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淼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活,走到谢元焱面前,接过那个盒子,盒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倒是没有锈得外面这么严重,在阳光下还是晶亮的铜黄色,盒子里有一叠旧版的百元钞票,有几包种子,另外还有几张纸。
郑世钧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个盒子,“还真是找到宝贝了。”说完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凯文得意地扬起了小脑袋。
谢元淼问,“哪里找到的,”一边拿出那几张纸来看,一看就愣住了,居然都是农村信用合作社的存折,四张都是,每张的面额不等,数量也不大,都是一两千块钱,看存款人姓名,都是妈妈的。
谢元焱说:“凯文藏猫猫藏到妈妈卧室去了,在床底下踢出来的。”
谢元淼哑然失笑,自从妈妈去世后,那间屋子他们就不怎么进去了,倒不是害怕什么,只是觉得进去让人觉得莫名伤感,没想到妈妈居然还单独留了这么一笔钱,加起来一共有近万块。谢元淼拿着那几张存折,看着郑世钧:“老板,这钱我还取得出来吗?”
郑世钧拿过存折一看:“应该可以,不过手续要复杂一些,要带上你妈妈的死亡证明,还有你们的亲子证明。”
“什么是亲子证明?”
“你们这边具体怎么操作我不太清楚,应该村里开证明,到派出所去办理。”郑世钧说。
谢元淼点点头:“谢谢老板。我去问问村长。”不管多么复杂,总比赚钱要容易些吧,谢元淼觉得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有了这笔钱,开学的学费就不用担心了。他在凯文脸上亲了一下,“凯文真是我们的小福星、小财神,谢谢凯文。”
凯文也兴奋起来:“哥哥,我是真的找到了宝贝对吗?”
“对,而且是个大宝贝。”谢元淼笑眯眯地说。
凯文一下子骄傲起来:“爹地,我厉害不?”
“厉害!”郑世钧也替他们高兴,虽然这点钱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是这样以来,就能让他们少酿多少缸酒啊。
谢家兄妹三个都很兴奋,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要是不被凯文无意间找出来,那么这笔钱估计要放到烂掉或者最后被当成垃圾扫掉了。
这天郑世钧带着儿子在他们家玩到天快黑才回去,谢元淼没有留他们吃饭,因为家里没菜了,他们兄妹本来打算中午随便吃点打发的,没想到郑世钧来了,将他们杀来准备过年的鸡也炖了。明天还得去一趟街上办点年货、买点菜,现在有钱了,可以过得丰盛一点。郑世钧要在这边留到年初六,到时候还抽空去拜个年,感谢他们的帮助。
谢元淼当晚就去了村长五叔家,问清楚了整个事情的流程,开了证明,等明天上街的时候,顺便去办一下,能办多少算多少,年初八要开学,可以请几天假,先把这事办清楚再去,钱拿到手里,这样就可以安心学习了。
第二天谢元淼和弟弟妹妹一起去镇上,分头行动,妹妹带着弟弟去买年货,自己则带着材料去派出所办事。
这天是除夕,派出所的人好多都找各种理由离开了,值班的是个老民警,谢元淼说明自己的问题,老民警抱着水杯的手终于放下来,拿着村里开的证明看了一下:“哦,你就是黄美云的儿子?那件事我也处理了,还记得。要开亲子证明是吧?我帮你查查。”
过了一会儿,老民警说,“你的户口本上没有你妈妈的名字,我们这里的资料上,你妈妈的户口没有迁到你们家过,还要去你妈妈户口所在村开证明,证明你和她是亲子关系,拿到我这里来,我才能给你开证明。”
谢元淼问:“是要去我外公的村子开证明对吧?”
老民警点点头:“是的。下午我们这里不上班了,你先去开好,等初八我们上班了再给你办。”
“谢谢叔叔。”谢元淼心里有了底,安下心来,决定下午跑一趟外公家。
兄妹三个的年过得有些清淡,不过也洋溢着淡淡的喜悦,这一年虽然非常艰难,但总算是熬过来了,心境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如今一切都回到了原点,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向前看,这是兄妹三个共有的目标。
初二去外公家拜年,两个舅舅都回来了,听说有这么一笔意外之财,大家都感到很高兴,说是妈妈在天有灵,保佑着他们兄妹,将来他们肯定都会有大出息的。
初三这天,谢元淼带着弟弟去了郑氏祠堂。郑世钧看见他们兄弟来拜年,非常意外和惊喜,他们之间的相处,一直都是自己主动,谢元淼被动,是以乍一看到谢元淼主动来找他,把他惊着了,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旁敲侧击了好久,结果人家就是来拜年的。
这次祭祖,郑永柏也回来了,老爷子的记性非常好,看到谢元淼的时候居然还记得:“你不就是当年救了我家凯文的那个学生仔?”
谢元淼倒是吃了一惊,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记得:“对,就是我。难为老先生还记得。”
郑永柏笑眯眯的:“记得,怎么不记得。阿钧跟我说起过你,没想到我们居然能帮到你,真是结了一段善缘,可喜可贺。”
谢元淼笑一笑:“真是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弟弟的命。”
“不必客气,你当初不也是救了我们凯文?都是缘分。”郑永柏非常和颜悦色,让自己儿子去招待两位小客人。
郑世钧乐得从祭祀的繁琐中解脱出来,领着儿子陪着谢元淼兄弟聊天。过年走亲戚其实是件很无聊的事,无非就是吃、喝、聊天、打牌、看电视,美其名曰难得的休闲,谢元淼也不能免俗。放下偏见,谢元淼发现和郑世钧聊天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他见多识广,说起各处的见闻来是头头是道,还有点美式的风趣幽默,对一些事的看法和见地也很独到,让人受益匪浅。
谢元淼心想,要是自己将来跟他一样有思想有见识就好了,男人就应该胸怀四海放眼寰宇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样就不会因为个人的暂时得失而苦恼忧愁,面对困难就会从容豁达得多,解决问题也会游刃有余。
聊着聊着,郑世钧突然提起一个事:“有件事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不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通过法律途径去找你父亲来负责呢?”
“什么?”谢元淼有些没反应过来。
“内地的婚姻法是一夫一妻制,你父亲明显是犯了重婚罪,又遗弃你们犯了遗弃罪,这些内地的法律应该都是有规范的,具体我不是很懂,你可以找律师了解一下情况。”郑世钧说。
谢元淼沉默了一下:“我妈妈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还能再告他们重婚罪吗?”
“只要有事实举证,应该是可以的。但是遗弃罪是肯定的,你已经满十八岁了吗?”郑世钧问。
谢元淼点头:“去年已经满了。”
“那你应该算是成年了,告不了,你弟弟妹妹都没有成年,还是可以去告他。看你怎么打算了。”
谢元淼在最困难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走法律途径让谢应宗赔钱给弟弟治病,但当时等着钱救命,打官司耗不起,现在他们已经脱离了困境,如果还想告,也不是不可以的。
郑世钧又说:“不过你目前的精力应该在升学上,这事不必着急,等高考完再去理会也不迟。如果你想追究这件事,可以跟我们广州分公司的法律顾问联系一下,相关问题可以咨询一下律师。”
谢元淼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好,谢谢老板。等我高考完再说这件事。”
从郑氏祠堂回来,谢元淼仔细盘算了一下打官司这件事,越想越觉得该打,当初要不是谢应宗犯重婚罪,妈妈怎么会死,要不是他们虐待弟弟妹妹,他们怎么会回来,弟弟怎么会受伤,要不是他们不给钱,他们至于这么难熬?自己心力交瘁,唐七巧那个女人却说着风凉话。弟弟躺在医院,谢应宗就来看过那么一回,就算是后来做手术、苏醒,他都不闻不问,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断绝关系了。拿了妈妈赚的辛苦钱做本钱发财了,现在把他们全都一脚踢开,这样断得真够干脆利落的,绝对不能便宜他们了。
先让他们逍遥几个月,等自己考完高考再来慢慢收拾他们。谢元淼吁了一口气,觉得把什么污浊的东西从胸中喷了出去。
初八开工之后,谢元淼没有立即去学校报到,而是打电话跟老师请了假,先去办亲子证明和信用合作社的事,先得拿到钱才能交得起学费。事情还算顺利,跑了两天,总算是将合作社里存着的七千块钱取了出来,再加上盒子里的一千八百块现金,这些钱足够他们兄妹三个这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六月份就考完高考,他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去赚钱,他一定会有办法赚到足够的学费的,谢元淼信心满满。
因为没有后顾之忧,谢元淼可以安下心来好好学习。上个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他已经是全班前三名了,但离他最初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还差着一截,他不敢放松,要是高考能考到全县前三名,还有五千到一万块的奖学金可拿,这样第一年的大学学费差不多就出来了。现在不想赚钱的事,就是读书,好好读书,就是赚钱。
别人上高三,全家都进入备战状态,当成重点保护对象,谢元淼上高三,还要照顾自己和弟弟的一日三餐,日子不可谓不忙。
经历过弟弟生病住院的事,谢元淼对自己的身体倒是看重了些,无论多么缺钱,也不能以身体健康为代价。再加上找到妈妈留下的那笔钱,暂时不缺钱花,所以在生活开支上也松动了些,他知道弟弟需要营养,自己也需要营养,每天的荤菜倒是没有断过。他们这里临海,海鲜便宜,餐桌上就没怎么断过海鲜。他还买了牛奶,给自己和弟妹都准备了,每天泡一杯,补充蛋白质。总而言之,在自己能力许可的范围内,尽可能让营养更全面一些。
高三的日子紧张又忙碌,几次模拟考试结束之后,谢元淼的成绩终于慢慢有了起色,已经能进入全校前几名了。在学校师生的眼中,谢元淼就是个传奇般的存在,这人的头脑极其聪明,学习起来像头蛮牛,简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但是人家又有方法,同样的时间,取得的效果完全不相同。还有一点不能不提,就是人家还休过一个学期的学。所以人比人啊,该扔!
这年广东还是采取高考前填志愿,根据自己的模拟成绩填志愿,虽然广大考生的心声是想跟某些省市一样,出了分数线之后再填志愿,但是改革似乎还没有改到他们省来。谢元淼也不满意这样的情况,广东省是改革前沿,却在高考这件事上一直滞后于别的省份,这样估摸填志愿的风险太大了,导致很多人填志愿趋于保守,与心目中的理想大学失之交臂。
尽管如此,他的第一志愿还是填了中大,这是他的目标,他觉得只要发挥正常,上中大应该不是问题,第二志愿选的是广外。志愿交上去之后,剩下就是安心备考。
谢元淼填完高考志愿才想起来,妹妹也要中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填志愿,当初只大致地讨论过要考一中,但还没跟她好好交流过这个问题,等这次放月假了问问她。惠娴上初三,最后一个学期也是放月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