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光着脚走在路上,鞋早已不知道到了何处,我不喜欢穿鞋,鞋是经常硌脚的,我找不到合适的鞋,不如和此时一样光着脚好了。脚上传来冰冷的感觉,像是走在湖面上一样,当然不一样的是不过一分钟就会变得很脏。玲尔给我戴上一顶帽子,我感到自己多了一些活力,往着路边破碎的手表鞠了一个躬,表面的玻璃碎片像鲨鱼的牙齿一样参差不齐地附着,三根针也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原本洁白的表面被阳光戳破漏出下面仍在工作的齿轮,我厌恶地看着这些齿轮,僵硬地收回了自己的鞠躬。我本以为表破了,被关在里面的时间已经自由了,可看呐!看那可怜巴巴的齿轮还在肃穆地转着,时间没有从这里逃走,我走过去用脚踩下去,这些玻璃碎片也毫不留情地给予我反击,我感到有些嵌进了肉里去。“你干嘛!”我发疯似的踩着破碎的手表,过一会儿我的脚已经又黑又红,我看着不再转动的齿轮,感到心情是如此的舒畅,仿佛刚刚的灾厄已经远离,不管怎样,我长出一口气,我给了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以自由。玲尔架着我要带我去我们湖边的小房子,说房子实在可怜,毕竟就是一个被我们装扮过的石洞,我本来也是打算去那里的,那里有碘酒,我比较怕疼,还有就是现在也没地方去了。
湖在田野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码头,经常有人在那里钓鱼,我带着玲尔走向湖的另外一边,这是我带她第一次来,我的鞋很舒服,心情愉快地吹起了口哨。
“怎么了?陪你来个湖边就这么开心啊?”玲尔身上不知名的香味我后来知道了,是桑葚的味道,此刻随着她把头发整理到耳后我又闻到了这味道。
“你看什么!就知道看!说,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呢?”明亮清晰的眼睛闪烁在人间,我甚至看得见里面的自己,鼻子上满是紫黑色的桑葚。
“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笑着,只不过因为不常笑,应该是像乌鸦打开翅膀那般生硬。
“噫,好好。”玲尔不再提问,任由我拉着穿过一片片灌木,稀疏的阳光随着小叶子间的空隙找过来,玲尔的眼瞳不耐烦地一遍遍接着,从黑色到茶色,再由茶色到黑色。
我们来到石洞前,这里离湖岸还有一片草坪,得益于周围高于它的灌木,这里属于我,我在这里放得有防蚊液和一张小板凳,雨伞和碘伏也是必要的,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有雨天,也不知道哪里会不会钻出一些带刺的草。
除了离别人远点之外,我还有别的选择目的。
“天呐你怎么发现这里的,这里也太好了,我想我们以后可以在这里多装饰些东西!”玲尔兴奋地踮起脚尖用手来回比划着石洞,俨然一副***的面孔,盘算着怎么样能让这里更漂亮些。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你笑什么!”她从我下巴往上看,微微斜着的刘海一根根清楚地排列,因为双颊鼓着气导致有轮廓的颧骨也变得模糊起来,和海豚鼓起的头一样圆润的小脸因为白皙甚至看得到跟婴儿一样浅浅的绒毛,我尽力忍着想戳破它的欲望,最上方淡淡的眉毛上挂着责问的意味不断逼近我的脸。
“我说遵命大人。”我急忙退后一步,举起双手以示向面前的一切投降。“哼!这还差不多!”***又回到石洞前开始指手划脚起来。我淡淡笑着安静地走向湖边。
草地上因为靠近湖的缘故都是一些淤泥,但也算是能踩得住的程度。我看着淤泥求救般地爬上鞋面,来到了湖边。
我记得这里的方位,当我站在码头上时,我的影子是躲在身后的,他跟我一样不会游泳,所以,我现在站的位置上,影子沉在湖里。
湖同河流不一样,河流里都是清澈的,一眼可以望到底,不过是会流动的风儿变得可见了一样,湖不一样,湖是碧绿的,数不清的浮萍生活在这里,浑浊不堪的水面让你对稍微深一点点的景象都充满了好奇,就这样我的影子长在这里。
我想淹死他。
我在空的时候来到这里,通过芦苇射在地上数目的多少进行判断,把他葬在湖里差不多的一个位置,影子会有骨骸吗?会有人来找他么?他是否会不见呢?
一连串的问题随着影子浮在湖面,我淹不死他,因为他没有消失,偶尔还随着路过的蜻蜓对我点点头,仿佛在赞同着我的想法。
今天的影子不一样,背后突然长出来了鱼一样的双鳍,上下快速地扇动着,看起来轻快又简便,看来是永远淹不死他了。
我回头,看到一个女孩拿着雨伞摇来晃去,是么,这就是鱼鳍啊。
人的眼神各自有着不同的含义,自以为是的人会用自以为了解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你,善良温柔的人会用一种同情但带有距离感的冷漠看着你,唯利是图的人会用一种带着物价的眼神看着你。
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眼神,没有炫耀的聪明,没有距离感的同情,也没有计算的精明。
我知道这种眼神叫做“理解”,我自然而然知道。我任由它们爬满我的全身,像埋在沙漠里一样温暖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