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盏之下, 叶白汀心下快速转动,首先考虑的是,贺一鸣是这个‘八王子’的可能性。
古代户籍制度很容易钻空子, 瓦剌八王子进入大昭,是很多年前的事, 现在的八王子已经成长为一个青年,年龄上想要模糊一两岁, 甚至三四岁, 并不难。
贺一鸣的成长轨迹……
叶白汀仔细回想,之前年纪小,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都没留意, 可现在回想所有细节……好像也没什么特殊?他的成长过程就和普通人一样, 身边也没出现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所以他一定不是什么八王子, 触及到这个秘密……
叶白汀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吸纳进这个组织?”
贺一鸣目光警惕:“当然是因为我优——”
叶白汀目光犀利:“你对自身评价, 我不做判断,可你眼睛总不是瞎的,三皇子心计如何,行事什么作风, 你说你见过, 应该看的很清楚, 真正在他身边的人, 必定浑身都是心眼, 你觉得自己有几分?是他们将你耍的团团转, 还是你算计了他们得了好处?”
贺一鸣低头咬牙,一看就知道想通了,但仍然不服气:“我——”
“你根本不是被吸纳, 被重用的核心人物,你只是他们喂养着的羔羊,有朝一日,是要用来宰杀祭天的,”叶白汀话音意味深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们事情败露,自己隐姓埋名退出来,造势说你是三皇子,或者说你是瓦剌八王子,你怎么办?你做过的这些事,你知道的这些秘密,甚至在将来,一桩桩一件件安到你身上的证据……就你这脑子,可有办法提前警惕,拒绝的了?”
贺一鸣光是想想,就倒抽了口凉气:“不……不可能,我不是什么待宰的羊,你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叶白汀盯着他:“他们拉你入局,为了取信于你,一定编造了大量谎言,让你与我家离心,他们编了什么?只有你父亲的事么?”
贺一鸣双目通红:“那不是编的,那是事实!”
叶白汀:“他们说是事实,就是事实了么!人证何在,物证何在,尸检格目何在,嫌疑人口供何在!你自己也进了刑部为官,当知罪案一事容不得半点沙子,个人臆想的‘事实’,才是对所有人的最大伤害,你只听了他们的话,可有亲自查了,亲自问了!”
“我……”
贺一鸣心跳的有点快,不可能承认自己傻乎乎的被人骗了,虽然没有证据,虽然不见口供,虽然连父亲的尸体他都没见过,但他跟这些人认识的时间很久了!他们理解他,关心他,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知晓,主动来安慰他,陪着他……
“你被他们蒙骗,进了他们的组织,也不会太‘轻易’,需要交出投名状?”
叶白汀眯了眼,心底有怒气翻涌,袖子底下的手都握成了拳:“这个投名状,是不是我爹的案子?他们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计划着,想要我爹死?”
贺一鸣仍然咬着牙:“你爹贪污受贿,害人性命,勾连外族——他死不足惜!”
“证据呢!”叶白汀突然从椅子上起来,冲上前抓住了贺一鸣的领子,目光逼视,“你拿上堂的证据,是谁给你的!是谁编造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东西,是谁要谋我爹性命,三皇子么!”
“咳……你松……松开我……”
贺一鸣被勒住领口,呼吸困难,偏手脚还带着镣铐,活动不灵巧,推不开叶白汀,很快就满脸胀红,呼吸急喘,看起来离死不远了。
可不能闹出人命来!
诏狱虽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可自己病死,和囚犯打群架致死,和被锦衣卫杀了是两回事……
门口守卫狱卒有些担心,刚要进去劝,就看到了指挥使手令——不用管。
狱卒脚不再动,还是有些担心,频频往里看。
叶白汀当然不可能杀人,他刚刚就是一时冲动,恨不得弄死这个贺一鸣,逼他把话说清楚,可手一拎紧对方领子,就反应了过来,这样不对。
不行……
他甩开贺一鸣,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两口,觉得自己情绪波动太大,不太适合继续审这件事了。
“咳咳——咳咳咳——”
贺一鸣趴在地上,捂着喉咙疯狂咳嗽,还不忘威胁:“你北镇抚司草菅人命,我必要上折子参姓仇的一本!”
叶白汀现在只恨刚才力气用小了,还能让这狗说出话来:“叫你一声贺大人,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官不成?进了诏狱,还想上折参本,在梦里么!”
贺一鸣:……
“咳咳咳咳咳——”
叶白汀平静下来,慢条斯理整理自己袖口:“我姐最近在找一样东西做菜,好像叫什么‘天缕兰心’的,你听没听说过?”
贺一鸣喘着粗气瘫在地上,冷笑一声:“那么贵的东西,拿来做菜?我就说你爹不是好人,贪污下来的东西,都给女儿做陪嫁了!”
叶白汀心说你果然知道:“哪里有卖?”
贺一鸣阴阴笑着:“你不是厉害着呢么,自己去找啊,捧着钱去买啊!”
这个反应就很明显了,他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知道数量稀少,价格昂贵,却不知道这个东西可以用来入药,解仇疑青的毒。
否则被这么一问,他的第一个反应绝对不是这东西太贵,而是北镇抚司有求于他,他可以拿来谈条件。
不说也没关系,叶白汀本也没指望太多,贺一鸣的人脉圈子,说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些人藏得深,基本只是单线联系,不动就很难抓到,他本人能接触到的渠道不多,知道东西贵,知道不好买……大约是哪个商行?
又是那个隆丰吗?
叶白汀来此一趟,基本目的已经达成,就想离开了,再多看贺一鸣一眼都觉得作呕。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之罪责无可抵消,秋来之前,你大概还有几个月,不如用这点时间好好想一想,日子要怎么过,要不要说实话。”
叶白汀推开审讯房的门,背影清凌挺拔,如雨中翠竹,不弯不折:“这里的人会‘好好照顾’你,什么时候想好了,记得开口叫人,诏狱日子漫长,贺大人好好享受。”
贺一鸣一点都不希望见到叶白汀,可叶白汀真走了,他内心反而有很大落差,好像有些机会也随之远去,再也没有了,他又要回那个小牢房了,霉败,腐臭,耗子们不管时辰几何,心情好了就来光顾……
明明别的牢房不是这样的,只那间最脏最差,都不会有人过去打扫,连马桶都拴在墙角,满了也没人理!
他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你别走——你回来!”
“嚎什么,滚出来!”
狱卒们就没那么客气了,他们的力气比叶白汀大,推搡也不存力,你摔了?哦,所以呢?还不乖乖自己爬起来,是想爷再踹两脚么!
贺一鸣:……
他咬着牙,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往诏狱深处走,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今日走的这招险棋,真的只是险棋么?会不会从此……真就出不去了?
……
贺一鸣只是颗棋子,被人诓骗利用了,父亲的案子有更深的原因,有隐在暗里的罪魁祸首,他早就被别人盯上了……
叶白汀看到仇疑青,就有些委屈:“他藏了很多东西没说。”
仇疑青揉了揉他的头:“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叶白汀低了头,顶在他胸前:“你去帮我问他。”
“好,我帮你。”仇疑青大手捏了捏他后颈,“我会很多问供花样,用刑的不用刑的都有,保证帮你问出来。”
“也……不用那么着急,我们不是还有蔡氏么?她才从京城离开,应溥心的信总得找一找……”叶白汀声音低轻,“你又没有三头六臂,事情总得一件一件的做么。”
这是心疼他了。
仇疑青抚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贺一鸣那么混蛋,刚刚气成那样子了,都还记得问我的救命药,少爷这么仗义,我怎能不回报?放心,累不着我。”
叶白汀:……
这狗男人就不值得心疼。
“那……你加油?”
仇疑青低笑:“少爷准备怎么答谢我?”
“你刚刚还说要回报。”
“回报是一回事,答谢是另一回事。”
“那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仇疑青的眸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有侵略性,“少爷这么聪明,怎会不知道?”
叶白汀:……
算了,骚不过。
听到旁边有声响,是狱卒过来巡视,叶白汀拉着仇疑青往外走:“我们出去再说。”
月华如练,温润皎皎,今夜月色很美,有点让人流连忘返,不想回屋。
睡了一天,也没什么睡意,叶白汀就和仇疑青慢悠悠的走,在月光中整理思绪。
“……这次案子虽然结了,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他想起一件事,“我们一起去的那个隆丰商行,不管仓库里的货还是人,总觉得不对劲,你可查出什么线索了么?”
“不多。”
仇疑青做事,从来不会把宝押在一个人身上。贺一鸣抓住了,耿元忠也在诏狱,但这个三皇子有什么猫匿,他们不可能倒的干净,如果不配合,锦衣卫还得需要大量时间问供考证,他早有预料,其它方向也不可能放过。
“隆丰商行,之前追我们到青楼里的那两个人,可还记得?”
“记得,”叶白汀点了头,感觉仇疑青神情不对,“怎么了?他们出事了?”
仇疑青颌首:“那夜有些惊险,为免打草惊蛇,我第二日才派了人去查,但人已经死了,从死亡时间看,大约他们追踪我们不得,没来得及回去就死了。”
叶白汀沉吟:“灭口?”
难道他们的身份还是被发现了?
“不一定,”仇疑青道,“也可能有别的原因,我的人还在查,但有个细节,我认为不能忽略,需得问一问你。”
“你说。”
“头发枯黄,眼底青黑,精神萎靡不振,牙齿龋坏,疯起来好像什么胆子都有,完全没了人性,难受的时候眼泪鼻涕一起流……”
仇疑青说了好些细节,问叶白汀:“我记得你曾在办案时说过,有类似症状之人,恐是因毒产生了依赖性,可是如此?”
叶白汀脸色瞬间就变了:“你见过这样的人?在哪里,何时出现的,一个两个,还是更多?”
仇疑青见他郑重,也跟着沉了脸:“就是这次查隆丰商行的时候,不过并不是在商行里,是查商行的人时,锦衣卫因查证需要,短暂的跟踪了两个掌事的儿子,发现他们喜欢泡花楼,喝花酒……有以上症状。”
“症状细节没错?”
“锦衣卫不会看错。”
叶白汀心中一沉:“乌香……这是乌毒之毒,绝不会错!”
这里叫乌香,换到别的时间空间,会叫阿片,叫大烟,叫……更多更多,可怕的名字。
“非我危言耸听,”叶白汀直直看着仇疑青的眼睛,“乌香之毒害,非瞬间致人死亡,却会慢慢腐蚀,让人上瘾,只要成瘾,就会断不了根,变得不人不鬼,任前番多君子,多有责任感的人,沾上了它,也会变成恶棍,抛却一切伦理道德,为了这一口乌香,他们可以做任何事,这种东西,轻则毁一个人,重则毁几代人,国家放在它的面前,可能都不堪一击,这种东西必须得全部铲除,断根,大昭一点都不能有!胆敢贩卖它的人,杀千遍百遍都不足以赎罪!”
仇疑青见过叶白汀很多种表情,很多种模样,他高兴时,不高兴时,气愤时,想要气别人时,都不是一个样子,可现在这种深恶痛绝,非常绝对的话,以前很少有。
又是这个乌香,看来还真是罪孽根源。
仇疑青随便一想,就能察觉这东西的好利用之处,既然它能控制人类,一旦沾惹就断不了根,能让君子变成恶鬼,那心怀鬼胎之人利用了它,岂不是可以掌控很多人,击溃整个国家?
之前未查到更多,只以为是意外,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此前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
“我会亲自追着这条线查,必不会让恶人得逞。”
叶白汀相信仇疑青的能力,他方才言语,也是提醒这件事的重要性,千万不能小看,现在锦衣卫发现的是两个人,那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呢?会不会还有一两个,三四个,甚至更多?当你在家里发现一个蟑螂的时候……
他来这里,办的第一个案子,不就与乌香之毒有关?
锦衣卫不是不重视,当时也花了大力气去查,但很明显,应该是别人壮士断腕,把这根链条给断了,甚至之后休养生息,一直都没怎么动作,这才把他们骗过去了。
他们对对方势力摸的浅,仇疑青当时根本不知道三皇子的存在,他知道三皇子,也只是书里看到,三皇子要搞权谋造反,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一出。
这乌香之毒……是这些已知势力搞的鬼,还是有人在混水摸鱼,把水搅浑?
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好像哪个方向都有可能,叶白汀感觉他们的反应必须迅速,才能打入敌人内部,摸清一切后一网打尽。
青楼,花酒……
叶白汀转向仇疑青,月光之下,他双目清澈,隐有流光:“燕班主……指挥使可打算启用?”
仇疑青颌首:“也是时候了。”
二人都不是拖沓的性子,直接调转方向,去了后面女牢,让女管事把人请了出来。
燕柔蔓仍然是那么艳光四射,虽脸上未施脂粉,仍然眼媚唇丹,肤白云鬓,普通的囚犯素裙,被她穿的风情万种,她状态很好,甚至比因杀人案上堂时,状态都好。
叶白汀很难忍住心中赞叹:“燕班主好风华。”
燕柔蔓笑了,对仇疑青和叶白汀福身行了个礼,尤其对叶白汀,感谢的真心实意:“多谢少爷点拨,妾身这几个月睡得很好,再无恶梦侵扰,容姐姐说我人都年轻了几岁呢。”
仇疑青:“容凝雨来过?”
燕柔蔓多灵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位吃醋了,只因少爷那句‘好风华’的夸奖,她当然不会卖自家姐妹:“梦里来的,指挥使也要管一管么?”
叶白汀拉了拉仇疑青袖子,提醒他好好说话,别丢人。
“两位不会无故调派女犯,”燕柔蔓眼波流转,已经看出来了,“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妾身帮忙?”
叶白汀笑了:“你怎知我们是有事需要你帮忙,而不是有另外的事通知你——比如你犯的案子,有最新消息?”
“妾身那案子明明白白,还有什么消息值得您二位亲送?少爷别同妾身开玩笑了——”
燕柔蔓收了笑,拎起裙角,缓缓叩头礼拜,行了大礼:“锦衣卫德行,我信得过,我也早有前言,只要二位用得上,我燕柔蔓刀山趟得,火海下得,愿以些微功绩,赎这一身罪骨,报少爷点醒之恩!”
“燕班主不必如此,”叶白汀扶起燕柔蔓,“我和指挥使这里,确有一些秘事,需要你帮忙,只是此行凶险,你可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危机,因要隐秘,锦衣卫能提供给你的帮助也有限,你还需得对此事保密,对任何人不得外传……”
燕柔蔓笑了:“以前妾身不也常处危机漩涡?还都是单干,这次为锦衣卫办事,有限的帮助也是帮助不是?规矩,妾身都懂,少爷不必担心。”
叶白汀顿了顿,有些犹豫:“办事环境……可能是你不想再沾染的,你若不愿,可直言。”
燕柔蔓眼波一转,就懂了:“花楼?私窠子?”
叶白汀:……
要不是有仇疑青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燕柔蔓怕真的忍不住,要戏一戏这还会害羞的少年人。
“妾身这个年纪,这个阅历,什么场面拿不住?妾身喜欢的,睡一睡也不亏,妾身不喜欢的,能把他耍个千八百回,得了他的银子,还叫他碰不着妾身的手,少爷信不信?”
叶白汀信,但这种办事方式难免会吃点亏……
难得被一个交往不深的男人这般记挂心怜,燕柔蔓垂了眸,笑意深入眼底。容姐姐说的对,这世间有魑魅魍魉,也有慈悲心肠,哪怕她们这样的人,也是有人愿意理解,愿意想着她们好的。
“少爷别把妾身同别的女人比,”她眉目舒展,有少女般真挚坦率,也有美人洒脱风骨,“妾身呢,对天下男人算是看透了,不觉得在这世道,嫁个男人就是好主意,就能一辈子安稳,靠什么都不如自己,什么都不如银子,妾身嬉笑怒骂,潇洒恣意的过这一生,运气不好,埋骨山冈,也是美人骨,运气好,老来便和姐妹们为伴,欢畅人间,若是寂寞,从育婴堂带几个孩子养老送终,这辈子也尽够了,妾身自己的人生,知道怎么活,少爷莫要多思多想。”
久久,叶白汀才言:“那你有任何困难,都要记得找我们。”
燕柔蔓:“好。”
“别的细节,指挥使会同你安排,我这里只有一样要叮嘱你,”叶白汀面色肃正,“我们在找一样名为‘乌香’的毒物,也是你此次主要任务,你千万记得,此物不可沾,一分一毫都不可以,它可能会被人伪装成药或其它,鉴别方法,我现在口述于你,你切切记清楚了……”
……
之后的事,叶白汀都未参与,贺一鸣是,耿元忠是,燕柔蔓的安排更是,全部都交给仇疑青,反正对方都能处理。
抬进仵作房的几具黑衣人尸体,他全部检验过,果然没发现更多的东西,只首领身上有个刺青图案比较特殊,他写好验尸格目,全部转给了仇疑青。
这次的科举舞弊案,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该查的查,该办的办,对方一波未中,不会仓促来第二次,增加暴露风险,等到日后就难说了,对方贼心不死,总会有新的碰撞。
比如马上就是天子大婚了,他们会不会蠢蠢欲动?
仇疑青很忙,案子忙完了,其它事按部就班推进,似乎可以稍稍休息一下,可他还是没能和叶白汀有更多亲密时间。天子即将大婚,不管作为臣子,还是朋友,他都要好好助力,让这一日圆满度过,不留遗憾。
一路忙到了三月二十五,天子大婚前夜,他进宫来,做最后的检查警戒。
太极殿。
宇安帝听说仇疑青进宫了,立刻叫高公公拿了陈年好酒过来,小几摆上,小菜备上……
等仇疑青过来,这边已经酒香满殿,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高公公,快!把指挥使按下!”
仇疑青:……
宇安帝不让人走,还亲自斟了酒,递给仇疑青:“这杯敬你!此次恩科没你和阿汀,我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仇疑青接了酒:“为臣本分而已,皇上身份尊贵,当注意规矩。”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无趣的?”
宇安帝白了他一眼:“处处板正,哪哪讲规矩,跟朝堂上的老头子一样,不怕我们阿汀变心?别到时候还得我给你下一道圣旨,让他不离开你。”
提到叶白汀,仇疑青也没计较宇安帝不用‘朕’自称了:“他很好,才不像你。”
“是是是,你的汀汀最好,天下无敌最可爱,非你仇疑青莫属,好了!”宇安帝撞了下他的酒杯,“来,干了!为汀汀!”
仇疑青干了。
宇安帝又端起酒杯,不知道话怎么说的,又绕到了叶白汀身上,还是要为他干杯,仇疑青当然要干。
如此三番四次,仇疑青也知道他是故意找酒喝了,最后扣下了他的酒杯:“醉酒伤身,皇上当注意龙体。”
“我知道……”
宇安帝手肘懒洋洋撑在桌上,手指抵着腮,晃着杯中酒液,很是惆怅:“我只是……难得畅快。皇宫很大,朝臣很吵,没一时一刻能放松,今夜身边有你,日后会有皇后,我想起来就……”
仇疑青无情戳穿他的假面:“是因为中宫有主,日后有皇后相伴了。”
宇安帝立刻眉开眼笑,哪来的惆怅难过,笑的那叫一个嚣张:“是又怎么样!我明天就有媳妇了,你呢!你这般不争气,怎么对得起我们当年在山上打过的那么多赌!长公主都要笑话你的! ”
仇疑青:……
宇安帝沉浸在成亲的喜悦中,眼角都泛红了:“虽说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咱们兄弟九死一生,差点见不着面,前头还有数不清的麻烦挡着,不止一块大石要搬,可我一点都不怕,我要有媳妇了!我要娶皇后了!”
仇疑青:……
他就不该担心这个傻蛋。
“成亲真的很美,光是想想明日洞房,我就……”宇安帝看着仇疑青,激动的差点又要灌一杯酒,“你呢,你什么时候和阿汀成亲?”
什么时候和阿汀成亲?
仇疑青顿住。
他只考虑过这件事,还未来得及策划流程,时间不够。可现在,连太极殿都挂了红绸的夜晚,听着好友傻乎乎说着明日大婚的兴奋,他心跳突然有点快。
突然间,‘成亲’两个字好像有了具象,只要想一想这两个字,想一想这两个字背后的人,他就有些受不了。
成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