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不好听的,杜恒是皇甫权最重要的“狗腿子”,专门为皇甫权出智谋的。
但他的官路却一直没有特别出色,直到柳赋昀被她弄了下来后,杜恒孝期结束c从乡下回到帝京,才接替了柳赋昀的位置,做上了群臣之首。
杜恒来这一趟,本来就是为了向新帝坦白的。
他很聪明,懂得坦白从宽c抗拒从严的道理。
因此,他知无不言地道:“陛下有应承,许给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但臣婉拒了。”
“为何?”柳拭眉一怔。
想想柳赋昀,不就是做了那件事之后,当上了丞相?
想想苗杰,帮忙做了事之后,皇甫权没有给他崇高位置,他愤怒地投敌,走上了通敌叛国之路!
再想想俞泛,没什么本事,只靠母亲是长公主的裙带关系,享受皇亲国戚的待遇,一门子侄各种头不是头c尾不是尾的,却依然挺立。真的只是长公主罩着的关系吗?皇甫权真的对皇甫娇那个姑母有那么忌惮?
那都是给的好处啊!
以此类推,杜恒不但没有在事成之后身居高位——例如把孙阁老空下的位置给他,相反,他一直很低调!
甚至,还在三年多前,以为父亲守孝三年为由,远离帝京!
杜恒的回答很坦然:“臣从小得家父教诲,月盈则亏c水满则溢。臣替先皇出谋划策,一路造下不少杀孽。虽说臣并不是杀人之刀c也不是杀人之人,却是造出了那柄刀的人!”
“功高震主的到底,臣一直都铭刻于心。”
“灭孙家的事结束后,臣心里惴惴不安,总担心有朝一日,先皇会因为臣知道太多秘密,而将杜家满门类比孙家满门那样,也给做掉。”
“故而,臣婉拒了先皇高官厚禄的赏赐,安居三品以内的文官职位。”
“三年多前,臣两个儿子都在朝中占了重要地位,女儿又被冠上帝京第一美人之名。”
“担心招致祸端,臣选择了急流勇退,留着儿子在帝京c自己则是带着女儿去了乡下,避开锋芒。”
柳拭眉听得是一阵惊奇。
得,不愧是皇甫权座下第一谋臣!
在朝堂这个危机四伏的大染缸里生存,能够居安思危的人,总是能活得久长一些的!
就好比现在——
她已经有点明白,杜恒前来,跪在自己面前给自己坦白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了!
果然,杜恒又道:“臣自知己身罪孽,时运所致,是孙皇后的子嗣继承了大统,那杜家的未来也就岌岌可危了。”
“臣求见陛下坦白当年事,并非为了表明尽忠c臣服之心,不求陛下容臣苟且。”
“但求陛下看在臣坦诚的份上,饶过臣的子女,所有罪孽,让臣一力承担!”
听到这话,柳拭眉挑了挑眉,道:“你的子女,享受了你用罪孽换来的荣华富贵c高官厚禄,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这世间,有这么好的事么?”
天底下很多事,都是一报还一报的。
万事都是一个圆。
在这个圈子内,不管怎么拼凑,都逃不出这个圆的外头。
此消彼长,此起彼伏,是定数。
她的话让杜恒心里一惊,又是磕了一个头,道:“无论是长子还是次子,或者是前太子妃,陛下可对他们贬之。臣愿意用己身残躯,只求容他们苟活!”
“呵!”柳拭眉倏地低笑,道:“杜恒啊杜恒,你不愧是先皇的智囊,巨大的利益诱惑不动凡心,懂得急流勇退;遇上险境,又能果断选择断臂止损!令朕觉得,不收你入己方阵营,都是一大损失啊!”
这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了!
他选择退出漩涡中心,皇甫权会惦记他的好处。
几年后一回来,就直接给了丞相的位置。
现在,他选择用自己的命,保全女儿!
不得不说,这个人,让柳拭眉有些佩服他了!
在这个时候,杜恒没有吭声,伏在地上。
皇帝发话了,就轮不到他开口了。
果然,柳拭眉又道:“所以,杜相是打算用自己的相位c或者是自己的命c来担保你的儿女久长,放弃荣华富贵保全杜家上下活命?”
一句话总结。
杜恒应道:“陛下圣明。”
“相爷不愧是相爷。”柳拭眉恍然点头,道:“朕突然觉得,我那位无缘的亲生父亲,比起杜相的段位来说简直是云泥之差!”
柳赋昀过于功利,当真是水满则溢,比不上杜恒三分之一!
杜恒又不吭声了。
这种时候,不说话才是最好的,多说多错。
柳拭眉叹了一口气,道:“你想得很好,但朕也不傻。当时杜若来投奔朕的时候,是送来了诚意的。那么,朕现在问你,杜相你的诚意是什么?”
杜恒微微一愣。
他不敢断言,而是道:“求陛下明示!”
柳拭眉轻声一笑,道:“先皇最好用的一柄刀,传到了朕的手上,不用一用就抛弃了,岂非可惜?”
杜恒心里咯噔一下。
这意思是:不要他的命,也不允许他告老还乡?
可这时候,他没有别的选择。
一朝君子一朝臣。
他杜恒不是一个人,背后站着杜家上下数百口人命。
若能以最少的牺牲,保全最多的活命,怎么算都是合适的。
他的儿子,不管是杜锡也好,杜钏也罢,都是他精心培养,每一个拿出来都不是庸才。
有他们在,杜家不会没落!
故而,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可柳拭眉现在的意思
“杜恒。”柳拭眉也不与他兜圈子,直接道:“朕不日便会分娩,坐上了这个位置,是替腹中儿子坐的,他出来后,朕会酌情禅让位置回头给他。无论是朕还是下一代君王,都是老弱病残孕中的一员。而西魏开战恐会天下大乱,无论朝堂还是千里江山,都是一滩浑水,总是需要有人清理的。你说对吧?”
话到此处,杜恒如何不明白?
他当即磕头道:“罪臣愿意为陛下分忧,为陛下孝犬马之劳!”
柳拭眉也不多言,又道:“待朝局稳定后,朕会论功行赏。”
杜恒顿时心下大安,伏地谢恩:“谢皇恩浩荡!”
虽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但这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杜恒告退后,慕将离无奈地看着她,道:“让我来想想看,你是在算计我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