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怎么回事, 不过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古辉训练这些士兵不过是让他们一天吃两顿,保证他们不会饿得无法训练和作战,但说让他们吃得多好, 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训练中并没有加餐, 一天就早晚两顿,错过就没吃的。
而且士兵们还没有多少酬劳,他们必须作战勇猛才能得到奖励。
古辉能够骄傲的是他能够给士兵们提供武器和衣服鞋袜,他觉得这样已经很了不起。
但人心从来是不易满足的,自愿当士兵的人一开始都是为了能吃饱饭、穿得像样点, 并图一个有可能的出身,比如因为作战勇猛被提拔, 成为领主的侍卫和心腹。
可最终能被提拔的又有几个人?
当古鼎有意识地让人在下层奴仆中散播白鹿领人生活怎么怎么好的消息, 就有人羡慕起白鹿领人,并对自己现在的生活产生更多不满。
侍卫头领和几个侍卫把士兵们看管得很严, 但这些士兵总有轮休的时候,他们要么家人就在城堡中,要么就在三树领, 只要他们出来就无可避免地接触到一些传言。
例如白鹿领正在招人, 不管是平民还是奴隶都要, 只要去了白鹿领, 白鹿领就认可你的自由人身份。
最重要的是, 白鹿领有很多活计, 不但管吃管住,还给发工钱, 听说生病都能管, 如果家里有太幼小的孩童让大人脱不开身, 还能把这些孩子放到领主主办的托儿所。
可能有些人对把孩子托付给别人会心生恐惧,实则不用担心,因为托儿所里照顾孩子的全是平民,且是被白鹿领管家亲自考核过会照顾人的成年妇人。孩子的家长可以随时去探看孩子,什么时候接回去都可以。
当这些消息慢慢在士兵中传播开,这些士兵的心就动了。
领主古辉已经很久没有露面,听说受了很重的伤。
这段时间都是侍卫头领和几个侍卫在管制他们。这些侍卫在有古辉看着的时候,还不敢怎么克扣士兵们的给养,可古辉现在昏迷不醒,他们谁也不知道古辉能不能醒来,更不知道下一个领主是否还能信任他们、任用他们。
在这种时候,就算是曾经没有贪污念头的人,这时也会冒出“多积累一点财物,好随时脱离”的想法。
于是士兵们就发现他们的食物越来越差、分量也越来越少。到了冬季就连该发给他们的厚衣服也没了。
最可恨的是他们操练再好,也没有实质奖励。
眼看领主古辉一直不露面,士兵们就有人忍不住去询问,被叱责。
就在士兵们为了一口吃的不得不忍耐的时候,新的领主来了。
他们一开始并没有见到新的领主,管制他们的侍卫头领一直在找理由拖延。
士兵们暗中串联,都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偏偏几个侍卫克扣他们克扣得更严重,士兵们跟侍卫头领反应。结果侍卫头领竟然告诉他们,说是新领主生活奢侈,把前领主定下的许多规矩取消,其中就包括对士兵们的待遇。
士兵们很愤怒,对新领主充满怨言。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有人偷偷接近他们,跟他们说不是新领主克扣他们,是这些侍卫和侍卫头领想要利用士兵们要挟年幼的新领主,想要在领地掌控实权,甚至前领主的受伤昏迷都和这些侍卫有莫大关系。
士兵们相信了,谁让新领主还没来之前,这些侍卫就在克扣他们的生活给养。
而且那些侍卫在和某几个士兵说话时,多多少少都透露出一点想要带他们离开、另立山头的意思。
传话的人又偷偷告诉士兵们,新领主很看重他们,愿意以更好的待遇对待他们。
传话的人还带了铜币过来,给每人都发了十个,说这是新领主给他们的赏赐。
有钱好说话,此后这个传话人过来,每次都会偷偷带一些东西,分发给士兵们,并宣讲跟随新领主的种种好处。
有人想要把新领主派人来笼络他们的事告诉侍卫,以此得到奖赏,但这人还没走到侍卫跟前,就被士兵们杀了。
因为更多的士兵并不想要离开三树领、跟着侍卫们流浪,而且会克扣他们的侍卫头领和侍卫们在士兵中毫无信誉可言,他们根本不相信这几个侍卫能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反而都认定新领主说的没错,这些侍卫只是想要利用他们,用他们的生命为他们铺就好生活。
最后古鼎找到机会亲自溜过来一趟,他把整个军营都走了一遍,几乎跟每个士兵都见了面。
他还亲自给他们发了铜币,并保证:如果侍卫头领要求他们反他,他们只要反过来抓住侍卫头领和几个侍卫,所有人就都会得到三十个铜币的奖励,而且可以自由选择将来是继续留下来当士兵,还是去当个自由民。
为此,事情就成了这样。
侍卫头领和几个侍卫都被抓住,他们不是不想反抗,但面对三百士兵,他们想要杀出去,太难。
与其在拼杀中死亡,还不如举手投降,说不定还有生的机会。
换了唐博,也许真的会允许这些侍卫继续活着,只罚他们去做苦工。他一向都觉得把人杀了或单纯关着太浪费劳力和财力,还不如好好利用这些罪犯最后的价值。
但古鼎却从自身得出经验——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对于这些对他不怀好意、一心想要架空他、夺取他的权力和自由的恶人,他的处置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斩尽杀绝。
侍卫头领和几名侍卫全都以背叛领主、贪污领主财产的名义被处死。
古鼎原本还想把他们的家人也都给解决,包括才出生的婴儿。
唐博听闻后不得不把古鼎叫来,这跟河蟹无关。统治者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小鬼想要当个随心所欲的霸王还太早了。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我们可以换种方式思考。”唐博拘起清水拍拍脸颊,冬末的水非常冰凉。
唐博故意没有加热水,就是为了让自己和某人能更清醒一些。
古鼎伸手摸了摸冷水,被冰得嘶的一声,他抽出手指很不服气地说:“管家和侍卫的家人是很可怜,尤其是小孩子,我懂你的意思。但我们也需要考虑,这些小孩子长大了会不会为他们家人复仇的问题。我可不想成天提防被人暗杀,或者有人在我的领地搞事。”
“所以我说我能理解你。”唐博拧了毛巾,往小孩脸上一拍。
古鼎被冻得嗷嗷叫,扯下毛巾就往唐博身上扑。
唐博接住他,把他抱起来,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古鼎重重的哼唧。
唐博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给你说个故事,这是白鹿灵告诉我的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古鼎来了一点点兴趣。
“大约在千年以前,有一个非常伟大的领主,他从贫瘠之地走出,攻战四方,最后夺下了整整一大片大陆,建立了一个庞大的王国。”
“是四大上国之一吗?”古鼎好奇地问。
唐博摇头:“也许,白鹿灵没有告诉我。那位领主成为了国王,他颁布了极为严苛的法令,还搞了连坐罪。所谓连坐罪,就是一人犯错,他的家人也都要跟着受惩罚。甚至不止家人,还包括他九族以内的亲戚和邻里和师长。自从这个法令一出,谁都不敢轻易犯错,大家会彼此监督,就害怕被连累。”
“哇哦,这个连坐罪不错。”古鼎十分欣赏。
唐博就知道这小子会这么说,他也不恼,继续道:“有一天,这座王城中一个制蜡匠制作出了一种新的不会冒烟的蜡烛,他的上司非常激动,不等这名制蜡匠同意,就私自把这种蜡烛当做是自己的功劳敬献给了那位国王。”
“蜡烛出事了?”
“嗯,制蜡匠为了不让蜡烛冒出难闻刺鼻的烟味,他在蜡烛里添加了一些药粉。可谁也不知道,那位国王对这些药粉中的一种过敏。过敏就是身上会起红色疹子、皮肤瘙痒、浑身肿胀,严重的甚至会导致死亡。那位国王就很倒霉地浑身肿胀了起来,模样非常可怕。还好他的药师非常厉害,他找出了导致国王生病的原因,并为国王解决了过敏的问题。”
“那个上司是不是为了推卸责任,把过错都推到了那名制蜡匠头上?”古鼎鼓起嘴巴,他最讨厌这种恶毒小人。
唐博点头:“没错。当国王问罪时,那名制蜡匠的上司就推说是制蜡匠非要他敬献这种蜡烛,并保证这种蜡烛有多么多么好用。那人哭诉说他没有看清制蜡匠的真面目,导致国王差点出事,说愿意接受惩罚,并请国王千万不要放过那个意图谋害国王的制蜡匠。”
“那个人太坏了!”古鼎暴怒。
唐博:“国王惩罚了敬献蜡烛的人,但认为他并不知情,就没有处死他,只是打了他一顿,并处以罚款。而对那个制蜡匠,国王命人一定要把那制蜡匠给活着抓过来,他要审问制蜡匠是受到谁人指示谋害他。”
“啊!”
“制蜡匠的上司害怕制蜡匠被抓回来审问,暴露出真相,他抢先一步,派遣家中心腹奴仆,假装帮助制蜡匠,跑去跟制蜡匠和他的家人说,他制作的蜡烛有问题,国王要来杀他全家。就在这时,国王派来的人到了,那个奴仆蒙上脸孔,冲上去就杀了带头的士兵。制蜡匠一家都傻眼了,但带头士兵被杀,其他士兵都杀了过来,制蜡匠一家不想死,只能反抗。”
古鼎皱起眉头,他听出了一点味道。
“制蜡匠一家的武力还不错,而国王也没想到制蜡匠敢反抗,派来的士兵都被杀死了。事后,制蜡匠一家都非常恐惧,那个奴仆趁机逃走。制蜡匠一家决定逃跑。”
“但他们没有单独逃,制蜡匠派出小儿子去找自家亲戚,亲戚再找亲戚,大家悄悄聚在一起商量怎么办。他们虽然怨恨制蜡匠给他们都带来了危险,却也害怕国王对他们的连带惩处。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知道国王制定的法律有多么严苛,只其他小罪名都可能连坐,更何况是谋害国王还杀死士兵这样大的罪名?他们想不出好办法,只能决定举家逃走。”
“当制蜡匠一家和他的亲戚都开始收拾行李,打算逃跑时,他们的邻居也注意到了。制蜡匠一家和邻居关系也不错,怕他们受到连累,就把实情告诉他们,让他们和自家一起逃跑,那邻居害怕被连坐,也赶紧叫来家人,让赶紧离开王城。”
“人一多嘴就杂,消息就这么流传出去,流言也越传越可怕,凡是与制蜡匠一家沾亲带故的人家都害怕被牵连,他们也开始动了起来。最后导致制蜡匠所住的那条街和那个城区的人都人心惶惶。偏偏国王看他派出的士兵没有回来,怀疑他们出事,就派了更多士兵过来。”
“制蜡匠一家到了这种时候肯定不可能束手就擒,他们对邻里高呼这些士兵都是来抓他们的,如果不反抗,所有人都会被抓去刑求乃至处死。制蜡匠一家和他的亲戚们一起冲向了士兵,附近的邻里被裹挟,也冲向士兵搏杀。最后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制蜡匠带着他的亲戚和邻里们向城门冲刺,一些躲在王城想要出城的犯错者、流亡者、不明人士和一些地痞无赖,想要趁机占便宜,这些人的加入掀起了更大的混乱,这场混乱也导致整个王城的混乱,国王的儿子们正好想要推翻他们的父亲,一些不满国王的贵族也想趁机夺得权力,最后……”
古鼎抬起手,“好了,不用说了,我大致明白你想告诉我什么了,你是想说上位者如果立下过于严苛的法律,他的子民会恐惧他,可也会对他产生极大不满,对吗?”
“对。严苛的法律法规虽然可以让整个社会秩序井然,并最低程度的减少犯罪。但你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你的父母管理你特别严厉,犯一点小错就对你非打即骂,动不动就把你关禁闭、甚至虐打你,你会怎么想你的父母?”
唐博放缓语气:“有句话叫做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有些人在过于严苛的环境中,会被压抑到极点,直到寂灭。有些人则会爆炸、会反弹。”
古鼎哼唧,“我又没有说要立下这么严苛的律法,我只是处死几个想要弄死我的混蛋而已,杀死他们的家人也是为了防止他们日后报复。”
“所有人都会这么想。你今天能处死管家、侍卫的家人,明天你的子民就会想他们犯错时,他们的家人是不是也要跟着倒霉。就算你在后面明确立了新的不那么严苛的法律法规,可因为你曾经这么做过,而且你是拥有特权的领主,你的子民永远都不会相信你会遵守你制定的法律法规。”
唐博放松身体,心想自己真辛苦,调-教学生真的太耗费心神了。
“以后如果有人得罪了你,他和他的家人、朋友、邻里都会因为恐惧你的报复而想要逃跑,甚至投靠你的敌人。”
古鼎不哼唧了,他开始更深入地思索。
“领主有很多种,有随心所欲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这种不会考虑未来,更不会考虑子民怎么想、别的领地的他人怎么想。我为什么要在白鹿领立下明确的法律法规,为什么要让你去做警探,去查探一些被人报上来看起来已经明确的案子,为什么我还要担任法官做最后的决定,并对所有人依法宣布结果?”
唐博耐心道:“明明那些案子那么小,明明不用那么麻烦,明明我可以让各个村庄、乃至各个管事私下处理那些犯错的人,为什么我还要全部揽过来?”
古鼎托起腮帮。
唐博觉得小孩总算像是有开窍的样子,也不再浪费口水,起身摸摸小孩的头毛:“你要让你的子民看到你的威严,但也要让他们看到你的仁慈。如果你能让你仇人和敌人的后代不但不痛恨你,反而因为家人的犯错羞惭,那么你永远不用担心他们的报复。不分青红皂白报复的人是有,但绝大多数人只要教育好了,还是会明辨是非的。”
古鼎抱起小手臂,唐博说那么多,只一句给他触动极大。他试想了下,如果唐博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错骂他打他惩罚他,不给他饭吃、关他禁闭,还连累他的小弟和身边仆人受罚,那不管唐博是不是为他好,他都会恨死唐博,并一定会想法宰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