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逆鳞2

  人定已过, 点星镇换局的梆子声后半夜也不会再响,此时深更重露下的虎口客栈处显得安静异常。

  在晏茗未黎千寻两人回来之前, 沈棋原本一个人在楼下守着还有点惴惴不安,虽说剃火狻猊也是神兽中地位颇高的那一挂,但相比玄鸑鷟来说,还是差了些辈分。

  兽族之间等阶意识本来就强,即使狻猊一族对外向来是雄姿飒爽威风八面, 但对上鸾鸟一系,尤其是楼上这个祖宗,沈棋个子再高面相再凶,他也是得心甘情愿地毕恭毕敬。

  沈棋自小被某人以做药引为由强带出漠原西, 之后基本上算是没回去过, 虽然他没见过这位“第一灵鸟”的真容, 但却也很快认出那鸟的身份。

  不论怎么说, 沈棋也是在镜图山上陪着小六一起长大的神兽, 姑且算得上半个灵尊门下弟子,再加上后来四百年流离世间,在调查一些事情的同时, 对壬清弦当年的风流事荒唐事也都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

  玄鸑鷟跟六壬灵尊是故人, 而且这一故就是上千年,比晏茗未这个披着别人壳子的假徒弟可早多了。

  沈棋见着两人上楼,便仰头盯着二楼走廊处看了一会儿, 可谁知, 看到两人刚一进门, 听到那把陌生的声音,明明一句话没几个字,荡出来却像是唱歌似的,跟淬了琼浆玉露一般沁人心脾。

  而且似乎那音调里头还带着点亲昵地埋怨,神兽顿时就不淡定了,就在沈棋抿着唇准备上楼的时候,刚从柜台后头跨出来便又听到那鸟一声尖啸,声音不大但是却觉得仿佛一道强势灵压直击天灵盖。

  这声惨叫出来,就连沈棋那轻易不换一个表情的木头脸都要裂了,这回不是淬了美酒醉人,而是淬了剧毒要杀人,简直魔音穿耳。

  本来还寂静如水的虎口一隅,像是被扔进了一把炮仗,瞬间炸开了锅。

  而这时的池城废墟之上,灰雁和西陵唯两个人却还未离开,夜空暗淡,月亮不圆星星也不亮,黑黢黢的空间里似乎只有刚刚自戏台上飞出的一群飞灵所带的萤火微光。

  灰雁在屋檐上看着时分蝶陆续飞远,消失的方向正是远处的落日山谷。

  晏

  宫主和黎千寻两人走的利索,连招呼都没跟灰雁打一个,西陵唯倒是还有心思记挂着身后还有位不大好惹的长辈,自己没有先行,愣是在树底下等着灰雁师父从房子上下来,又不紧不慢的掏了离火出来,见长辈御剑走在前面了才将灰锁扛在肩上施剑诀召出藏芽。

  小少爷御剑飞的不高,堪堪升到池城那一片片塌得惨烈的画栋椒墙之上,赶着路的时候还一直心绪不宁,对这一日里头莫名就丢了不少时辰这件事耿耿于怀。

  西陵唯站在剑上飞得三心二意,低头时对上雪绫绡那双紫眸瞬间一顿,两人刚刚小打一架,此时目光相交又是同时皱眉一脸嫌弃,撅着嘴翻个白眼愤愤将脸别开。

  可不知怎么,西陵少爷转过头之后脑子里却忽然又多了一层恍惚。

  虽然他一直看神兽不怎么顺眼,可也不得不承认雪绫绡的本事远在自己之上,原先见着她化出原形不能嚣张,心里是有那么三分幸灾乐祸,可如今更多的是七分疑惑,难不成这臭婆娘也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最奇怪的是雪绫绡还跟黎千寻一起,为什么他看上去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西陵少爷毕竟年纪还小,原本学艺就不怎么精,这时候夜里御剑还不专注,即使留心着紧紧跟在灰雁师父后头,也还是免不了出了点小岔子。

  就在两人行至池城那唯一的城门处时,西陵唯经过他前一日爬上来的那个街角钟楼,那楼原先只塌了一半,本就比别处房屋高出一丈的房子此时还留了一个塔尖,上面飘飘荡荡挂了一片大红大金的软缎。

  也不知是被那上面的金色花朵闪了眼还是怎么,西陵唯御剑飞着没有拐弯,却是扛着一鸟一猫直直冲进了那一层破落的小阁楼。

  那一块红色绸缎也被他用脑袋勾了下来,藏芽被甩出去叮铃哐啷滚了好几圈,西陵唯才晕乎乎的抱着一块破布找回了自己的魂。

  灰雁听到身后的静,及时掉头回来查看,西陵唯抓着布仰起头讪讪的傻笑,一边又赶紧摸黑找自己的剑。

  就在西陵少爷摸到了藏芽和灰锁的时候,忽然听到这层露了一半天的阁楼上某处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呜”声,小少爷扔了破布一拍

  脑门:“哎呀雪绫绡!”

  西陵唯想着或许是刚刚摔那一下,小猫团子滚的太远受了伤,便连忙在藏芽剑中注入灵力,荧紫光芒往前探着走了两步。这时灰雁似乎也察觉不妥,御剑靠近了,询问道:“欢儿?”

  因为身世的缘故,西陵唯打小就不怕邪灵精怪,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听着雪绫绡那股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恐吓但又更像是愤怒和恐惧,一时也不知不觉绷紧了神经出了一层冷汗。

  而这时,雪绫绡正四脚抓着阁楼木地板,小小的身子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略仰着头对着一个被完全遮了光的墙角怒目相向。

  小猫团子没受伤,西陵少爷稍稍松口气,可还没等这口气出顺溜,黑暗角落里突然甩出一道白光,如针似刃,极其凌厉的破风袭向雪绫绡。

  西陵唯一下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可眼见着自己出手太慢赶不上,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自他身后飞快窜出一道浅色身影,灰雁手中九节剑急速飞出,如一道裹着灼灼日光的长鞭,每一节剑刃上都仿佛烧着一簇明黄灵火,“嘡”的一声低响,那抹白刃生生被挡了回去。

  随即,角落里竟有人很轻的叹了口气,灰雁微微皱眉,收起离火,问道:“姑娘是何人?为何会独自藏匿此处?”

  姑娘?怎么听出来的?西陵唯怔愣着看了一眼依旧面色平静如常灰雁师父,默默咽口唾沫,蹲下身去将仍不肯回头看他的小猫团子捞回来。

  那位“姑娘”没有回应,只轻轻吸了吸鼻子,随即又是一道明亮灵流自那处窜出,但是却不再是利刃形状,而是像一股流水,在几人面前将那一方小小角落围了起来,紧接着又升起一层淡色结界将那角落罩住。

  这就是明摆着不想搭理了,灰雁为人温和,虽不善与人广交,却也一向稳重知礼,见那人有此举便也不再追问,只稍稍颔首轻施一礼,道:“是在下打扰了姑娘清净,十分抱歉。”

  西陵唯心里却不开心了,虽说是意外撞进来打扰了她,可也不至于出手就要人命那么狠吧,雪绫绡这个时候再怎么说也只是只猫,对她吼两声都不行了?

  灰雁言罢转身要走,拍了拍小少爷的肩:“欢儿,我

  们回去了。”

  西陵唯看着那个墙角撇撇嘴,不情不愿的往下压了压雪绫绡的脑袋,单手将藏芽召回,两人正要御剑飞出的时候,小少爷却突然冒出一个恶作剧般的念头,手中剑诀急变,藏芽剑上灵光大盛,竟是自剑柄处猛然射出一个明亮光团,如同夏日烟火一般,猝不及防地在那层几乎透明的结界上头炸开。

  西陵唯飞快回头看了一眼。

  确实是个女子,双手抱膝将自己蜷缩在红墙一角,一身黑衣裹着纤瘦的身子,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颈在强光之下显得有些苍白。

  西陵少爷再怎么说也是个七尺男儿,见着一个女孩子惨兮兮蹲在那么个地方,不免有些容,瞬间便把她之前想要杀了小猫团子的举给忘在了九霄云外。

  西陵唯莫名生了怜香惜玉的心思,便是在烟火消失之前又看了一眼那姑娘,刚刚那一眼只看到模样身形,这一眼却是看到了那女子脸上表情,和微微泛红的眼眶。

  在那一眼之后,西陵少爷一路都闷闷不乐,他从小跟几个师姐撒娇打闹惯了,就见不得姑娘家芙蓉泣露的模样。

  等到两人两兽回到虎口客栈,客栈门口几乎已经被玄鸑鷟那一声吼引过来的打鸣公鸡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连沈棋幻出原形都没把这些紫冠大王吓走。

  雪绫绡仰起头吸了吸鼻子,愣是拼命从西陵唯的魔爪下挣了出去,白猫行灵活,几个跳跃便上了二楼,这时沈棋也变回了人形,指了指楼上那件亮灯的房间道:“来了客人。”

  西陵唯瞅着门外吵吵嚷嚷的一群直皱眉:“什么客人这么大阵仗,要这么大群公鸡护驾?”

  “……”沈棋看了看外面,一言难尽道,“这些是点星镇上的。”

  西陵少爷眨着眼皮想了想,忽然觉得不对劲:“你说的客人,是投宿的客人,还是黎尘之前的那些狐朋狗友?”

  沈棋如实答道:“是以前的……”

  “…兽族灵鸟。”

  沈棋说人话速度比较慢,虽说不是个结巴,那股子急人程度也跟结巴差不了多少。西陵少爷都没等这人说完,只听见前几个字便将灰锁往他怀里一塞,自己抓着寒光闪闪的藏芽灵剑窜上了二楼。

  西陵唯一向看不上黎

  千寻在外头跟乱七八糟的人逛窑子瞎混,前些日子谢凝病重才老实了不到仨月,这会儿跟着他师父看上去也准备收心了,这个时候听见有从前的朋友来找他,不用问肯定又没什么好事,就是拼着被师父责骂,小少爷也忍不了想上去理论一番,或者直接打上一架。

  西陵少爷义愤填膺,一瞬之间想了挺多,只是却在跨上走廊的那一刻,看到门里的情形时有点傻眼。

  不久之前黎千寻突然晕过去,晏茗未知道事情原委,玄鸑鷟可不知道,那鸟千里迢迢专门跑来看老朋友,还没说上一句话便眼睁睁看着那人倒下去,一时也忘了维持自己高贵形象,扯着嗓子召唤了一声,可惜眼下东平没有别的灵鸟灵兽,这才引来了楼下堵门的大小家禽无数。

  在玄鸑鷟眼里,六壬灵尊一辈子都是精神抖擞的风流潇洒,就算是死,也是干脆爽利,不会在伤痛与艰难世道中纠缠,更不会沉湎于未得和不舍的俗世牢笼。

  第一回见到这人如此疲惫的模样,灵鸟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玄鸑鷟的两扇漂亮翅膀这时候派不上用场,便是看着那位“好看的小相好”有条不紊地把黎千寻抱起来轻轻放在床铺上,又握着他双手缓缓地将灵力渡过去疗伤。

  直到小白猫团子一跃闯进大敞的房门,玄鸑鷟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雪绫绡“啊呜”一声扑到玄鸑鷟翅膀上,眯着眼极其亲昵的在他颈边蹭了蹭,喉咙里还冒出两声极惬意的呼噜声。

  然而就是这么温馨的一幕,被刚飞上来一心想找人打架的西陵少爷尽收眼底,西陵唯瞪着两只咬牙切齿:“你还真是只猫啊!”

  玄鸑鷟闻言眨了眨眼,低头看看雪绫绡,用另一扇翅膀轻轻拂过那猫团子头顶,一边道:“丫头起来吧。”

  话音刚落,一抹淡紫光芒便随着玄鸑鷟展开的羽翼飞速拔高,雪绫绡眨眼间便化回了人形,这姑娘撇着嘴哼了一声:“你才是猫!”

  雪绫绡瞬间幻出人形这静不吓人,只是玄鸑鷟那张鸟喙里头出来的那把声音有点把西陵少爷惊着了,他紧紧握着藏芽剑后跳一步:“哪里来的妖怪!”

  雪绫绡很是嫌弃的白他一眼:“没见识。”

  西陵

  唯最讨厌的就是雪绫绡这丫头片子说话时的语气,被惹毛了刚要反驳,就听见里面晏茗未的声音。

  “欢儿不要胡闹。”

  西陵唯闷闷应一声,也有样学样的白了雪绫绡一眼,拎着藏芽蹭到了屋子里间。黎千寻身上有伤他是知道的,见他睡着倒是也没觉得奇怪。

  西陵唯又看了两眼贴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的两只神兽,或许是觉得等师父疗完了伤肯定有事情交代,便也没有回房,特别自觉的搬了小凳子坐在床边不远处守着。

  等到楼下沈棋终于把那群公鸡赶走了的时候,三更都快过完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早上被派出去找东西的香薷顶着满身雾气回来了,背上还背了一个不小的木头盒子,玄漆为底金墨勾边,盒面之上还镶了数道以梏灵线织成的防护咒文。

  香薷一回来,楼上某个神兽立马便扑了出来,笑意盈盈地趴在栏杆上跟她的金兰姐妹打招呼。西陵少爷看着她背影,心里暗道那凶巴巴的臭婆娘可能是属狗。

  香薷这丫头机灵,似乎也比旁人敏锐不少,上楼之前便觉得客栈里多了一股异样的气息,见到屋里比人还高的玄紫鸾鸟时倒也没有惊讶,反而是皱着眉头审视一般地将玄鸑鷟上下打量了一遍。而后才将带回的东西和身上背的木盒子取下放在里间的小几上。

  晏茗未回头看了一眼:“找到了吗?”

  香薷将如意令递过去,道:“如意令还在客栈,似乎没人过。”

  “乾坤袋呢?乱音坊的风门主可还在?”说着又看了一眼小几上那一方黑盒子,唇角略勾,“琐玲珑给你的?”

  香薷道:“是,玲珑姑娘让我将琴交给师尊。只是乾坤袋没能找到。”

  这时一直没搭腔的玄鸑鷟拍拍翅膀插了一句话:“尘儿的乾坤袋在我这里,绿水让我捎给他。”

  这鸟说着话,从翅膀根抖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布包,未等落地,雪绫绡便伸手接了个正着。西陵唯十分好奇的盯着玄鸑鷟看了又看,实在不知道这鸟原先把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

  晏茗未缓缓收了功,恭恭敬敬的向玄鸑鷟施了一礼,道:“多谢前辈。”

  玄鸑鷟往里走了两步,张开翅膀拂过小几上的木盒,

  一双紫眸飞快眨了一下:“这里头是什么?玉儿的乱音琴?”

  香薷道:“似乎是叫乱音,你怎么认识这把琴,难道你就是玲珑姑娘所说的三百年前降临云水谣的那只鸾鸟?”

  玄鸑鷟头顶的羽冠一立,优美脖颈高高扬着,道:“就是我。”

  然而就在玄鸑鷟当着一群小辈臭美的时候,西陵少爷满面疑云的弱弱举起了手:“那个,我有个很高级的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玄鸑鷟睨他一眼,道:“什么问题。”

  “琐玲珑是谁?”

  听到这句,玄鸑鷟也愣了一下,随即拧着脖子看向晏茗未:“琐玲珑是谁?”

  没等晏宫主回答,西陵少爷看着他师父无辜的眨眨眼,捧着脸又问了一句:“其实我还有个更高级的问题,这傻鸟又是谁?”

  好奇宝宝西陵唯最终被之前已经义结金兰的神兽和自家师姐捂着嘴巴抬了出去,到了走廊还口齿不清的叫嚷着师姐不疼他了,师姐胳膊肘朝外拐,直到两个姑娘将他关进自己房间,两脚着地一回头,看到屋里坐着正喝茶的灰雁师父之后瞬间噤声。

  二楼坎字号房内,玄鸑鷟此时却一改刚刚那副懒散模样,紫眸之中精光一闪,两扇羽翼高高扬起,绕着整间屋子瞬间起了一层缀着点点金星的暗色结界,却是将黎千寻隔在了结界外。

  玄鸑鷟一声清亮的啼鸣,眨眼间移到晏茗未眼前,稍稍低下头去,玄紫尖喙在他颈间掠过:“我来之前,绿水曾叮嘱我,见到你之后一定不要向灵尊问起,你是谁。”

  晏茗未颔首微微一笑:“多谢七情前辈记挂。”

  “哼!”玄鸑鷟冷哼一声,“绿水是人,我可不是。”

  “前辈……”

  “我兽族一向灵感敏锐,就算我几百年没见他也不可能认错,将你错认为灵尊。”鸾鸟低头直直逼视着晏茗未眉心,一字一句道:“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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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很高级的问题"这句话是复联三里妮妮的一句台词。

  十年漫威,我入坑晚,只粉了妮妮六年,之后还会一直粉下去,不管复联4里大家会怎样,三这个结局虽然虐惨了很多人,但复联一里初期成员的几个都一直在。

  再加一条告示,虽然我填坑速度很慢,但是挨不住爱作死,今天晚上吧大概,专栏会再开一篇古蛋,真正缘更。

  《夏石方解》病娇杀手受X博爱和尚攻

  感兴趣的可以戳进去看一眼。

  是个读者定制文,短中篇,十万或十几万字吧,尽量不上二十。

  不入V,说了给读者的定制系列,最起码连载时是不可能V的。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