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 皇陵。
“跪——”
大雪飘洒,百官肃静,所有人自上而下, 自近而远,散落在祭台之下, 随礼官唱喝,叩头拜首。
宇安帝穿着明黄龙袍,站在祭台中心, 伸手捻香,祭告先祖。
尤太贵妃就站在右侧下手不远,随着祝文念词, 帕子拭了拭眼角, 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哀思与祈愿。
漫漫风雪之下, 三足金鼎紫烟缭绕升起, 玉磬轻撞,鸣声清脆,似达天边, 好像所有这些人们的心思, 上天真的能听到,真的回应了。
“轰——”
仪式进行不到一半, 突然远处传来巨大声响, 飘飞大雪模糊了视线, 看不清来由,百官心底无不惊惧, 怎么回事?这种日子竟然还有人敢闹事么!
东厂厂公富力行眼瞳一颤, 迅速确定了下自家娘娘的安危, 竟然真的会出事!仇疑青还真没有骗他!
祭台中心的宇安帝却十分淡定, 那么大的声音像没听到似的,继续优雅从容的进行大典流程,礼官们看天子这般稳,自也不敢停,继续唱礼,百官还能说什么?当然也是从善如流,流程继续——
唯有站在天子左侧下首的锦衣卫指挥使动了,只见他迅速退出圈内,不着痕迹的飞掠到圈外,招来禁卫军及锦衣卫,不知说了些什么,队伍迅速散开,朝远而去。
风声太大,雪太密集,远处发生了什么,百官们看不到,声音也影影绰绰,辨不清楚,可等了很久,都没有之前那样的巨大声响,也没有任何人冲到这边来。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两刻钟后,祭典流程走过大半,天子下了祭台,独行至皇陵前小屋,与先祖拜祭时,大家才发现,好像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祭典日子是很早前就安排好的,皇陵就在京郊,并不太远,早起出发,午间暂歇,未时整队回城,时间刚刚好,可现在的车马队行,禁卫军防卫圈布置,分明是提高警惕,不做过多停留的撤退信号。
再一细琢磨,更加不好,鼻间闻到了血腥味,那带着铁锈味的,昭示着不祥的,鲜血的味道。
风雪遮掩了他们的视线,模糊了他们的听觉,但这个味道不会错,外边真的出事了!
这个念头在仇疑青骑马奔回时,成了十成十肯定。这位指挥使步伐凌云,襟角染血,眉目肃杀,浑身浸染着沾过鲜血才会有的杀气,不是刚杀完人是什么!
等等,不对,怎么东厂厂公也眉目阴郁,一脸不爽?
大家不明白,却不敢问,多管闲事和知道太多,在这朝堂上都不是什么好事……反正只要,安全就好。
富力行的确很不爽,到了尤太贵妃马车外,行过礼,被叫进去,才快速禀报了刚才的事:“娘娘,这姓仇的蔫坏啊!说什么要还我们的人情,给了了不得的信息,事关娘娘安危,咱家不敢不重视,各种部署提防,结果是出了意外,但那意外并不是冲着娘娘来的,是冲着整个祭典……”
“好像也不是冲着祭典,这些人就像随便搞搞事,人数不少,看起来早有准备,可也是乌合之众,姓仇的自己去,全部解决要不了一个时辰,可咱们的人也在,不能不管不是?人家发信号不回应,回头在皇上面前参了我们怎么办?”
富力行说着说着,脸就皱成了苦瓜。
自打先帝去后,他们东厂就夹起尾巴做人,虽有太贵妃娘娘护着,没人敢不尊重,可这两年进来的人着实少了,人力越来越紧张,结果还被姓仇的算计着,折了这些!他怎么不心疼!姓仇的刚刚还还假模假式的说皇上会嘉奖,派那点赏有屁用,娘娘缺银子么!缺的是人!
而且这本不关他们的事,他们本可以作壁上观,看热闹的,要不是姓仇的编那么一个瞎话,引的他信了,加大部署带了不少人,怎会被人利用了?
姓仇的当真好算计啊,折了他们的人,请点不咸不淡的赏,他还少了事,敌杀的更快了!
“娘娘……咱们是被当刀使了啊……”
富力行心中愤愤,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这回大意了!
尤太贵妃却哼了一声:“蠢。你都说了,这群人闹出动静不是冲着这边,那是冲着哪边呢?”
富力行眼珠子一转,恍然大悟,看向京城的方向:“难道是宫里头那位?”
要是冲着太皇太后去的,那可就爽了!以后后宫不是他们一头大了!
“蠢!”
尤太贵妃劈手拿茶泼了富力行一脸:“现在该说的是这个么?你早就知道,仇疑青在大街上按住了个瓦剌人,本宫看这回事有蹊跷,大半相关,早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都是隐患?”
富力行都不敢抹脸,转头就下了车:“小人马上去办!”
不提他差点忘了,这个真的是大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别看太皇太后都开始念佛了么?他们想要在宫里过得好,光靠先帝的遗旨显然不够,没功劳,至少不能出大错,前些年主子和太皇太后斗法,自己手里的人不够,仗着皇上宠爱,哪里的都敢借,不知落下了多少隐患,别人一揪都是小辫子,就算这回的事跟自己没关系,可真要被发现点什么瓜葛……
呸,得赶紧断清楚了!绝对不能被牵扯进去!
皇陵前的小房间里,天子在先帝排位前闭眸静坐,老太监高苍提着食盒,轻手轻脚的进来,将饭菜摆在小几上。
“仇指挥使回报,外围小贼已清,城内乱却未平,他来不及过来面见天子,带人先回去了。”
“嗯。告知禁卫军,半个时辰后,启程回京。”
“是。”
老太监退了下去。
宇安帝拿起筷子,视线掠过桌上菜色,落到先帝牌位上,忽的笑了。
“朕有今日,还真要谢谢父皇赏的饭,您看,现在朕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不像你——”
先帝牌位前,照规矩,供着果点素拼,皇家供给再丰富,也是凉的。
有些人,可是把‘尸位素餐’这四个字,用生命演绎的淋漓尽致。
……
仇疑青骑在马上,一路狂奔,直指京城。
别人布了这么大的局,自是不遗余力,能办到多少事就办到多少,主要目标一定要成功,别的顺便的也要努力,万一成功了呢?
他遇到的危机是实打实的,皇陵那边的确有人打主意,皇上和尤太贵妃身边也的确有一定的危险,必须得解决掉。好在对方藏的太深,也太久,他虽没时间提前抓到人,当场粉碎并不难,这些人不过是被诓过来的乌合之众,可时间……还是太紧,京城,北镇抚司……那里有人正等着他,他必须要快点,快点,再快点!
猎猎朔风中,凛冽大雪里,仇疑青单手握着缰绳,微微倾身,俯在马背之上,眉藏剑锋,眸蕴锐芒,用尽生命奔赴之处,就是这些人所在!
北镇抚司,叶白汀事搞的大,不仅祭出了小铃铛,让秦艽帮他在墙头吸引火力,让石蜜在诏狱门口扶琴激乐,里头相子安也没闲着,这些天一直在照他吩咐各种排查,但对方在诏狱藏得很深,而且一点动作都没有,他最多也就发现了几个密道,可别人不用,你有什么法子?今□□了,有人跳了!
那还等着什么?当然是招呼下面人,一起堵住啊!
“都给我守好了!看谁过来,立刻按住!”
“别想耍小心眼,”相子安狐狸眼掠过四周围,“看看外头的架势,你是能打得过锦衣卫,还是能扛得住少爷的谋计?还是不怕死,扛的住指挥使的记仇?指挥使现在是在外头,没时间,顾不上,等他回来——你猜在他手上越狱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诏狱气氛一滞。
这里大部分人都经历过仇疑青走马上任时的场面,那可是实打实用血铺出来的,别说人犯了,整个北镇抚司都归他管,他谁不敢杀?
相子安亮了亮腕子上的铃铛:“还不如这个好使不是?”
他一边晃,一边心叹可惜,这玩意是借的,回头要还,什么时候真能有机会戴上就好了。
“我知你们中间有人无罪,完全可以期待这条路,有的人呢,是被冤枉进来的,也不是不可以翻案——少爷的本事,你们少瞧了?诏狱里出头机会可是不多,今天千万别错过了,都给在下好好干!”
“不错!”
“都听少爷的!”
“你就瞧好吧!”
一堆犯人,要不就是被吓唬住,要不就是被哄住,能进来这里的,大多不缺脑子,相子安都点明了路,他们怎会不知道怎么做?
有一个算一个,大家行动起来,胆敢有那越狱的,行为不轨的,立刻按住!
别说动起来的人了,连玄风都跑出来了,它不会刀也不会剑,不能和敌人对线,但它跑得快啊,专干绕后咬屁股的事,你发现被偷袭了,生气了要砍,人家四条腿跑的比你快多了,你再追,豁,人家仰天汪汪两声,哗啦一片,背后跑出来一串狗子,一个个精精神神,耳朵尖尖,黑褐色的短毛,跑起来你分得清哪个是哪个?
狗将军哒哒哒跑开,姿态那叫一个潇洒眼神,那叫一个睥睨——
蠢货,以为狗将军只有一个么?既然是将军,那背后必然有千军万马的!
“嗷呜——汪汪汪!”
咬他!咬死他!
大风大雪,跑起来的人和狗,分不清哪里的铃铛声,还有慷慨激昂的《兰陵王入阵曲》,北镇抚司上上下下热闹的不行,而叶白汀这边,也终于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问出了信息,人也没稳住,从塔楼墙头摔了下来。
“呜——汪!”
狗子看到,着急的不行,离弦的箭一般,嗖的蹿出去,爪子刨的都要飞起来了,千军万马之中,直奔而来,跑的要多快有多快,眼神要多坚定有多坚定!
近了近了近了……就是现在!
狗子后腿蹬地用力,一个跃纵大跳,身体腾挪到空中,只为接住少爷!
“汪?”
可惜没垫着。狗子腾空又落地,连少爷的衣角都没碰着,扭头一看,仇疑青刚好策马掠过,大手抱的少爷稳稳。
狗子不甘心的追了两步,可都是四条腿,它就是不如马跑得快……
“汪!汪汪汪!”
狗子气的直吼。
申姜吹了个口哨,一脸同情的召回狗将军:“算了吧,人家有马有坐骑,你有什么?”
“汪!”狗子眼神相当凶。
申姜好像能听懂似的:“哦对,你有小车车,可谁叫你今天没带出来呢?”
“呜——”
“乖啦。”
申姜揉了揉狗子的头:“好了,外头活差不多了,带着你的手下回吧。”
狗子叫唤了两声,带着群狗散开,啪嗒啪嗒跑回了北镇抚司。
同人不同命,同样从高墙上摔下来,娇少爷就有人接有人抱,周平就不行了,‘啪’一声落地,摔了个实在的,别说趁机逃跑,他连爬都爬不起来。
任由雪花落在脸上,他嘶嘶抽着凉气,看着叶白汀远去的方向,声音喃喃:“我是男人……我是男人……我是了吧!”
申姜把人拎起来,冷笑出声:“啧,真话假话都分不清,怪不得好骗呢。”
周平嘴唇咬出血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骗你的喽,”申姜脸上露出一个特别坏的笑,“知道什么是优秀的仵作么?就是坑蒙拐骗,配合官差哄诱诈供,把嫌疑人的话套出来!”
他忘了娇少爷原话怎么说的,反正就这意思:“哄你两句让你乖而已,问供的手段罢了,你还真信?”
“不,不可能!你们不能这么骗我!”
“怎么不能了?你杀了那么多人,没当场弄死你就是轻的,还这不能那不能,你玉皇大帝啊!走,滚回你的牢房去,好好享受以后的生活,很爽的哦——”
……
有那么一瞬间,叶白汀是恍惚的,视野倾倒,冷冽大风灌进衣服里,冰凉的雪花落在脸颊,世界突然变得无声,他的背突然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腰上环过来的大手很热,身下马儿跑的很快,呼吸弓弦一样紧绷,又瞬间变得轻松。
“抱住我。”
男人声音低沉,融在风声里,有些遥远,叶白汀没反应过来。
“紧一点。”
似是用时太久,男人不得不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大手按了按他的头:“别怕。”
披风衣角在耳际滑落,叶白汀透过缝隙,看到仇疑青腾出双手,顺手从背后箭囊抽出一根羽箭,搭在弓弦之上,都没怎么瞄准,手就松开,箭矢‘啪’一声射出,破空声响,落后落在一人左胸之上,血花立时飞溅,这人便倒地而亡。
这张脸不要太熟……
“彭项明?”
这个人刚刚瞄准的方向好像不是仇疑青,是他……彭项明想混水摸鱼,把他杀了?
“背后的鱼已经钓出来了,他便再无用处。”仇疑青面不改色的杀完人,还能抽空解释。
叶白汀:……
他知道仇疑青会回来,却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计划里应该更晚一些,北镇抚司这边,大部分要自己扛,所以……
“外面的事……了了?”
仇疑青已经熟练的转换了武器,重新握住绣春刀,再次按下他的头:“乖一点,让我省点心。”
叶白汀没再说话,眼前视野剧烈晃动,随着仇疑青的强势杀进,血花四溅,硬生生清出一条道路——
“甲一队十人,东五步!乙二队,结楔形!左右两翼摆开,围拢包抄!”
随着仇疑青的命令,锦衣卫迅速响应,气氛从先前的鸡飞狗跳,瞬间变的指挥若定,训练有素,当钢铁之师凝聚成一团,入侵者还能有什么活路?
战场几乎是压倒式的转变。
叶白汀叹为观止,这就是传说中的兵法么?好厉害……
然而废物如他,什么也干不了,甚至两只爪子要是不紧紧抱好了仇疑青的腰,都会从马上摔下来,缺胳膊断腿。
“哇——”
“牛逼!”
“指挥使厉害!”
“看到了么看到了么?指挥使就是不一样!谁还敢造次!”
外围百姓也不探头探脑了,直接就冲出来,举手欢呼。
人群里,金时成裹了裹厚棉袄,长长呼气……我的娘,这回总算立了点功吧?他真的无辜啊,不想惹祸上身!
墙头另一边的火也灭了,火师们个个灰头土脸,倒也没什么情绪,活儿完了,能松口气了,只有孙鹏云还在找李宣墨:“文书呢?去哪儿了?”
刚刚一直忙着救火,他根本没留意身边动静,还是有锦衣卫小兵回了句话,说是本案凶犯,已经被抓获了。
孙鹏云愣了一下:“他,他是凶犯?”
那么老实稳重的一个人……竟然干了那么残忍的事么!
敌人迅速撤退,有那暂时没被抓住的,暗处冷箭乱飞,有那么两支,射向了老百姓和火师们——
仇疑青抬手就是两发连箭,直接将这两枚冷箭撞飞!
“哇——指挥使厉害!”
百姓的夸赞声更盛。
指挥使归来,指挥若定,士气大震,锦衣卫们立刻稳住了形势,清扫了现场,所有敌人杀的杀,抓的抓,再翻不出什么浪来!
仇疑青:“全部带回去,依次审问!”
“是!”
锦衣卫应和声中,仇疑青已经起码带着叶白汀,回到了院子。
“怎么不说话?”仇疑青按了按叶白汀腰身,略做检查,“哪里疼?”
叶白汀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害怕?
仇疑青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已经没事了,别怕。”
“汪!”
狗将军还是不服气,不知道从哪翻出了自己的小车车,用嘴拽着,迎了上来,似乎在催叶白汀坐上去。
“可是腿疼?”仇疑青好像没看到狗子似的,翻身下马,将叶白汀抱了下来,“本使送你回屋。”
申姜这时候也跑过来了,满头的汗:“怎么了怎么了?哪里受伤了么?腿伤?”
叶白汀:……
“可能是刚刚墙有点高,吓着了,腿有点麻。”
他在马上只是轻轻按了下腿,动作非常小,仇疑青当时正在搭箭射人,不可能看到啊……
“嗯。”仇疑青已经抱着他,越过了申姜。
院里一人一狗,互相同情。
狗子冲申姜汪了一声,像是在嫌弃,要你个百户有毛用,干什么什么不行!
申姜怜悯的看了眼狗子,还有它身后的小车车,小车车有毛用,你又没长着两只手,会抱人!
仇疑青腿很长,步子迈得很大,很快把叶白汀送到了暖阁:“你休息一下。”
“那你——”叶白汀看着他,这男人眼底的青黑更浓了,“不是更该休息?”
仇疑青按了下他的头,就转身走了:“我去去就回。”
叶白汀:……
他愣愣摸了下自己的头:“……我又不是小狗。”
……
外边收拾的收拾,整队的整队,过了没多久,门口也有了脚步声,叶白汀一看,是申姜,押着李宣墨过来了,旁边还有仇疑青。
申姜一脸愤愤,气的不轻:“本来想着先把人抓了关了,案子稍后再问也行,兄弟们都挺累的,结果这个人服了毒,马上要死了!”
叶白汀垂了眼。
他并不意外,本案主犯这般激进,谋的又是大事,一旦没有退路,很可能会更偏激,就算他自己不想死,别人也会灭口,所以……他才要那么逼周平。
“别愣着了啊少爷,先问话呗?”申姜将人甩到地上。
李宣墨没站住,唇角有血,嘴唇微微发青,却没有立刻死去,还能说两句话。
叶白汀看着人,却沉默了。
申姜待要再催,就看到了指挥使的脸色,顿时不敢催了。
“你有没有想问我的?”叶白汀想了想,看着地上的人,目光微微闪烁,“我们交换如何?你给我一句实话,我给你一个答案。”
李宣墨没说话。
叶白汀也不着急,等了一会,直接点了申姜了名:“没有要问的?那烦请申百户,将人拉出去,处置了吧。”
申姜:……
啊?真的要杀?他可是主谋,知道最多的!
可娇少爷发了话,指挥使也没叫停,他只能伸手去拎李宣墨——
眼看手指都碰到领子了,李宣墨突然道:“且慢。”
叶白汀笑了:“哦?有想问的了?”
李宣墨本面无表情,可到现在,还是没忍住,聪明如他,当然知道自己入了别人的套,别人早知道是他干的,只是留着没抓而已,可他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是我?你们没有证据,不该确定的……”
叶白汀不答反问:“我要的实话呢?”
李宣墨眼神闪烁:“绿色的蛇……他们组织有标记……”
“撒谎。”叶白汀冷笑一声,“烦请申百户将人拖出去,放干了血再杀。”
李宣墨顿时慌了:“是蓝色的蛇!瓦剌人在大昭有个秘密组织,叫蓝魅!”
这回和周平口供对的上了。
叶白汀便也平静开了口:“世间有一种危险人格,自恋级别超乎想象,锦衣卫已经查过了,你是独生子,幼时家中阔绰,没过过苦日子,被家人从小宠到大,你干什么家人都说好,做什么家人都会夸,小时候是个熊孩子,长大了是个自恋狂,倒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只是没别人那么优秀,比如别人能高中进士,你却只能做两首酸诗,从不爱脚踏实地,但凡遇到一点挫折,就是珠玉蒙尘,怀才不遇,是别人不欣赏你,不把所有好的一切捧到你面前。”
“你认为你是世间最聪明的,所有人都不配和你做朋友,你喜欢出风头,招揽兄弟,帮他们出主意,是你最引以为豪的事,在聚会时你甚至会故意迟到,让他们始终关注你——但其实你做的那些事,所谓的那些‘绝妙的主意’,并不是什么特殊才能,别人只是忙于它事没时间想,真要想,未必会比你做的差。”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向外界呼喊——看到我,快点看到我,为什么不看我!不看?我就让你们瞧瞧厉害。”
“砰——”
“看到了么?你们看不到我的好,别人看到了,你们是不是后悔了?”
叶白汀学着雷火弹的动静,盯着李宣黑:“雷火弹一事,你觉得你办的特别漂亮,特别能耐。蓝魅组织是么?在你心里,这些人允你的荣华富贵不重要,他们看到你,眼中有你,才更重要,是不是?”
李宣墨久久说不出话来:“就……这?”
就凭这一点点猜想,你就确定了主谋是我?他十分不理解。
“这还不够?”叶白汀凝眉沉思,似乎比他还不理解,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哦,忘了同你说,我跟锦衣卫不同,他们破案靠证据,我不一样,只要识别你是什么样的危险人格就可以了。”
“你……不可能……”
世上不可能有这么聪明的人!李宣墨‘噗’的一声,吐了血:“ 你……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在这里头呆着?”
叶白汀笑了,笑得灼灼灿灿,又意味深长:“自然是因为……我只是个囚犯而已啊。”
李宣墨喉头又一哽:“为什么不能是火师孙鹏云?照你这说法,他也符合!”
“所以他是你为自己准备的第二个替罪羊,对么?”叶白汀指尖点在桌面,“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所以我要的信息呢?”
李宣墨非常生气,却也没办法说谎,给了个名字:“李宵良,他们在外面的联络人,不过你们抓不到他的……”
“那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叶白汀笑容更盛,说回孙鹏云,“你的确花了心思选的,你那队长很多地方和你很像,领导能力,成长过程,工作地点,甚至部分经历,以及某些惹人不喜欢的点,可没办法,谁叫你把自己给卖了呢?”
“我……自己?”
叶白汀笑着点点头:“是啊,你越是想的多,做事越仔细,孙鹏云进出火场的所有细节你都记下了,包括他虎口的撕裂伤——孙鹏云性子鲁莽,不爱束缚,虎口有伤根本不愿意包扎,是以这个伤好的非常慢,我们指挥使特别观察过,在死者遇害的后一日,他的伤口长得好好的,一点事没有,但他如若参与了搬尸抛尸这样需要下力气的事,照那个伤口的痊愈程度看,肯定会有撕裂伤。”
“细节决定成败,李宣墨,你还是不行,就是不够聪明。”
“不,不可能!”
“还有想知道的么?咱们继续,”叶白汀抚掌,言笑晏晏,“今日我心情好,倾情大放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