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是黑压压沉沉的一片,出租屋里泛黄的玻璃窗外砸满了劈里啪啦的雨珠子,疾风骤雨间掀起的雨雾茫茫。
窗槽中已经渗透了雨水,从斑驳的墙皮上流了下来,窗台上那株吊篮在滂沱大雨中来回摇晃。
狭窄的客厅中,男人房门敞开着,几个收拾好的收纳箱整整齐齐码在墙边,行李箱静静靠在了房间门前。
-----吴楚:今晚不回来做饭了。
殷缙看着手机屏幕上一个小时前吴楚发来的消息,神色淡淡地摁灭了手机,将手机随意地搁在茶几上。
将长腿搭在茶几上的男人偏头看了看外头瓢泼的大雨,微微皱着眉头,神情看起来有些冷淡。
在这大雨天去找喜欢的人求和。
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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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窗外的雨连成一片砸在发黄的车窗上,车内空调开得很足,出租车司机时不时通过后视镜望着后座的少年。
少年浑身湿漉漉,脸色惨白得吓人,他坐在车后座,微微弯着背脊,握着手机的指尖用力道泛白。
看样子在打到车之前淋了不久的雨。
车窗外雨雾茫茫,开着出租车的司机望着后视镜中沉默弯着腰的少年,默默叹了一口气,把空调调高了一点。
吴楚苍白着脸偏头望着车窗外,他设想过很多次再次见到沈秋泽的场景。
他想过很多次,那个在冬天穿着黑色毛衣抱着猫的冷清男生,再见到他时可能会沉默,也可能会轻声告诉他,他们已经分手了。
但是没关系,他会努力地地向他解释,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但在吴楚设想过的无数种场景中,独独没有他站在沈秋泽楼下,在滂沱的大雨中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护着一个手提袋,努力稳住嗓音对着电话那头的男生乞求道:“你能下楼来一下吗?”
而当初每天都能提着保温桶来到酒店给他送饭的男生,如今连下楼见他一面都不愿意,只在电话那头沉默。
听到电话那头的人沉默,吴楚嗓音顿了顿,小心翼翼低声道:“我就送个东西给你。”
“是我自己赚的钱,不是吴家的钱。”
但最终沈秋泽也没有下楼,只在电话那头呼吸浅浅,过了半晌淡淡对他道:“吴楚。”
“你现在弄这些没用。”
沈秋泽太了解吴楚,他知道怎么说才足够残忍,也知道该怎么说能够才让吴楚对他心存愧疚和悔意。
而吴楚的愧疚悔意能够让张怀远今后的路变得更远。
于是沈秋泽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叹息般地说出像是淬了毒的软刀子的几句话,一点一点地搅进了楼下淋着雨的男生心中。
吴楚浑身僵硬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叹息般道:“吴楚,是你把我逼走的。”
“现在做这个样子给谁看?”
吴楚喉咙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一般,他眼眶慢慢红了起来,紧抓着手提袋,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狼狈沙哑道:“以前是我不对,我以后都会改。”
“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我知道我这个人毛病很多,但是求你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好不好?”
楼下穿着黑色短袖的男生抬头望着楼层中那盏亮着的灯,劈里啪啦的雨珠砸得眼睛有些难睁开,他像是一条被抛弃的狗,固执而沉默地站在楼下等着自己喜欢的人。
但是等到楼层中亮着的灯都熄灭,雨水渐渐转小时,他都没有等到喜欢的人下楼。
“小伙子,到了。”
出租车司机的声音响起,吴楚带着点迟钝抬头,付了钱后拎着手提袋慢慢走进了小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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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中的时钟发出轻微的一声“啪嗒”,指针停在了数字十一后分针又缓缓转动起来,沙发上看着书的男人抬眼望了一眼挂钟。
十一点了。
那小男生还没有回来。
摊在腿上的书被殷缙心不在焉地翻过了一页,他垂着眼想到,这个点没回来,难道是今晚都不回来了?
跟喜欢的人说开了?和好了?
要住他家里了?
男人翻阅书页的手指一顿,半响后嗤笑了一下。
吴楚今晚住谁家又关他什么事。
真是想得莫名其妙。
但即便如此想着,男人依旧是坐在沙发上,硬生生对着一本看过的书心不在焉地翻来翻去,直到防盗门锁发出“咯吱”一声,他指尖下意识顿住。
殷缙坐在沙发上,等着男生兴致勃勃地跟他说着今天是怎么样把喜欢的人哄了回来。
但是客厅中是一片寂静,什么动静都没有,殷缙抬头望向门口玄关处的男生,微微愣住了。
吴楚浑身湿漉漉,脸色惨白得吓人,手上拎着个纸袋子,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殷缙皱了皱眉,他低声道:“外头下雨不知道买把伞?”
男生脸庞上带了点疲备,没说话,只沉默地摇了摇头。
殷缙望着吴楚脸色发白,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道:“你淋了多久的雨?”
“在他家楼下淋的?”
吴楚抿着发白的唇,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迟钝地点了点头。
殷缙将书丢在沙发上,盯着吴楚搭在陈旧鞋柜上的手背,男生手背上面有道疤被雨水浸得发白,还带着点紫色碘伏的痕迹。
应该时修车时不小心弄出来。
殷缙脸色有点难看,他盯着站在门口玄关处
看起来有点失魂落魄的男生道:“过来。”
穿着黑色短袖的吴楚带着点迟钝走了过去。
殷缙看到吴楚手上提的纸袋子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抬头盯着吴楚冷冷道:“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你去给他买G家的袖扣?”
“改天他说要G家的限量高定,你是不是不吃不喝好几年也要给他攒出来?”
吴楚沉默地坐在了木制的椅子上,他浑身湿漉漉沙哑道:“是我自己想买的。”
殷缙望着面前吴楚狼狈不堪的模样,嗤笑道:“然后就去他家楼下淋了四小时的雨?”
男生没说话,沉默着。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猛然在殷缙心头涌了上来,他冷笑起来,怪不得吴楚没有在那天晚上知道地址后就立马去桐南山找人。
还要等了好几天才去。
原来是还在攒着钱,等着今天修车厂发高温补贴后马上去买了奢侈品,淋着雨也要迫不及待地给喜欢的人送去。
殷缙从前也是个混不吝的,周围那些花天酒地爱玩的公子哥不再少数,他因为厌恶那些腌臜的男女关系,从来就不碰那些玩意。
但是他不是没见过周围那些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为了小情人一掷千金。
但是一掷千金也他妈不是这个掷法。
前段时间S市天天高温预警,这小男生在这种高温下趴在车底下给人修车,一回来总是带着刮刮碰碰的小伤痕。
结果这高温补贴和工资一眨眼就变成了哄那人的奢侈品。
这他妈谈恋爱有这样谈的?
殷缙对着面前沉默的吴楚冷冷道:“你是谈恋爱还是做慈善?”
“被人吊着还不懂?”
坐在木制椅子上的吴楚抬起头,他将手提袋丢在了茶几上,脸色冷了下来咬牙道:“你不懂。”
“他不是……”
殷缙神情冷漠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自己数数,这句话来来去去多少遍了?”
“除了这句话,你还能说什么?”
吴楚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咬牙没说话,好半天脸色苍白固执道:“他没有在吊着我。”
殷缙嗤笑道:“没有吊着你?”
男生的眼神变得有些凶,像是被激怒侵犯到领地的狼崽子,抓紧了手提袋,对着殷缙咬牙道:“你懂个屁。”
殷缙几乎都要被气笑了,他望着面前吴楚固执带着警惕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始相遇那个浑身湿漉漉,抬眼警惕望他,浑身都是刺的吴楚。
就因为他说了那人几句话。
气氛骤然间凝固了下来,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神色冰冷对着面前的吴楚压着火道:“我是不懂。”
寂静的客厅中只有挂钟转动的轻微动静,殷缙看着他面前的吴楚坐在椅子上,背脊微微弯着,握着手提袋的指尖用力道泛白。
浑身湿漉漉的少年自己在长久的寂静中眼眶慢慢地就红了,发白的唇死死抿起,嗓音艰涩似乎能够听到哽咽道:“是我自己硬生生把他给逼走的……”
吴楚不敢想象,他以前说过多少话让沈秋泽难受过,以前的嘴硬又让沈秋泽受过多少委屈,才让沈秋泽说出是他逼他走的这些话。
他更不敢想象,沈秋泽又有多少次像他一样红着眼眶弯着背哽咽。
吴楚红着眼眶,喉头剧烈地哽了一下。他弯下背,带着铁锈味的冰冷手指埋在脸庞上,感受着温热从眼眶前指缝流了出来。
他初中时被自己的亲生哥哥摁着给对面欺凌他的人道歉时,跪在地上也咬着牙没哭过。
之前跪在大厅被人拿着球棒往死里抽,额头上被烟灰缸砸得血肉模糊时也没哭过。
却在这种时候,硬生生红了眼眶,在男人面前拼命地压抑着喉咙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