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西之地,戈壁沙漠,荒无人烟。
天一宗到达之时已有些门派到了,两位领队的尊者又给夹板上的众人嘱咐了几句才开始向其他宗门略略问好。
众弟子虽有些好奇,也担心自己言行轻率落到别人眼里有失宗门底蕴,倒是一个比一个端得住,尤其连许轶也装模作样地站得笔直,眼神都不乱晃了。
其中一位尊者回头见了自家乖乖站得笔直宛如秧苗的弟子们也不由笑了,“你们且松快些,不比这么拘谨,这秘境还有一会才开呢。”
许轶如获大赦,转头找无衣说小话,“你看那边,我师父说过若是看见手上都拿着个阵盘或者占卜物什,看着神神叨叨的,必定是七星派的”
无衣便依他的话去看,果真见了一个比天一宗的船小些,船身上刻画着复杂星图的宗门,那船上的弟子手上多半拿了个罗盘,也有看着某个方位念念有词的。
“你师父说到真准。”无衣偏头小声在许轶耳畔嘀咕。
一旁的云观脸上短暂浮现出无奈的表情,传音给站在几人一侧的杜仲,“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们如果要说其他宗门的坏话一定要记得传音这样不容易被人家尊者听见。”
杜仲神态自若,面上毫无动静,却也悄悄传音给云观,“我觉得现在说已经晚了。”
两人对上视线,又看向七星派,只见那带头的两位尊者直直盯着他们四人的方向,一时无言。
无衣也察觉到自己身上汇聚着不少视线,抬头看了眼云观,眼神之中带着询问。
其实不少人在说话,一般尊者并不会故意偷听弟子们讲些闲话的,七星派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门派,云观思虑再三,觉得那两位尊者并非是要找他们的麻烦,所以给了无衣一个安慰的眼神。
谁知七星门的一位尊者竟然到了天一宗的甲板上拜访,天一宗的两个尊者显然也有些诧异,几人见过礼又说了几句场面话,那七星门的尊者便又说了一句什么,几位尊者的视线便都集中到了无衣这一群人身上。,
许轶敏感地缩了缩脖子,“我怎么觉得背后有人用针扎我。”
无衣冷笑一声,没接话,她直觉那位尊者的目标在她。
果然,天一宗的君羽尊者冲无衣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杜仲和许轶有些紧张,云观拍了拍无衣的肩,示意自己和她一起过去。
四人干脆一起过去了,走到了三位尊者前面,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晚辈礼。
七星门的尊者看了四人一眼,点了点头,随后转向君羽尊者,笑道,“贵宗近年的弟子竟都是天赋非凡,人中龙凤,可见将来必定更加兴盛。”
虽是客气话,没人不愿意听见别人夸自己家孩子,君羽笑眯眯接话道,“这是哪里的话,都不过是一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崽子,资质勉强能入得眼罢了,天星尊者谬赞了”
无衣和许轶对视一眼:来了来了,长辈嘴里吐不出弟子的好话来。
“我与这位小弟子颇有些眼缘,不知师从哪位尊者”天星看向无衣。
无衣便又行了一礼,朗声道,“晚辈高无衣,师从延铮老祖,见过天星尊者,”
天星听了无衣的回答点点头,“原来是延铮尊者,倒是并不算太辱没了你。”
原本笑着想要说话的君羽:
无衣笑容有一瞬僵硬:虽然,但是您这话有些不对劲。
云观和杜仲听了这话脸上也有一丝微妙的裂痕:您这话让我们没法接。
“尊者这话折煞晚辈了。”无衣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天星刚要说话,便听得有一温和清朗的嗓音横插进来。
“我来晚了,你们倒是凑到一起热闹。”
虽说音量不大,轻缓极了,可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分清。
无衣还未抬头,鼻尖已经闻到了刻在她记忆里的淡淡莲香,几乎是同一时候,一直挂在她脖颈之间的玉佩开始发出灼热之感,烫得她罕见的佝偻下来。
“在下青莲宗常念,诸位道友有礼。”
身旁的杜仲自小熟悉无衣的动作,即便这些年无衣随了延铮的性子,却也很多小节未改。
比如,在慌乱的时候下意识大拇指去用力摩挲中指的第二指节。
杜仲不明白,无衣慌什么,忍不住轻轻去拉无衣的衣袖。
无衣终于如梦初醒,挺直背脊去看来人,那人从自己甲板上轻轻一跳就来到他们面前,一身竹青纹滚边的白色宽袖道袍,远远走来宛如晨间雾霭,谷间山川的随波竹筏也没有他洒意。
若在修真界论美人,其实每个人都因为灵气灌身没有杂质而皮肤通透,骨肉匀停,每个人只要五官没有太难看,自然也各有各有的韵味。
而无衣来了修真界十几年里,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似眼前人一般,延铮狂野不羁,凌亭明艳富贵花,重明风骨自成,可常年该如何形容呢
他像是混沌之初的第一朵莲,包容又独洁,无一处不出尘,不似明月皎洁,不似太阳烈烈,他独有的温润清贵的气质,好像就该是一朵并不柔弱但极其美丽的花。
哪怕无衣一早看透他已是合体期的尊者,却也不会将这个人与任何年纪和尊位联想起来。
她仰头,看着停到她面前不过一臂距离的常念,心里的思绪宛若原野之上不尽的野草,肆意丛生。
她有心想问一问,是你吗
可人影重重,耳畔人声不绝,众目睽睽,她却开不了口,说不了一句话。
忽然一清润嗓音在她神识里炸开,“回神。”
常念低头便看见原本神情复杂一言不发的人眼神亮了一下,毫不顾忌地抬眼看她,那是一个,极为倔强却又让人生不出一丝讨厌的小丫头。
他忍不住笑笑,继续传音于她,“在想什么”
相熟的人是可以不用当面说话靠神识传音的,这样谈话自然更加私密,只是传音需要彼此之间互相信任,或者是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这般等级压制便可毫无阻碍。
无衣恢复了神色,常念是修真界中唯一可能知晓她真身的人,并且并未伤害她,反而可以说间接保住了她的安全,虽然还有许多疑问,可只要目前对她没有恶意,她就可以暂且继续正常生活。
“是你吗”
没头没尾的,但常念懂了。
“自然是,你安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得了常念这句话无衣便暂且放下心来,转头冲杜仲笑了笑。
杜仲见无衣正常不似有什么异样,便也没再说什么。
四人和几位尊者告了退,便站在甲板上闲聊。
方才他们已经陆续将每一个宗门都看了一遍,也发觉了各宗弟子的特征和区别。
与天一宗弟子不同,青莲宗弟子服都是宽袖青白二色的,外面还要加一件水云纱的外衫,看着就格外符合外人对仙门弟子的幻想。
而遇上并无什么弟子服,各个打扮精巧细致婉转风流的便是合欢宗,散修盟之人则多些江湖气,衣料也各有各的特色,来的人虽然等级也都最高在金丹,可同阶的人大部分要比宗门弟子骨龄大许多。
这回许轶学聪明了,并未直接和他们说自己的观察结果,只是传音了给无衣。
无衣闲闲抬眼,“那可不,背上背个锅拿着锅铲子的就是厨修嘛。”
杜仲看着御兽宗人群之中乖乖蹲坐着的灵鹿有些馋,“我觉得那头灵鹿的鹿角该是千年鹿角了”
云观一时骇然,“我们宗门不是没有的,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杜仲”
四人笑闹间,忽然听得一声惊呼。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去看,原来天边一处流金一般淌了出来,虽是白日里却红霞漫天,宛若一匹红云纱上泼了金子一般。无数的飞鸟受惊一般从低空略过,扑腾翅膀的声音不绝于耳,就连御兽宗的甲板之上休憩的灵兽也低低呜咽着格外焦躁不安。
无衣下意识看了几位尊者一眼,他们也不再寒暄,转头看着天空。
一寺两宗三盟七派所得名额各不相同,除却青莲宗和天一宗各有五十人以外,其余的都在二三十人不等。
“诸位稍安勿躁,待到秘境现世之时还需要我们各宗合力开启。”
修真界的惯例是有新的秘境现世之时,归属于发现的宗门势力,若需要集合力量打开,便需要以天一宗和青莲宗为首事先谈好再行分配。
小秘境自然或许没那么费力,如这次的玄天秘境便是一个极大的秘境,秘境法则不全,孕育程度决定了秘境的大小和珍贵程度。
无衣垂眸思量着凌亭说给她的一些玄天秘境见闻,这秘境千年前才出世,凌亭是在金丹的时候去过一次。
至今还没有人能够绘制出着秘境的全部地图,而且进秘境之后也罕能遇见他人,传送之处随机,每一个弟子此次还有绘制出自己所路过的地点的地图的任务。
每个人都是探索者,无衣这样想着,慢慢收回视线,紧了紧自己的护腕,又理好手上两串珠串子。
因为秘境的世界规则不完善,不同秘境所能承受的最高修为不同,比如玄天秘境便是金丹期,若是高于金丹便会被秘境雷击后自动传送出去。如同下界的修真界最高只能承受渡劫之修为是一样的,修至渡劫后便能飞升,若是神仙想要至下界也是会被法则察觉,天道便会降下九九八十一次雷劫再将仙送出修真界之外。
无衣有时候总在想,
或许现存的秘境,要么是世界坍缩后的小世界,要么是尚未孕育完整的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