在做晚饭,看见他回来,喜出望外:“哥,你回来啦!”
谢元淼将自己的包打开,给弟弟妹妹拿出新买的衣服,又拿出几个特意留出来的水蜜桃,漂亮的衣服和鲜红的桃子将弟弟妹妹的笑脸映得通红。谢元淼看着不断地比划新衣服的妹妹和啃着桃子的弟弟,欣慰地笑了。
这个暑假,钱俊没有再出现过,偶尔会打电话过来聊聊。谢元淼忙着酿酒卖酒,家里种的蔬菜瓜果都长得非常好,多得自己都吃不完,腌菜做了满满两缸子,都能吃到明年夏天了,九叔公就让他摘了那些瓜果到镇上去卖。于是谢元淼又充当了一把卖菜小贩,一大早用挑着蔬菜跟着大爷大妈们去赶集,虽然卖不了几个钱,但也比放着坏掉的好,肩膀慢慢就磨出了茧子来。
有些心地善良的大爷大妈看着不忍心:“阿淼你还长身体呢,怎么能挑担。”
谢元淼笑一笑,长不长高有什么关系,先得活下去才能说别的。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个暑假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在抽长,明显看着就高了不少,有时候还会出现腿疼的情况,这把谢元淼吓得不轻,他们这种情况,最怕就是生病,治不起啊。
有次正好腿疼的时候钱俊打电话过来,谢元淼一边揉着腿一边说起这事,钱俊说应该是长身高呢,他也会出现这情况,长得太快营养跟不上,缺钙,多补点钙就好了。谢元淼放了心,只要不是病就好了,缺钙嘛,去买点钙片吃吃,或者买点骨头炖汤,兄妹三个都可以补一下。
暑假很快就要结束了,谢元淼拿出账本计算了一下,除去自己和弟妹的学费,发现还能余下一万一千块,这个暑假,居然赚了七千多块,当然,主要还是归功于钱俊的帮忙。下半年的酒会比上半年好卖,到年底的时候,两头猪也可以出栏了,至少还能赚两三千块,明年的学费都不用愁了。谢元淼合上账本,轻轻地吁了口气。
傍晚的时候,忙活了一天的谢元淼坐在院子里纳凉,湛蓝的天空被落日余辉映成了瑰丽的淡紫色,他仰着头望着天空,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闲暇去看天了。他听见惠娴在前面喂鸡,“咯咯咯咯”地唤着鸡崽,不由得弯起嘴角笑了起来,惠娴唤鸡的声音跟妈妈的神似,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是妈妈不在后,他第一次想起妈妈不那么难受,妈妈去了之后,他们兄妹三个迅速长大懂事,好多在以前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今他们都做得非常好。
弟弟元焱在他不远处赶暑假作业,这孩子还是不爱学习,他宁愿每天跟着自己去浇水拔草,甚至跟着惠娴去打猪草,也不愿意写作业。谢元淼为此事很是犯愁,他和惠娴的学习都不错,元焱怎么就不爱读书呢。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他不愿意读书也没办法,只要他平平安安长大,以后自己再替他寻个营生吧,这世上并非只有读书一条出路。
“咦,我的鸡怎么少了两只?”谢元淼听见惠娴说了一句,忽又听见她加大了声音,“哥,你快来啊。”
谢元淼从躺椅上起来,穿上拖鞋出去了:“怎么了?”
“怎么少了两只鸡,我的小黑和大花不见了。”惠娴着急地看着哥哥,这一窝鸡一共是16只小鸡,惠娴喂得很用心,除了刚开始的时候被母鸡踩死了一只小鸡,余下15只都安然无恙地长大了,这成活率是非常让人羡慕的。15只鸡,其中有10只小母鸡,5只小公鸡,惠娴给每只鸡都起了名字。三个多月的小鸡,都已经是成年鸡了,长得非常水灵,有好几只小母*冠红红的,二奶奶说过几天要下蛋了,惠娴天天盼着母鸡下蛋给哥哥和弟弟补身体呢。
谢元淼看了一下:“它们是不是还没回来?”
“不会,小黑和大花最懂事了,每次都是最先跑回来吃食的。今天早上喂食的时候它们还在呢。”惠娴满脸忧心,昨天她还和弟弟在讨论吃鸡腿的事呢,元焱很久没吃鸡了,看见长脖子长腿的大花,就忍不住说想要吃鸡腿了,惠娴说要留着大花做种鸡,等开学前一天杀另一只公鸡来吃,元焱当时看着大花又爱又恨的表情特别可爱。
谢元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咯咯咯”唤了几声,没有见到两只鸡出现,便说:“我出去找找看。”
鸡有夜盲症,天一黑就会非常自觉地回家进笼子,如果不回家,不是受了惊吓在某处躲起来,就是跟着别人家的鸡回去了。谢元淼拿着手电筒,往墙角草垛里照,又问了几位邻居,都说没见着。
他走到村子边上,拿着手电筒往灌木丛中里照,结果在那儿照见了一地鸡毛,有红红绿绿的,也有黑色的,谢元淼伸手摸了一下,还是湿的,心里的火腾地就起来了。他打着手电筒,试图找一下痕迹,但却没有找到,侦探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谢元淼板着脸回到家里,听见伯娘郑银秀在叫自己儿子回家吃饭。惠娴看着哥哥:“找到了吗,哥?”
“找到了,被哪个绝代鬼偷着杀了吃了。”谢元淼咬牙切齿地说。
谢元焱一听,气得小脸通红,站在门口大声骂:“哪个死不要脸的,偷我家的鸡吃。”
惠娴见弟弟骂,自己也来了勇气,也跟着骂起来,一边骂还一边抹眼泪哭。谢元淼吃了一惊,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自家妹妹做出来的事,他妹妹惠娴一直都很胆小怕事的啊。
兄妹俩这么一哭闹,就有不少左邻右舍出来看究竟了,知道事情原委后,都有点愤愤然,兄妹几个容易吗,好不容易养一窝鸡,居然还有人偷着杀了吃了,真是黑心肠啊。
谢元焱知道自己的花公鸡被人偷吃了,也急得哇哇哭起来。谢元垚也正端着饭碗出来敲热闹,听见堂姐在骂偷鸡贼吃了鸡烂肚穿肠,赶紧躲到屋里去了。郑银秀端着碗走到门口,大声说:“你这么骂有什么用,看好你家的鸡才是,别到处去吃别人家的鸡食。女孩子这么泼辣,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谢元淼看着说风凉话的郑银秀,说:“我家的鸡才不会去别人家吃食。我妹妹每天都喂了三遍的,我倒是经常看见别人家的鸡来我家吃食。”这个别人自然不是别人,就是他大伯家了。农村人养鸡,都是散养,鸡都是哪儿有吃的往哪儿跑,自己家里要是没喂饱,肯定会到别人家去捡食吃,一般主人遇到这情况,看见了就赶一下,没看见也就任它吃了,有多大个事呢。
郑银秀不大不小地嘀咕了一句:“你家的鸡要是不乱跑,怎么会丢呢。自己没看好,还怪别人。活该!”
谢元淼看着说风凉话的伯娘,自从他妈去世后,这个伯娘就再也没有登过他家的门,谢元淼也从没有主动叫过一声她,因为他一直都记得那晚上隔墙的风凉话。他冷冷地看着郑银秀:“吃我家的鸡还不准我骂两句?算了,惠娴,别骂了。欺负我们几个孤儿算什么本事!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我家里还有十来只呢,谁不怕折寿,那就尽管来偷吧,最好跟我家的鸡一样,早死早超生!”
郑银秀被噎住了,瞪圆了眼睛看着侄子,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转身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