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玑仙界,擎苍大陆,雍城。
浓稠的妖气在一声巨响的爆破中肆虐横扫在拍卖场周围,化神后期的自爆令方圆几十里地霎时寸草不生,枯木凋零。
薛青海也没有想到,刚刚还在打得热火朝天的虢山妖兽竟然选择在最后一刻自爆,用尽全身妖气化作一柄棱叉,疯狂地刺向那黑袍女修。
可抵挡练虚以下全力一击的高级防御游金袍,也奈何不住凶狠凌冽c来势汹汹的化神后期的孤注一掷。
唐熙在妖气肆意窜行经脉的巨大痛苦中,仰面倒下。她的眼睛里倒映着乌云密布,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太真实。
“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她喉间低声嗫嚅着,眸里的光逐渐暗淡。
皮肤开始零星破碎,像一片片凋落的梨花瓣,又像扬天飘散的碎纸屑,就这样一点一点,轻轻地,将她从这个世界里的痕迹抹去。
悦宁溪嘴角点缀着鲜血,步伐踉跄地跑到她身边,却只能抓住漫天飞舞的丁点碎片。
碎片渐渐融化。
人们总说,修士肉身净归,神魂会飘荡飞升。
或轮回转世,或游为厉鬼。
他们骗人。
她的救命恩人,连面都没见上一次,连名字都不曾询问,就这样陨落为泥。
甚至残忍到,连神魂都不曾拥有。
“宁溪,你别难过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会保护好你的”
完颜靖白衫沾满了血污与泥泞,肮脏不堪,却抵挡在悦宁溪后方,一遍又一遍地不停重复着那一句话,固执地近乎偏狂。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掏出一纸金符,用力地捏碎,手指也忍不住发颤。
是出游前师尊交与的传唤符。
这个时候的完颜靖再成熟,也只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突如其来的凶残妖兽和修为深厚的冷漠佛真,将这位天之骄子的孤傲摧残得淋漓尽致。
无尽的恐惧将他吞没。
他怕,下一个灰飞烟灭的是宁溪。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挡在最前面。
悦宁溪散乱的鬓发垂在胸前,白皙通透的鹅蛋脸上尽显坚毅。
她轻轻放下空荡的黑袍,叮咚两下从上方抖落两枚储物戒。
一枚绣着金边,一枚通体银淳。
都来不及带走。
悦宁溪将黑袍规整地叠放在这一抔黄土之上,拔出别在腰间的木扇,无比冷静,又健稳地,朝薛青海走去。
虢山妖兽既然已爆,那么接下来,不是她死,就是薛亡。
特工的最大特点之一,就是目标明确。
还有一条守则,时刻牢记于心。
不畏生死。
完颜靖见她一副向死而生的气势,内心一沉,向右侧方挪了一步,挡住她的去路。
“你这是做什么?!”
“明知故问。”
他向来懂她,哪怕只一个眼神,完颜靖都知道悦宁溪要做什么。
悦宁溪之前单是觉得和他相处十分地舒适,尚未滋生出其他什么情感。所以当对方试图阻拦她时,她的眸中尽显冷漠。
“你要去送死?”完颜靖苍白一笑,似是看懂了她眼底的寒冽,“可以。”
他说:“我陪你一起。”
我尊重你的选择。而我的选择是,和你并肩作战。
整场大战只持续了不到半柱香的时辰。或者说根本称不上大战,只是单方面的屠虐。
两个初入筑基的修士,在薛青海这个化神期眼中根本不在话下,甚至全力一扑都能打得对方经脉丧失,无力回天。
但他不敢。
他害怕的是两人背后的靠山,天衍宗。
玄剑宗还能不看僧面看佛面,给他佛真几分薄面,而天衍宗则是有十足的资本可以完完全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薛青海眼尖,在完颜靖捏碎传唤符的瞬间就明白了,天衍宗长老迟早要杀来护崽。
所以他跑的很及时。
但偏偏这两个小家伙实力不高,乱七八糟的符篆一扔一大堆,愣是生生赶超上来,拖住他离去的脚步。
他打也不是,跑也不能,干脆一通走位消耗两人的灵气,打算耗干净了再逃。
但打斗哪有能全身而退的,即使他已经很小心不伤到两位小修二代,还是避免不了伤其一二。
化神期法术的致伤性,在筑基修士前无疑放大了很多倍。一番纠缠后,两人身上已皮开肉绽,
疲惫不堪。
正当二人倒在地上大口吐血时,几阵破空撕裂的声音带着恐怖的崇高实力降临在这方残艮废墟之上。
未见真身,便能感受到几股磅礴的修为压制压得薛青海喉间一腥,嘴边涌出一丝鲜血。
“晚辈薛青海,拜见几位仙尊。”他扑通一声单膝下跪,伏腰作揖,将身份卑躬屈膝到了极致。
事到如今,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能作出这副低小模样,来消除几位护犊心切的大佬们的怒火。
更何况,他也并没有对三位作出实质性的伤害。至于眼前二位伤痕累累的小祖宗,那是他们纠缠不清,非要上赶着撵上来比试,
这就怪不得他了。
他在心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是还未辩解一二,一道带着排山倒海恐怖气息的魔掌便拍了下来。
这一掌就要了薛青海半条老命。
“该死的畜牲,杀你脏了我的手。”
蕴含着阴霾雷霆的乌云之下,赫然虚空漂浮着一位气息阴鸷到极点的黑袍白面。他泼墨般的乌丝在风中凌乱,杀气腾腾的眼中充斥着暴戾。
薛青海咯噔一声,内心弥漫一片苦涩。
这位杀神怎么来了。
此时此刻,他万般悔恨,恨他自己命运多舛,时济不佳。
遇上各界大佬都能侥幸辩解一二,苟延残喘。但眼前这位
他内心叫苦不迭,能留下一抹残魂投成厉鬼就算不错了。
骁云湛黑袍在凌冽呼啸的冷风中呼呼作响,双眸染红,脑海中全是那盏魂灯消灭时,小火焰一扑一扑的痛苦挣扎。
只有死前遭受痛不欲生的对待时,残灯才会发出如此寸心如割的反抗。
原没有光的人,不害怕坠入无底的深渊。却见不得救赎的萤火,在眼前熄灭的样子。
他的小萤火,永久地熄灭了。
艮玑庆和二五〇四年,骁云湛和悦宁溪在雍城拍卖会场相遇。
距离原著中的他们首次相遇,提前了五十八年。
然而这场惊天动地的相遇,既没有暧昧摩擦的产生,也没有平心静气的相序。
二人此刻一个心如止水,一个怒火滔天。
神奇的是,诱因竟是来源于同一个人。
诡谲的迷雾散去,那个本不该存在于这方天地的灵魂,将所有粉墨登场搅拌得一塌糊涂后,连声招呼都没打,又匆匆泯然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