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鼓起勇气说的话, 季老这边不仅心里忐忑,还觉得对不起傅听言。
不过宋念安是他的宝贝孙女,谁叫那小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偶尔整点刺激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这种思想一抱,季老心里舒坦不少, 带着褶子的脸也在?笑意中越发和蔼:“最?近听说宋家那小子集训回来, 说好一起庆祝。”
宋弈洲啊。
宋念安熟, 同龄, 互相?拿来当挡箭牌的好队友。
只不过, 这人最?近不是说在?陪小姑娘, 都可能要有对象了, 他们跑去吃什么庆祝饭?
宋念安脑子一转, 堪称人间清醒地瞅季老,目光颇有深意,“爷爷, 你不会是和宋爷爷串通好了吧。”
季老:“?!”
“说什么呢!我?和老宋有什么好串通的。”就怕下一秒, 宋念安把?他心思看透。
“那人必定会带小姑娘吃饭, ”宋念安警觉不对, “我?们去凑什么热闹?”
这回换季老懵了,“小宋什么时候有小姑娘了?”
这莫名其妙的疑问?句, 宋念安逗猫的作猛地滞住,感觉自己刚刚好像一不留神说错了话,一声不响地转身就要溜,却被季老一下揪住衣领。
“小兔崽子,给我?回来。”老头双眼泛着八卦的光芒,“说完再走。”
宋念安:“......”
*
接下来的一周,宋念安都在?无国?界医生组织办公处。
因为这次项目突遇危险地临时撤退, 偏远地区依旧存在?的很多有形无形问?题,都是他们接下来必须攻克的要点。
这也是自从出事后,纪书娴第?一次看到宋念安。
可能真的是被那次绑架给吓傻了,纪书娴到现在?都有阴影地会时不时做噩梦,反倒宋念安的适应能力很强,多天的快速消化?和习惯,她就算有惊惧也不会太多地表现在?外人面前。
会议室里。
南北两组的组员相?继并排着坐在?裴灏和宋念安身边。
而所有人都听说了宋念安的遭遇,现在?看向她的目光多少是担忧中伴着紧张。
每个人在?接受培训的时候,都会得知一条,无国?界医生的工作开展存在?一定平衡问?题,没人能保证出行的绝
对安全,就好像宋念安这次的例子。
而同她前后时间同样发生的事故,是国?外的无国?界医生支援团队,在?约定时间乘坐了规定联系的车辆前往索里亚,却没能在?预期时间给出到达反馈。
活生生的教?训摆在?他们面前。
是搜查队最?后给了他们全员被害死亡的消息。
如果以前的救生课只给典例讲述,那这次近在?眼前的国?外队伍和宋念安被绑都是生生的警示,原以为可能可以用“安全”来形容的地域都会出现这样的问?题,那他们接下来要去的阿耶于?和索里亚交界呢?
宋念安现在?是安然无恙地坐在?他们面前,也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没事,开会。”
但宋念安的“没事”,不代表所有人的“没事”。
接下来要去荒郊野岭的偏地,谁还能有彻底的把?握和绝对的胜欲去说:“我?不怕,我?可以去。”
而这场原定要探讨案例和后期走向的会议,顿时间似乎同样成了大家最?后得以选择退却机会的摇篮。
裴灏手底下那个最?新进?组,准备最?先准备汇报的女孩,轻手轻脚地翻阅着准备好的资料案例和行程费用明?细表,目光仓惶地在?宋念安和裴灏身上?徘徊,表情最?终有点崩了:“师兄,不说宋师姐这次遇难脱险,我?们从阿耶于?南关撤离,都碰上?受伤区强行过路要劫路费的强盗,组织上?的费用大笔减少,还能看到路边时不时焚烧被弃的大型藏命洞。”
“我?们是有临时医院,可是医院的条件根本就跟不上?去,该处理?的医疗废弃物里面只有部分?能被烧毁处理?,其他那些带了病菌的针头、纱布、甚至于?不能用的手术用具,都乱七八糟地丢在?后院,天天被一帮野孩子踩着玩,这样,谁能保证他们绝对不染病?”
“我?们不过是想上?个厕所洗个澡,还得挤在?一堆传染疾病患者用过的地方......”不过是短短时间,女孩就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从希望到绝望,经历认知和信仰的颠覆。
也许她手腕的伤也能窥见艰难一二,“我?不明?白,我?是想要传达‘死伤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行医行善,现实
却只是在?一味地告诉我?我?要想做,我?可能提心吊胆地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或许是女孩不加遮掩的难受,将?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压得更低。
裴灏作为整个区域的主负责人,必定需要承担责任。可他越是眉头皱起,对面的宋念安越是神色云淡风轻,好像先前面临危险的并不是她。
裴灏没开口说话前,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唯独宋念安转笔的低声成了室内唯一的喧嚣。
其实女孩提出的问?题,曾经也在?宋念安的思考范围内。
在?没碰到这次袭击前,她天不怕地不怕,抱着人道主义奔走于?各个困难地,但真有一天,危险真的突然降至,她是因为有傅听言而侥幸求生。
那问?题来了。
如果没有傅听言呢?
一次的巧合,如果二次危险再来呢?
无国?界医生的工作环境和人身安全一直在?被建议要受到保护,但风云诡谲的偏远地,就算有了基础的保障,谁能肯定后面不会有意外?
“还想听听真实数据么?”裴灏安静,却是宋念安先开了口。
女孩抬头看她。
“在?我?们谁都期待见证这个世界美好的时候,1991—2013这22年,在?索马里工作的16名无国?界医生被杀,而且袭击不止一次面向了救护车和医疗地。2014年,在?叙利亚工作的5名无国?界医生被掳,2015年,在?南苏丹的2名无国?界医生被袭身亡。”[1]
“这只是这些年里部分?真实的例子。”宋念安的嗓音冷淡却沉静,说出这些数字,好似毫无波澜,“但你知道16,5,2这些数字背后,意味着什么?”
女孩怔怔地望着她,眼眶一点点地,有泛红的趋势。
毕竟只参加过一次短暂的救援,女孩没法拥有宋念安那样快速跳级进?行实战经验的机会,也就不可能练就和她一样相?对不弱的承受能力。
宋念安只是淡声说:“意味着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转笔的低声一停,全程蓦然陷入寂静。
“我?知道,这些数字早在?你们加入无国?界医生这个组织的时候就清楚知道,但那时候一腔热血,数字大概率只是数字,伤亡没真的到你们面前的时候,很难感同身受,是么?”
女孩怔怔摇
头,和目光坚定的宋念安对视时,莫名被震慑,只是小声嗫嚅:“不是......”
但宋念安今天不是抱着死里逃生的心态来针对谁的。
她笑笑,激光笔扫向投影仪上?最?新整理?记录的案例,沉缓道:“我?这次的确遇险,但在?那之前,我?已经随团队驻阿耶于?许久,如果随便举个例子,你们支援到达之前,2月28日那天下午六点四十八分?,阿耶于?南边药房突然传来轰隆声,我?前后左右的药柜都开始摇晃,那时的经验告诉我?,不出意外,是地震来了。”
“是,谁碰到这种情况都会怕,更何况是第?一次初心火热参与助援的你们。”
“但当时让我?感觉到恐惧的已经不是三层矮楼突然陷入地下,也不是暴雨后的塌方,而是地震过后那种歇斯底里的尖叫,和一批接一批已经超出我?们医疗能力范围的伤者。”
“你说得对,我?们的医疗水平的确会出现跟不上?的情况,有时候不得已都得和传染病患者朝夕相?处。”宋念安脑海里闪过一帧帧画面,深吸了口气,嗓音还是微哽,“但如果没有我?们这个组织,会有多少人绝望等?死。”
无国?界医生组织,本就是国?际性的医疗人道救援组织,自愿不强求地加入了,就必须有责任地扛起那些艰难。
“我?们努力改变现状的前提,是我?们不得不努力适应现状。”
在?座的人都清楚,无国?界医生组织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组织,风险和危机并存是他们常有的情况。
因为无国?界医生组织本身不会站在?任何交战方一边。
这也就意味着组织成员在?面对人权暴行、人道救助以及伦理?干预都存在?无国?界性,存在?非政治性。[2]
接下来,宋念安和裴灏对视了眼。
裴灏和她想法共通,也就言简意赅说了:“今天的会议主要是想成员一起讨论?后续进?驻阿耶于?和索里亚边界分?地的工作任务划分?,如果已经有惶恐和胆怯的心态,甚至开始担心自己下一次任务就会危险,那会议暂且暂停。”
*
休息室里,所有成员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剩下的是主团队的裴灏和宋念安,还有副团队的主负责
人,谈律和徐穗淇。
“会不会说太狠了?”徐穗淇轻叹了声气,刚才在?旁边听了好多,还是担心那小女孩的状态。
其实宋念安也无奈,但话里更多的是晦深:“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有第?一次去不怕的?等?她情绪冷静了,再和她好好谈谈吧。”
这话是没错,不过裴灏就坐在?宋念安对面,全程望着她,像是在?察觉她会不会情绪上?的异常,然而,宋念安交给他的答卷一直都不在?他担心范围。
久久沉默,换来一句:“对不起,念安。”
“念安”这两个字眼,听得宋念安喝水作一顿,要是以往,裴灏一般只喊她宋医生,哪有着去姓只名的说法?
就连人精的徐穗淇和谈律对视了眼后,视线都掺了几分?微妙。
无非是说司机被换的事,宋念安淡然地耸了下肩,笑了下:“师兄,我?没事,现在?平安回来,只是任务没能尽全力帮助,我?很抱歉。”
然而,裴灏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关于?裴灏和宋念安的故事,其实以前在?医大传得很开,毕竟是优等?生接力棒一样,两个耀眼的存在?,宋念安作为后起之秀,甚至在?专业能力的掌握上?出色到比曾经的裴灏还有优秀。
医学世家,裴灏;军人世家,宋念安。
一时间,所有人的八卦苗头都对准他们两个。
只是宋念安不闻窗外事的冷淡,逢问?即答:“裴师兄很好,但我?对恋爱不感兴趣。”
直接从根源处解决了问?题。
但旁观者清的道理?,徐穗淇一路看来,最?能摸清宋念安在?想什么,她不是不对恋爱感兴趣,只是不对和裴灏的恋爱感兴趣。
回绝的话,最?后在?舆论?战中给裴灏留了面子。
而现在?,宋念安知道他们是关心自己,但她习惯性地不想惹麻烦上?身,公事化?的语调,淡淡道:“之前出去准备的确有不足,以至于?到后期药物库存甚至是资金运转都出现问?题,老师那边我?最?近会和他详细汇报一次,下次出发前,我?会保证物料库存的配备完善。”
裴灏盯着宋念安波平无澜的双眸,终究没多说,只应了声:“好,辛苦了。”
宋念
安只说:“不会,应该的。”
徐穗淇同样也添了句:“这次我?们妇产一块最?大的问?题,就是驻地附近的难民?营普遍出现孕妇难产的情况,大规模的中毒,初步判断是食物和水质,但具体结果,那边的小分?队还会给进?一步的答案......”
可以说,徐穗淇已经把?谈律要说的全都说了。
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只是淡淡地扫了眼她,冷漠透光的深眸,似有若无地,溺了点认同的笑。
徐穗淇被他笑得头皮一麻,莫名其妙,说正事呢笑什么玩意?
说完,她噤了声。
......
而到他们这场小会也相?继结束后,只剩下宋念安和徐穗淇两个人简单收拾会议室。
徐穗淇显然还沉浸在?冷面狗谈律冲她笑这件匪夷所思的事上?。
一个矿泉水瓶抛物线丢进?垃圾桶,她起鸡皮疙瘩地抖了抖肩,小声问?宋念安:“你刚刚看到没?”
“看到什么?”宋念安没抬头,手上?收整资料的作没停。
徐穗淇震惊说:“就冷面狗朝我?笑啊。”
宋念安顿了几秒,附和地点头,轻扯嘴角笑:“是挺稀奇的。”
“是吧。”徐穗淇本来还想和她探讨一下裴师兄最?近状态,但谈律一个笑就把?她人给整没了,“姐妹,不是我?说,你觉得冷面狗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宋念安寻思,“有可能。”
徐穗淇双眼泛光,“我?总觉得他最?近态度很可疑,但他这算是哪门子开窍?明?明?之前还傻逼兮兮地拒绝我?。”
一说就说到重点,宋念安还没回话,徐穗淇就叹气,转移话题了:“算了,说我?也没用,我?妈那天还说我?一个妇产科的,要再找个妇产科的,真不信。”
“为什么?”宋念安听徐穗淇这语气觉得好笑。
“我?妈就给我?举了个例子,她说要是我?真找了个妇产科的,某天要是撞到一时间手术,生完了,我?走出来正好碰到他,和他打招呼,嗨,生完啦?他要回我?一个嗯,我?说我?生了个男孩,他说我?生了个女孩,然后沉默对视......”徐穗淇说说就抖了下,“你不觉得那样情况下的隔空对视,很诡异吗?”
诡不诡异宋念安不知道
,反正徐穗淇现在?脑补自己和面瘫脸的谈律面对面say嗨,然后相?视一笑的画面,让她觉得蛮诡异的。
“不过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徐穗淇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地说,“没发现吗,今天的你真像极了被抽空后不会摇摆的迎宾开业气球人。”
“......”宋念安脑补那个在?风中飘摇的迎宾开业气球人,突然说不出的心塞,一句反驳,“我?哪里不活泼了?”
这徐穗淇有得说:“总感觉到你情感上?有了一丝丝裂痕。”
宋念安无语,“你什么时候成算命的了?”
“你那表情告诉我?了啊。”徐穗淇其实是这里唯一知道宋念安和傅听言那点故事的人,她像是生怕别人听见,还刻意凑近后,小声问?,“不是说你是跟着维和部队一起回来的吗?他应该是驻阿耶于?的吧,没碰上?啊。”
“碰上?了。”
“那你丧什么?”
宋念安:“?”
徐穗淇眯眼笑得摆摆手,“都说实践出真知,你放心,这三年你绝对脱胎换骨,漂亮一绝,他被你迷倒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宋念安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默了几秒,陡然接,“迷什么?我?爷爷还打算让我?和别家吃饭见面。”
徐穗淇:“???”
“也是老院的?”
宋念安不置可否。
徐穗淇彻底惊了,接连鼓掌,“这谜一样的操作,我?是看不懂了。”
宋念安被她逗笑:“放心,没可能。”
“哦——”这起承转合的语调,徐穗淇像是和季老隔空脑电波撞到一起,她啧了声,接下来的话像极了深思熟虑后的高级产物,语出惊人,“那你喝吧。”
宋念安:“?”
手指着自己,“我?喝什么?”
“酒啊。”徐穗淇一本正经,“就凭你那喝完酒能上?树翻墙的本事,再听个真心话不是不行的,男人嘛,呵!怎么会有我?们拿不下的?!”
宋念安:“......”
她甚至怀疑,徐穗淇这波打气,是对自己说的。
*
不过宋念安怎么都没想到,季老会把?和宋家吃饭的时间调早到隔天,当晚嘴上?说着“安安啊,你不急啊,慢慢来,路上?小心,爷爷到时候先去饭店”,到隔天就
变成了“小兔崽子!你在?哪呢!人都等?你了!”,宋念安一个头两个大。
但在?去的路上?,宋念安翻了下朋友圈,意外看到傅听言那边的地点定位好像是在?医院......
是出什么事了?
就在?她询问?的消息已经输入,就要发出时,宋念安突然想到回来接二连三聊到的话题,好像都是有关于?她以前追傅听言的。
不知为何,她按键的手冷不丁就瑟缩了。
好奇想问?......又突然没了以前那样的勇气。
宋念安否认不了,三年的横亘,喜欢的情愫是消失不了,但取而代之的,好像还有不少复杂的情绪。
具体的,宋念安说不上?来。
所以晚上?的吃饭,就算季老说一句,宋念安有跟一句,但正坐在?对面的宋弈洲还是感觉到了宋念安的心不在?焉。
男人似笑而非的散漫,放纵不羁的气质可以说是和傅听言的冷感含戾截然相?反,都习惯了傅听言那种,怎么可能会多看别人一眼。
不过宋弈洲倒是看得很透。
中场休息时,宋念安在?外面吹风,他跟着走出,夜风刚拂过发梢,冰冷入骨,宋念安的手机就震了下。
有消息来。
是裴灏。
[一会有空吗?要不我?们见个面吧,我?想和你聊聊。]
还有饭局没结束,宋念安自然推拒:[师兄,不好意思,晚上?我?有饭局,结束会晚,抱歉。]
那句“有什么事改天再说也行”的话还没发出去,裴灏又发来一条语音:[没事,或者一会你空了,我?们线上?聊聊。]
这种语气,宋念安能鲜明?察觉到,不是公事。
饭局结束估计都九点多了,到家约莫十点,那个时间点,她没心思再聊私事。
一旁的宋弈洲可没看人私密消息的爱好。
他一件微敞的白衬,黑裤笔挺,干净利落,听着那声音不高却皆然入耳的语音,桃花眼微眯起,浅薄玩味的弧度,轻笑了。
宋念安被他的笑整得背脊一僵,转头,有点恼,“你笑什么?”
严格来说,宋念安要比宋弈洲小一岁,所以见证了这人放纵不羁成天被宋爷爷追着骂的情况。
宋弈洲在?宋念安面前,算是个能偶尔聊两句的朋友。
宋弈洲瞧着宋
念安那一说话就炸毛的不争气样,眉梢轻挑,淡啧:“你怎么跑国?外一趟回来人都弱了?”
“什么?”宋念安被他搞得莫名。
男人低头,不点火,也不抽,纯粹是漫不经意地把?玩着手里的烟,“以前怎么说我?来着?说我?身边烂桃花开一堆,一点解决魄力都没有——”
说到这,他下巴微抬,随意看了眼她的手机,“怎么,刚刚那个,不是你烂桃花?”
宋念安:“......”
也不知道她出国?这一趟,这人怎么嘴皮子利索这么多。
其实宋念安在?男女关系上?一直分?得很清楚,但就是滑铁卢常年滑在?傅听言身上?,这点老院人尽皆知。
宋弈洲提呢,也没笑话的意思,只是觉得以前的宋念安很虎,现在?年纪大了,怎么反倒怯却了?
短暂的沉默,宋念安只觉心头憋得慌,像是胸口塞了整团取不走的棉花,硬生生地滞缓阻碍着她的呼吸。
“我?都没暴露你,你就开始想揭我?老底了?”
宋念安虽没暴露宋弈洲身边的女孩子究竟是谁,但要是让老院的长辈们知道那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估计宋老鞋底都给他揍穿。
宋弈洲神色一愣,“你暴露我?什么?”
“你哄人小姑娘的场景,我?还记得呢。”宋念安也不怕互相?伤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咳咳——”宋弈洲愣是呛着了,“那小鬼都没成年,你能不胡说?”
宋念安只是挑了下眉,笑着掰掰手指,若有所思地啧了声:“就你这大尾巴狼的心态,没事给人带什么孩子?”
这话宋弈洲可有心思反驳了:“那你怎么不说傅听言带你那会?我?要是大尾巴狼,那段位能比得上?他?”
“......”
这一来,宋念安好像直接把?自己给埋进?坑里去了。
一时间的安静,宋弈洲算是看透她了。
以前是傅听言真人出现在?她面前,偶尔会踩着她猫尾巴,现在?就提个名字,也能触到她心坎。
宋弈洲瞧着她,无奈地叹了声气:“一会跟我?走?”
“去哪?”
“哥带你去喝点消愁酒。”
“......”
然而,另一边和几个队友从训练场上?下来,准
备去休息的傅听言突然收到宋弈洲发来的一则视频消息,点开的背景很吵,还有自带特效的笑声。
孟沛霖听这声音好奇,“谁啊,这大晚上?还发视频给你?”
一旁的队员一听都来劲了。
傅听言只是拿着手机的手一退,完美避开他们的观察,漆黑的眸无波无澜,眉宇间的倦怠融着冷漠,“该休息的都休息去。”
队员们彼此对视几秒,不约而同笑了。
这么晚了,还能有谁?
但说实话,傅听言还一开始有点不明?所以,因为宋弈洲的视频开场,镜头直接送了他个大酸菜缸,而后过了三秒,突然一转,正对向的,才是他这个礼拜都没见着的,似乎是在?躲他的小孩。
整整一个礼拜,季老几次让他去吃饭,宋念安不是开会就是有约不在?家,摆明?了有小心思,就连季老都以教?训毛栗子为由,说:“你这小孩,让你好好待着,非要瞎跑,哪天让人给卖了还替人数钱?傻狗。”
毛栗子像是心有灵犀,瞅瞅季老,瞅瞅傅听言,再瞅瞅那个空着的房间,“嗷呜”一声,挫败可怜地瘫在?地上?。
......
所以现在?,傅听言盯着屏幕里放大版的宋念安,心头倏然划过一悸,难以言喻的感觉。
有点像是塞满棉花的琴弦,被人不知某刻地刻意拨了。
*
宋念安是没想到,宋弈洲说请她喝消愁酒,还真的是去大排档喝酒。
其实他俩性子有点像,从小到大有拘束,但都能在?拘束里钻空子,玩得野,两人没什么忌口,也都吃大排档。
以至于?宋念安第?一次见那跟在?宋弈洲身后的小姑娘,就是眼前这家大排档。
宋念安以前酒量还行,但自从从医之后,很克制地近几年都没怎么喝了。估摸着酒量退步,但还是无所畏惧地点了一整箱的啤酒。
不同于?别的哥哥姐姐,宋念安很喜欢大排档这种藏匿万数烟火气的地方。
这里遮起的帐篷,就像是在?偌大繁华的都市里存留着某种隐秘的,能让人爆发倾诉欲的韵味特色。
但奇怪的是,今晚的宋念安倾诉欲并不强。
与其说是不强,只是心里那点话,她都有点不想分?享,无论?对面坐的是谁
。
所以没两瓶,宋弈洲那边电话来,好像有事时,宋念安就让他走了。
宋弈洲不放心,宋念安只是敬了他一瓶,“喝完赶紧走人,我?要一个人待会。”
一个人待的结果,就是很莫名地,在?旁人都欢声笑语的时候,会衬托得她这边格外落寞寂寥。
大大的红色帐篷撑在?头上?,一桌与一桌之间靠得很近,但凭空就像是拦了三八线,屏障到欢声笑语都是外面的。
兴许是酒精的刺激,宋念安突然想到白天会议之后,她去找那个新入组织的女孩,女孩和她满含哭腔时哽咽说的话:“念安,对不起,我?只是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才能缓解这种害怕,但我?当初加入组织真的是为了救人,我?想救人,我?想用我?所学的医学知识去做好事,你相?信我?......”
语无伦次的话,女孩的语气像极了她第?一次面临疟疾感染风险时的无助。
曾经的自己,只身在?国?外,同样出现过无援无助,心态崩到一闪而过想回家的念头。
好像就是在?那个战争硝烟的地方,能回的中国?就是风雨怎么都入侵不了的安稳港口。
但宋念安身上?挂的是无国?界医生的工作证,是早就没有退路的选择。
大概是因为知道维和部队的驻地在?阿耶于?,宋念安鬼使神差地在?报名地域时,特别申请了要去阿耶于?,没敢告诉老院任何人。
因为她知道,家里最?先不会同意的就是季老。
姐姐季向蕊曾经就因为战地记者这个身份让家里人在?看到国?内最?新一线消息时,心惊胆战,季老只希望宋念安好好的,无论?做什么,安全第?一。
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想孩子再漂泊在?外。
只是那时候的宋念安不懂,还叛逆。
直到消息传到家人耳朵里时,季老好久都没再理?过她,冷战也要把?气撒完。
正好碰上?那时候阿耶于?一次疟疾爆发,宋念安危险傍身,那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突然发现,自己那时候的无助是没人能诉说的。
以前还有傅听言可以偷偷告状。
可傅听言在?秘密任务期间,宋念安找不到他,怎么都找不到他,以前的电话成了关机,连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