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升是一个很干脆的人,做事利落,看法通常一针见血。
但他这人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太重亲情!
让他用在商言商的姿态,去跟外甥女说:我不能白给你货物,你得给银子!
这种话,他实在是说不出来。
但张妙蓁的目光盯着他,他也不能不按说好的做,只能道:“拭眉,关于筹粮的事这个资本”
见他这样艰难,又看见张妙蓁对梁升的暗示,柳拭眉扬了扬眉毛。
其实不用说,前日张妙蓁进宫来诊脉的时候,提过一嘴,当时说得那叫一个不客气!
柳拭眉到现在仍旧记得张妙蓁的语气:“拭眉,我不记得了,但你这七舅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的吧?”
“简直不能想象,倘若谁家喝个喜酒,我们七房怕是一个份子钱都拿不出来!”
“这日子过得这么紧巴巴的,真不知道以前我是怎么过来的。”
以前怎么过的?
有苦说不出,把嫁妆拿出来填窟窿?
这显得这个男人多没本事啊!
柳拭眉当时还没有第一时间想出来这是为何,但想到梁升夫妻俩开支都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
都在粮行里呗!
所以,柳拭眉才想起来,当时西魏屯粮边疆的消息传来,他们立即启动了应对策略:皇甫权这边动了西疆的粮仓,梁升放心不下怕有差池,立即运粮去西疆。
后来又发生了种种事情,叫人应接不暇,柳拭眉也好c皇甫令尧也罢,竟然完全没有想过,梁氏粮行的这些存粮,都是花钱买的。
梁升拿出了自己所有积蓄c张妙蓁拿出了部分嫁妆c他们又跟皇甫令尧借了一大笔银子,全都投了进去!
现在好了,投入万本无一利?
不管是谁,都不能干这事儿啊!
梁升一直在忙,根本没有顾得及算账的事,张妙蓁知晓自己嫁了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只能暗中想办法,积极筹粮在后方支援。
所以,张妙蓁才最了解账目。
而现在失忆的张妙蓁,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为人情所累,这件事肯定要提!
“七舅舅。”
柳拭眉叹息一声,道:“你不用这么为难,虽然我们是亲人,但亲人之间也不能让对方出血,对吧?”
她笑道:“我前日已经跟令尧说了,让他处理这个事儿。”
说着,朝墨儿吩咐:“去叫令尧进来。”
不多时,皇甫令尧进来了。
他一进来,张妙蓁自动把位置让出来,走到梁升旁边坐下,而皇甫令尧而是坐在柳拭眉旁边。
“皇叔走了?”柳拭眉问。
一代女帝与皇夫,两人就坐在地毯上带奶娃,这画面怎么一点儿也不霸气呢?
跟皇甫令尧提到皇甫厉,为了安抚他的情绪,所以柳拭眉就称呼“皇叔”了,这点让皇甫令尧心里极为满意。
他点点头,道:“走了,说是要重新调配北齐那边的探子。但这个事,不容易解决。”
“现在的局势,确实不好弄。”柳拭眉想到这些国与国之间的政治矛盾,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一个医者,竟然从政了。
本身不是自己的领域,就算她很聪明c会变通,但毕竟没有慕将离这种从小被培养的政客会思考问题。
至于皇甫厉——庄闲他有没有,柳拭眉不晓得,但至少会比她好很多吧?
“七舅进宫来,是为了探望我媳妇儿呢,还是为了商讨屯粮的事?”皇甫令尧也没有浪费时间,朝梁升看去,调侃似的问。
这对夫妻本来好好的,叫人羡慕嫉妒恨的那种,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没有僵硬,但总有些别扭的滑稽感却是真的。
梁升看他一眼,直说道:“都有。”
“行吧,我也不拐弯子。”皇甫令尧换了个坐姿,支起一条腿,将手肘搁在膝盖上头,开始说道:“在媳妇儿满月之后,我就要去西魏了。在我走之前,肯定要把这件事办妥的。”
“我拟好了圣旨,朝廷在各地征粮必须是在保证民政的基础上,不可苛政。”
“此为其一。”
“第二,民间粮商若能为国出力,朝廷也不可能让其蒙受损失。”
“为此,我让老慕去跟那些朝臣商量过了,不会给民粮吃朝廷的暴利,但也不能让粮商们毫无利润。不然,他们吃什么呢?”
他将草拟的册子拿过来,让墨儿送过去给梁升,道:“所以,七舅看看这个。”
册子自然是官员们根据调查各地民生情况,拟定的粮油价目表。
当然,粮油c却不仅止于粮油。
前线的吃c穿c军备,都在其中。
梁升草草看了一遍,对于军备那些,他自己原来是武将,自然了解,而后来从商了,对于粮油的价目,也是十分熟悉。
他拧眉道:“可这算起来是好大一笔银子!现在的国库,经得起么?”
他把这个册子交给了一旁的张妙蓁,张妙蓁的算账能力可就比他强太多了。
拿着册子在手里,即便手上没有算盘,她竟然用脑算心算,就直接算出了差额:“依我看,这个价格还可以再低一些。”
她朝柳拭眉看去,道:“不能让粮商吃太大的亏,但国难当头,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你有什么好的主意么?”柳拭眉问。
张妙蓁说道:“我提议,朝廷跟粮商征粮,其中,至少四分之三,朝廷会以正常粮价收购,但四分之一”
她眸色凛然,道:“要求粮商捐赠!”
“捐赠?”三人都是一愣。
柳拭眉都没想过这样的方式!
直接要求粮商捐赠,如果征粮十万石,其中的二点五万石都是要无偿献给朝廷的,那其他的七点五万石挣的那点利润,根本都不够填这个坑的好吧?
张妙蓁又道:“当然,是暂时性的捐赠,官府予以登记,所有捐赠军需用品的,战后复苏会给予何等的补偿。”
显然,她早就想好了,一字一句地道:“这样的补偿,可以是银两,也可以是朝政上放开对商人的压制!”
“当然,他们可以二选一。若选择银两,便等战后复苏国库充盈;若他们牺牲个人利益,朝廷便允许他们的子侄走上仕途!”
听完了这话,殿内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