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皇甫贺被关在铜墙铁壁的暗牢内,四肢上都锁了铁链。
这些东西是为了提防他再次发狂的,哪怕他此时已经弱得呼吸都已经很轻了。
但见识过他发狂的可怕,谁也不敢轻忽。
“人还是昏迷的。”牢头小心翼翼地跟随杜若身后,道:“大皇子妃,你最多只能站在外头看一眼,可不能开门进去。这万一醒了,咱们怕是镇不住啊!”
皇甫贺被贬为庶人的圣旨尚未下发,故而杜若依旧顶着大皇子妃的名头。
她当然不会去解释。
如果她不是大皇子妃,根本就进不来了!
“你放心。”杜若尽管保持着上位者的尊严,说道:“我的身子也撑不住多久,不会让你难做的。只是看一会儿,我就走。”
她进来后,全靠如玉扶持,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是如玉在支撑。
这个暗牢是石墙c铁门。
厚重的铁门上弄了铁栅栏,可以在无须开门的状况下,看到被关在里面的人的状况。
杜若站在门外看进去,伸手触摸着冰冷的铁栅栏。
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躺在地上的身影。
好歹是皇甫家的儿子,即便犯了死罪关在天牢里,也给他铺了一层厚厚的褥子在身下,身上也得以盖着被子。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祁阳的要求。
祁阳的目的是救命,可不想因为这些外因,让病人死了!
初夏的天气,外面已经热起来了,可这暗牢却阴凉无比。
若没有被子,皇甫贺就算不被那些毒性折磨而死,以他虚弱的身子,大概也会冻死在这里!
“皇子妃,看得不太清楚啊。”如玉跟在杜若身边扶着她,也朝暗牢内看进去。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楚皇甫贺的五官。
从这边看过去,只能看出来,他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温润如玉c玉树临风c风姿万千的太子殿下,如今的模样潦倒c狼狈c虚弱,即便盖着被子,也能看出来身形单薄。
仿佛一个纸片人似的,躺在那里,看着就叫人揪心!
“他可还能进食?”杜若的声音有些发抖。
她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只知道,很痛c很痛!
痛得她无法呼吸!
心爱的男人变成了这个样子,甚至他还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除了一颗心都揪熟了,还能有什么样的心情呢?
牢头答道:“这几日,祁老在这里的时候,会用银针给殿下刺穴,倒是能进一些流食。总的来说,不多。”
杜若又问:“他可有醒来过?”
牢头道:“担心太子殿下发狂,祁老一直用药控制着殿下,没有清醒的时候。”
其实,祁阳是知道,皇甫贺醒不过来的。
但他没说。
要是清醒,他们也不敢让祁老呆里面。
祁老可是敦愚王妃的师父,若出了什么事,敦愚王妃能放过他们?
杜若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按皇甫权的意思,皇甫贺至少得等把毒瘾给戒掉,才能离开天牢。
“劳烦大人多加照顾。”杜若很客气,给了如玉一个脸色。
如玉拿出一锭金元宝,递给了牢头,道:“只盼我们家殿下能好过一些,不求其他。”
牢头自然不会拒绝,收下了金元宝。
杜若的目光一直放在暗牢内躺在地上的人,恨不能立刻把人给放出来。
但她也很清楚,这多不现实!
看了一会儿,她的身子有点受不住地下暗牢的阴冷。
她蹙了蹙眉,道:“殿下一直在这里头,怕是会冷。”
牢头收了好处,自然是道:“大皇子妃放心,这件事我会改善的,给殿下放两个火盆,应该可行。”
杜若点点头:“多谢了。”
身子疲乏至极,她有些撑不住了,只得道:“如玉,我们回去吧。”
心里剧痛是无可抗拒的,但杜若还算冷静。
能救皇甫贺的人,只有她。
能让她和皇甫贺还有以后可盼,就是她肚子的孩子。
所以,无论如何,她必须养好这个胎!
栖霞宫。
萧妃坐在殿内,摆弄着开得最漂亮的一盆芍药,身边只有桂嬷嬷一人。
“杜若去了御书房后,又去了天牢?”她垂着眼眸,道:“圣上能允她去天牢,想来御书房内,有了什么结果?”
桂嬷嬷说道:“圣旨未下,咱们也不得知。不过,杜相与两位小杜大人一起进宫面圣,无非是为了大皇子求情。圣上重视杜家,肯定会给面子。”
萧妃沉默了片刻,转移了话题:“三皇子还在宫外?”
“是的,三皇子妃的病,少说要施针三日。”桂嬷嬷答道:“大抵,得明日才能回来。”
萧妃面无表情,抬起头来,道:“本宫这个儿子,对皇子妃,可比对母妃还亲。”
桂嬷嬷笑了声,道:“这也是自然的,若没有三皇子妃,三皇子会是如何状况犹未可知!”
这话还是说得好听的。
没有温书青,皇甫霖可能早就死了!
萧妃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道:“三皇子妃很不错,有谋略有手段。但温家不够啊!”
对此,桂嬷嬷不敢吭声。
但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主子为何说“不够”。
一个温家,即便是他们识趣与三皇子站在统一战线,还是远远不够的。
萧妃也不赏花了,站起来在殿内走来走去,道:“群臣家中,可还有哪些合适三皇子的贵女?”
桂嬷嬷看向她,问:“娘娘可是想给三皇子选侧妃?”
“难道不应该么?”萧妃轻声一叹,道:“温家不够,必须再凑一凑啊!”
她又踱了几步,道:“三皇子的身子,就算不会太强健,拉弓骑马是不行。但开枝散叶,总是可以的!”
身为皇甫霖的母亲,萧妃当然是掌握着自己儿子的身子状况。
已经能圆房了,那自然要多考虑一些出路了。
温书青很好,有正宫的魄力。
但她毕竟只有一个人。
以前三皇子命悬一线,倒是无谓。
可如今三皇子有了别的希望,温书青一人之力,自然不够了。
桂嬷嬷跟在萧妃身边已有二三十年,自然是为主子分忧:“娘娘且莫急,老奴这边去打听打听。务必选出两位合适的贵女来。只是做侧妃,也只能选择高门庶女了。”
“擦亮眼睛看清楚,再做决定。”萧妃面色淡然,道:“可不要踩了曲皇后的坑,引狼入室。也万万不可像芳妃那样瞎眼,寻了俞家那路货色!”
“是。”桂嬷嬷应了一声,便立即去找人办差。
萧妃转过头,看着摆放在桌面上的芍药盆栽。
她长长叹息:“花开了啊,可不能让它白开的!”
五月初五,龙船节,急雨阵阵。
永安客栈。
“公子,已经确定了,今年没有龙船。因为国丧不允许作乐,临时取消了。”小厮进了门,向正在倚栏听风雨的自家公子汇报。
邵远蹙眉看着窗栏外的瓦檐滴下的水线,道:“可惜了。”
他还是那身红衣,露出了锁骨下的一小片胸膛,又斜倚着,没个正形的慵懒模样。
小厮对自家公子这副样子已经见惯不怪,说道:“就算有龙舟,这雨天,也不好看啊!”
五月阵雨,都是下一会儿停一会儿的,倒是没多大问题。
但没有了龙船可看,邵远就很不高兴了。
他一脸没趣,道:“这雨季,也不好赶路。咱们便多住几日,等放晴了路好走些,再走吧。”
“是。”小厮应了。
邵远缓了缓,回过头来又道:“本公子作为梁氏粮行的贵客,那梁七夫人,肯定是要招待本公子的,对吧?”
小厮一脸的一言难尽。
他叹了一口气,道:“公子啊公子,先前你还没见过人梁七夫人的面儿,只听说了她的事,就对她很感兴趣。我只当你是觉得少见女子做买卖,想见见她满足新鲜感。可如今我怎么觉着,公子有点儿过了?”
“怎么过了?”邵远挑眉,对外头的雨景失去了兴致,回来在桌旁坐下。
桌上的是酒壶,小厮赶忙给他倒了一杯,道:“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有夫之妇,公子您盯着人家看,多不好意思啊?”
“哦。”邵远举杯一仰而尽,道:“她既然出来做买卖,还担心被人盯着看?那还不如回家相夫教子去呢!”
小厮唇角一抽,为难地道:“公子,你怕不是看上人梁七夫人的美貌了吧?”
若说邵远这些年走南闯北谈买卖,并非没有遇上过女子做老板的。
但张妙蓁不同。
她出身书香门第,顶着帝京双姝的名头,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却表现出来与外表完全不符的强势。
这就很不一样了!
邵远瞪了小
厮一眼,道:“你觉得,她的美貌与敦愚王妃比之,如何?”
小厮更是为难了:“公子啊,你能不能别问这么难回答的问题呀!你敢对敦愚王妃张望,我可全程没敢认真瞧过他一眼!”
邵远倏地笑了:“可不是么,敦愚王像猎犬似的盯着,王妃多看其他人一眼c或者别人多瞧王妃一眼,敦愚王都给用眼神警告!”
小厮又碎碎念起来:“可人梁七爷,不也如此?”
但,他家公子不管这个,站起来道:“等雨停了,咱去梁氏粮行转转!”
此时,皇后的殡葬队伍,已经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