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华单单只是出门溜达了一圈,就解决了出版社的生死存亡问题,员工们都表达出了他们的敬佩。
果然,领导之所以是领导,还是有本事的。
随后刘华当着全员的面宣布了两件事情。
一个是出版社来了一个新的同事。
范雯就这样一脸懵的被刘华推到了众人的面前。
没有人会讨厌长得漂亮的女孩子。
第二个是驹子要写点东西。
刘华在写点东西这四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总感觉像是在表达什么一般。
众人纷纷表示愿意拜读驹子的大作。
毕竟抛开驹子家里都是文豪不谈,他们很多人都是驹子的租客。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即使他是傻蛋。
范雯办理了一下相关的手续之后,刘华让她回家休息休息,等到下周一再来上班。
而她刚刚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陈继安靠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
“你为什么不撑把伞呢?”
范雯看着陈继安肩膀上厚厚的积雪,他却一动不动。
“我在想到底要写点什么比较好。”
“听他们说,你是文豪?”
“我爸妈算是文豪。”陈继安想了想。
范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家里有钱的同时还这么的有文采,到底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我一直都认为不是为了写东西而写东西。你觉得呢?”
“啊?”范雯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文学从来都不是什么刻意的东西。”
“嗯。”
陈继安将脸埋在了围巾里头。
“你不回去?”
“收租。”
陈继安指了指那个正跑过来的男人。
“驹子,这是下下个月的房租。”
“好的,没必要交的这么早。”
“这不是下个月要出差吗。”
男人掸去积雪,指了指出版社:“驹子你要写点东西?”
“这么乱的年代,还出去乱跑?”陈继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很疑惑的看着这个男人。
“没事,在华国范围之内。”
“嗯好。”
男人转头告别,同时他又表示:“驹子,你要是有东西写出来了,记得和我说一声,我保证支持!”
“谢谢。”
“走。”
陈继安将厚实的信封塞进了大衣内袋当中,然后喊了一声范雯。
范雯有点不好意思:“人家都是这么厚实,我就一千块钱……”
“没事,到时候我房子的卫生你也负责就好了,算是保洁费好了。”
“好。”范雯不想吃便宜货,陈继安这般说她倒是放心了多少。
此时接近黄昏,如果没有白雪,那么一定是一个暖色的世界。
但是此时白雪的映照之下,这个世界有点病态的白色。
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还好那里不下雪。”范雯忽然之间说了一句:“如果那里下雪的话,雪一定是红色的。因为都是血!”
陈继安忽然扭过头去,在灯光下,范雯的脸颊两侧,有两行清泪。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在雪地当中,变得十分的微弱:“我亲眼看到了一个孩子惨死在我面前,然而我无能为力。
所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生命本身就是脆弱的,而且正是它的脆弱,所以我们一直活着,就是一个奇迹。
我很想去帮助他们,但是我没有能力。
所以我回来了。”
范雯这是第一次说这么多关于她战地记者的事情。
其实刚见面的时候,陈继安就能够感觉到她身上那股波动的情绪。
有点丧丧的。
现在范雯在哭泣。
如果……她需要一个肩膀。
那么……
范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背过身去,用围巾擦掉眼泪水。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的往前走着。
“我曾经亲身经历过死亡。”过了一会,陈继安停住了脚步,然后用脚把雪花碾压成冰:“其实每个人出生都是奔着死亡去的。”
范雯知道他说的是父母。
“之前我有想过一个问题,死亡的本质是什么?是一个人原本可以和你一起生活的人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再也感受不到体温,亦或者是再也无法感受到他对你的关心?
后来我亲眼见识到了死亡,他就躺在里头,我在外头。
我看着他,他不知道我看着他。
我们之间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
他的脸上画着妆容,变得不再是他。”
陈继安倚靠在电线杆上,脸埋在厚实的围巾当中,深吸一口气。
“再后来,母亲也去了。”陈继安摇了摇头:“让我惊讶的是,在母亲去世的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经历过,但是我依旧变得很无助。
又一次相同的场景在我面前发生。”
那一段时间,应该是陈继安最无助的时候。
范雯以为他会一直说下去,但是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陈继安将碾成的冰轻轻踢在雪花堆里头,然后拍掉自己身上的积雪:“走,回去了。”
雪夜很安静。
没有人说话,就变得更安静。
范雯总想说些什么,但是安慰的话到喉咙口,又被咽了下去。
她不知道陈继安会想什么,不过这个男人并没有她想的那样,只是一个暴发富一般。
他也会思考。
这一刻,范雯开始期待着他会写点什么出来了。
出版社距离房子并不是很远,但也不是很近。
走了大概是两个路口之后,陈继安在红绿灯柱子下面停住了。
他缓缓的转过身,然后看向了前面的那盏路灯。
“你说写点诗句如何?”
范雯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因为旁边除了她也没别人。
“诗句?”范雯倒不是在第一时间去质疑陈继安会不会写诗这个问题,她认真思考了一下:“我们文化和拉丁那里不相同。”
话已至此,陈继安明白了。
就像是中国的古诗,原汁原味才是真。
翻译过去之后,总是显得有那么的不自然,总觉得是缺少了些什么一般。
“那你说他们喜欢看什么?”
“我并不认为文字的第一受众是拉丁的难民。”范雯直接打破了陈继安那种一语惊醒梦中人的幻想:“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味道了。”
想写点东西是好事。
但是问题是文人写的东西都是文人的。
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拉丁那里的难民成天生活于水深火热当中,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哪里还有时间去看书,还是外面翻译过来的书。
“我们的第一受众是京州,京州的人,京州喜欢看书看得懂文字的能够被文字力量所感染的人。”
在路灯下,雪地中,互相都看不太清对方的脸色。
但是让陈继安感觉到震撼的是,范雯那一双发光的眼睛。
那是一股无比坚定的信念。
她的眼睛,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