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厂二楼,几位找茬的公子哥正在二楼悠哉地正吹着空调,忽然有个人搓了搓发凉的脖子,皱着眉朝着修车厂的大块空地看去。
烈日下,穿着昂贵西装的苍白男生平静地接过他身旁人递给他的手帕,在大热天,男生却像块冰一样,一丝寒气都不漏,五官深刻唇色寡淡,苍绿色的眸子带着点阴冷静静地望向他们。
那公子哥心脏骤然一紧,头皮簌然发麻,像是被一条冰冷毒蛇缠住了颈脖,咽喉被活生生地缠绕窒息而亡,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公子哥咽了咽口水,匆匆转头对着周围的几个人皱眉道:“楼下那人,你们认识吗?”
几个公子哥纷纷朝着窗外望去,透过大片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瞧见了楼下的人,其中一个人舔了舔干涩的唇迟疑道:“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褚家的那位……”
周围静默了几瞬,几个公子哥都面面相觑,圈子里的褚家低调不显露山水,在国外的势力错综复杂,而褚家家族阶级森严,在血统上异常严正。很久之前褚家就因为继承人小少爷的病情要在国外治疗,在圈子中逐渐隐了消息。
而褚家小少爷褚萼从小身体不好,一出生就带着先天性的遗传病,是褚家家族中眼珠子一般的存在,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小时候就一直坐着轮椅,很少跟圈子里的同龄人有交流。
几乎没有人能够和这位安静坐在轮椅上被褚家捧在手心中的小少爷有交流。
除了吴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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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坐在椅子上的吴楚将矿泉水瓶抛向垃圾捅,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沉默地垂着头。
修车厂内的大转扇吹过他沁着汗珠的颈脖,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压了压脖子上的毛巾,站了起来,准备去继续冲洗车子时,却被修车厂的主管告知,已经不用去了。
那几位公子哥已经找了其他的员工来接替他的工作了。
吴楚站在原地,眉眼看上去有点冷,他下颚绷成一条锋利的线,抬眼望向修车厂外,果然已经没了褚萼的踪影。
但那种无时无刻像是被监视的感觉依旧能够被清晰地察觉得到,吴楚有些烦躁,他朝着主管点了点头,沉默地坐在了椅子上。
修车厂内隔间里的大风扇不断转动着,地上散落着一堆堆修车的工具,汽油皮革的味道混杂着闷热一同钻进了鼻腔中。
吴楚垂着眼,脸色难看,甚至还带着点焦虑和急躁,只要他自己知道,从褚萼出现的那瞬间,他的神经就已经开始死死紧绷了起来,像是随时随地都要绷断一般。
那个苍白的男生拥有着苍绿色的眸子和虚弱的身体,小时候安静坐在轮椅上看上去异常地孤僻乖巧。
他们是六岁那年碰见的。
吴楚六岁那年被接回吴宅后,那时候不仅没有什么佣人愿意理会他,周围的同龄人也没有愿意带着他一起玩,基本上都是自己闹腾找乐子。
他从小就在乡下长大,摸鱼爬树抓螃蟹样样在行,性子闹腾惯了。天天在泥塘里滚一身泥回去,他被打得屁股通红后嚎得全村都听得到,等到下次又不亦乐乎地快乐滚下泥塘。
小时候回到吴宅的他,从来没有见过像褚萼那样苍白虚弱的小孩,坐在轮椅上特别安静,还有一双苍绿色的眸子,看上去像是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吴楚第一次见到褚萼时,是在吴家举办的宴会上,那时的他在吴宅的后花园刚捉了一只蝴蝶,弄得满身都是泥,脸庞脏兮兮的,眸子却特别亮。
他趴在草坪上树荫下休息时瞧见了坐在轮椅上的褚萼被一群小孩围着,看上去像是被欺凌嘲笑了一般。
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穿着精致的礼服,脸色苍白,一双苍绿色的眸子垂着,抿着唇,看上去格外脆弱无助。
刚抓好蝴蝶的小吴楚趴在草坪上,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当初刚开始被接回吴宅后的自己。
没过多久,手上还抓着蝴蝶的小吴楚就凶巴巴将周围那几个小孩给吓唬走,连人带轮椅将那小男孩移到了自己面前的草坪。
暗地里看着褚萼的褚家保镖都傻眼了,那浑身都是泥的小孩力气跟头牛一样,屁颠屁颠地将自家的小少爷连人带轮椅移到草坪上。
那时候坐在轮椅上的褚萼抬起苍绿色的眸子,看着面前浑身脏兮兮,眸子特别亮的小吴楚哄着他,叫他别怕,然后还弯着眸子手中捧了一只蝴蝶给他看。
那只蝴蝶在小吴楚手心中扇动了几下蝶翼,飞在他鼻尖前,华丽的蝶翼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在半空中随着风扇动着翅膀飞走了。
小吴楚的脸庞带着几道灰尘,却弯起眸子朝面前的人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像是清晨间鲜活的麦苗,生命力蓬勃。
后来吴楚便发现那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便缠上了他,他出现在哪,那小男孩就出现在哪。
小男孩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叫着他哥,那时候的吴楚豪气万丈地拍着胸脯,认认真真地对着轮椅上的小男孩说他保护他。
他跟褚萼的关系越来越好,褚萼也很听他的话,直到上学了以后,吴楚才后知后觉发现,周围人只要跟他靠近一点,就会出各种各样的意外事故。
跟他打篮球的男生手会骨折,带着他踢足球的男生会在比赛前一天出车祸,他早上多买的牛奶随手给家庭条件不好但总是借作业给他抄的同桌,下个星期他的同桌就会转学
。
让吴楚察觉到不对劲的是,那天他送打篮球然后手骨折的同学到医务室,忘记了放学去找褚萼一起回去。
那时候褚萼来到医务室,拿着他的书包,站在医务室门口静静地望着他,在背光的医务室前整个人显得格外阴郁,看到吴楚忙完后,褚萼嗓音轻轻说:“哥,为什么不来找我?”
吴楚那时候转头对床上的同学匆匆交代了几句,然后低声对着身旁脸色苍白的褚萼哄了几句,说是他的同学骨折了。
那时候的褚萼脸色苍白,目光平静地越过吴楚,望向了病床上睡着的男生,忽然道:“如果我也骨折了,哥也会这样照顾我吗?”
听到褚萼话的吴楚愣一下,皱着眉头说:“别乱说这些话。”
褚萼的身体虚弱,本身病情就不是很乐观,要是再出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那时候的褚萼只垂下苍绿色的眸子,牵着身旁的男生的手,微微一笑轻轻说:“我骗哥的。”
“骨折的话就抱不了哥了。”
吴楚嘟囔了几句,背着斜挎包,没看到身后男生眼里的占有欲浓重得令人心惊胆战。
之后的几天中,褚萼真的骨折了,当晚就进了急救室,转到病房时后脸色看上去愈发苍白脆弱,中学的吴楚整夜整夜地陪在男生病床前。
他不知道,白天他趴在褚萼病床头睡着时,那个脸色惨白的男生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了吴楚的另一只手,自言自语道:“骨折的话是抱不了哥。”
病床外尘埃飘浮在空中,男生低头吻了吻安静睡着男生的手,轻轻笑着道:“但是骨折了,哥就会主动抱我了。”
“啪嗒。”挂在墙上的大风扇被一个老员工调大了一档,布满灰尘的电扇叶高速转动着,吴楚猛然起身,从那些陈年旧事中摘了出来,将毛巾浸透了水,敷在了额头上。
吴楚告诉自己,褚萼回来跟他没有关系,很久前他们就已经断干净了,后来所有被掩埋的事情爆发后,他们关系就已经分崩离析。
弯着腰在水龙头前的男生下颚收紧,深吸了几口气,指尖有些颤。
褚萼对待感情不像是平常人对待感情,这个苍白的男生会格外地偏执恐怖,甚至称得上是病态。
以前他自己一个人没什么事,但是如今还有沈秋泽在,他不敢保证沈秋泽会不会被他连累。
想起小时候跟他关系稍微近的人会遭受的那些事情,吴楚下颚越发收紧,整个人紧绷得像根弦一样,压抑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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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下班后,穿着黑色短袖的男生直奔桐南山,坐上出租车后,吴楚低头给殷缙发了条消息。
----吴楚:今晚不回去做饭。
巷子里出租屋内,坐在沙发上剥着毛豆的男人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伸手拿来手机看了看。
几秒钟后,殷缙面无表情地将装着毛豆的塑料篮子丢在茶几上,冷笑了一下,直接起身回了房间。
他辛辛苦苦在家里替着扣扣嗖嗖的吴楚省着四块五的毛豆加工费,结果吴楚拿着那四块五去找小白花。
没过多久,男人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低头看了看。
----吴楚:去拿保温饭盒。
几分钟后,男人从房间里出来,若无其事地坐在茶几上继续剥着毛豆。
桐南山的老旧小区要比吴楚租房子的地方好一点,至少楼道上的声控灯不会一闪一闪。
吴楚坐在三楼的楼梯上,看着早上摆在地上的红色电视机布和保温饭盒已经不见了,他蹲在地上,笑了笑,打算坐在楼梯阶上等着沈秋泽回来。
外头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长腿搁在地上,拿着手机玩着开心消消乐,头微微歪着靠在墙上。
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楼梯道上响起皮鞋踏在地上的动静,吴楚蓦然抬头,借着声控灯和隔着楼梯隔间处看到了沈秋泽穿着西装上楼的挺拔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