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人就站定了这块儿,都不移窝了。看情形是找累了,要在这里歇脚。
可这样就害苦了余易和三姨娘。两个人猫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刚开始还受得住,可时间一久,两腿发麻,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
最难受的是,危机仍然没有解除。
余易和三姨娘这回儿是真的急了。有这几个人守在这里,她们连奔走呼救都做不到,就算是寻她们的人过来了,也不见得能发现她们。
“哎呀!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到底要咋办?”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依旧没有达成共识,有人就不耐烦了。
“要我说,还是放火!咱们一块一块的放火烧,就不信那两个娘儿们能逃到哪里去!上头可是交代了啊,逮不到人可没银子分。”
“干他娘的,烧出人来再说,是死是活的管咱们什么事?这地儿荒郊野外的,还怕人发现?”
“老五你就是个粗人,不懂得怜香惜玉,听说那两个娘儿们可是花容月貌得很呢,嘿嘿……”这声音怎么听怎么猥琐。
“好看顶个屁,又没咱们兄弟的份儿,还不如多得几个大钱好逛窑子去呢!听说上头得到的吩咐是得了赎银再卖到窑子里。就算是好看的,还不是千人枕万人骑,最后还不都是一样。”这次回话的就是那个什么老五。
粗声粗气的说着,不带任何色彩就把这起绑架事件的底细全抖露了出来。
他的那些同伙听了竟然全无异议,显然余易和三姨娘的结局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这些话落到草丛里,落到藏在那里的两个人的耳朵里,却是听得全身冰凉!
千万不能被这些人发现啊!两人差不多同时在心里祈祷。
可是心里怎么希望是一回事,耐力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长时间的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已让她们两个维持艰难,又有刚才听到的惊人之语,无论是身还是心,都不由自主的做出了反应。
最先是三姨娘,她长期生活养尊处优,又是没经过什么风浪的深宅妇人。今天遇到这样的事,早惊吓得六神无主,这会儿长时间的心惊胆战已是极限,再听了这样的话,身子一个把持不住,就要跌坐到地上。
细密的枯草丛,夜风吹过就会激起一阵阵涟漪,更何况一个成年女人的身体重量跌坐下来引起的动静?
余易心里一惊,直呼不好,忙伸出后一把扶住她。可纵然是抢救及时,草丛里仍然发出不轻的瑟瑟声音。
“什么动静?”几乎是同一时间,几个人同时出声,把身子也转向了余易两人的藏身之所。
完了!余易的内心一片哀嚎。
那几个人看了一阵,那片草丛已经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怕是什么野物吧?”
“没事没事,荒野地里,哪能没个响动。”有人懒得动身,就随口应付了一句。
但还没来得及让余易松口气,就有人说道:“我看这个懒还偷不得,过去看看?都入了冬了,哪里还有什么野物大晚上出来活动的。”
边说着,竟真的起身去看。
余易的一只手还捂在三姨娘的嘴上,另一只手这时候悄悄的移上她的头,她乌黑的头发上,插着一只精美的步摇。
不管顶用不顶用,余易只想先拿个东西攥在手里。实在不能杀人,留着自杀也好。
这时候,余易连心存的那点微弱的侥幸都不敢有了。落在这些人的手里,她肯定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反正都是死了一回的人了,活一天都是赚的,若能拼命,抓个垫背的也够本了。
这时候她是无比的后悔,不但上次从那个男人身上摸来的那柄匕首没带在身边,就连头上都光秃秃的,她不喜欢带首饰、头饰。
余易的这些心理活动只在一瞬间就完成了,随着那人脚步声的靠近,她慢慢的调整自己的姿式,整个人蓄势待发,做出了临死最后一搏的准备。
那沙沙的脚步声并不重,但在这寂静的夜里,落入余易的耳朵里,却如死神降临!一声比一声惊心,一下比一下动魄!
近了,近了......就是现在!
“扑通~”这时,突然的一声响动从余易左前方的位置传来!
这声响动,让来人的脚步、以及余易冲出去的身形全都定住了。
“那边有人!”
这一声惊呼,还着立功的欣喜。
来人生生扭转了身形,向发出声响的地方冲过去。可能在那人的心里,这是一次立功表现的绝好机会,能独自生擒逃跑的‘货物’,这于他很重要,重要到连同伴都来不及呼喊,就一个人前去。
也是,在逃的不过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是养在深闺的女人,根本没什么值得怕的。
......
“咦,黑子呢,他倒是查到什么没有啊?人还没回来?”不知是休息得差不多了,还是有所警觉,终于有人发现自己少了一名同伴。
而那名同伴最后离开之前是说要去查探不远处草丛里的动静的。
“不知道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当大家都茫然不知之后,才发现可能有些问题了。“再去两个人找找看?”
“啊——”
“啊~!”当两声不同长短的呼喊声传来,这些人才像屁股着了火似的一下弹跳起来!
可是在那两声喊叫声后,荒原又陷入到了诡异的安宁中。“什么人?”有胆大的还能冲不同的方向大声喝问一声,胆子小的拿着朴刀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这气氛实在太诡异了。失踪的同伴如泥牛入海,了无踪迹。他们寻着声音追过来,却发现一下失去了目标,既没看到惊呼的同伴,也找不出能让同伴惊呼的危险。
但那种令人不安的气息却又实实在在的围绕在身边,明明白白的让人感觉到危险和不安。
人是群居的动物,不管平时掩藏得多好,在害怕的时候都会自动的寻找自己信任和靠得住的人抱团。
三三两两的几个人环围在一起,互相抵住背,这样的战斗的方式让他们能心安一点。
可是这样分散的小团体中不时的传来惊呼,队形不时的被打乱。他们的感觉没有问题,就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不时的袭击着他们,同伴一个一个的减少。
......
此时,余易和三姨娘已经被人牵出了草丛,向大路潜行。
温热而熟悉的触觉让余易的心一下安定下来,非常配合的随着来人亦步亦趋。而三姨娘就有些困难,她的腿软得厉害,几乎站不起来。
余易不得不伸手搀扶起她,把她大半的体重放置到自己的肩头。
这时候能全身而退才是重中之重!
“大小姐没事儿吧?”
“我还好。”余易抽空回了一句,却还不得不拼了老命的去拖三姨娘。
“怎么胆子这么小呢!”显然来人对三姨娘的表现很不满意,为了减轻余易的负担,她不得不腾出手,把三姨娘的另一只手臂架起来,搁在自己的身上。
“你没事儿吧?那人怎么样了?是你哥来了吗?”余易总觉得这时候话说不完似的。刚才她差一点就不能再说话了,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似乎只有通过不断的说话,才能真切的让她体会出自己现在还活着的事实。
“嗯。”玲珑的话少了很多,“没事,没事了。”
她现在带着深深的自责。就因为自己的好奇,拖着大小姐满大街的乱逛,最后才让大小姐遇上了这事儿,而且出事了,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哥哥的斥责以及自己内心的自责,几乎就要压垮了她。好在抢在最后一刻,她和哥哥终于赶上了!
若大小姐有个什么意外,她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活下去。
自家的事出了后,那段逃亡的日子让她成长了不少,但还是有限,常常只是让她怨恨着老天的不公,造成她们家今日的果全都是别人的阴谋诡计使然,她以及家人全都是无辜的。
但现在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让她终于惊觉,能中了别人的阴谋诡计,本身就代表自身的弱小。不然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小姐在自己身边被人掳走。
坐上回城的马车,余易才终于像梦中醒过来一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被安置好了的三姨娘也终于回过神来,发簪被余易还了回去,但披撒下来的头发余易可没有还原的巧手,国色天香般的美人这时候狼狈不堪,跟个女鬼也没什么分别。
再加上又哭又笑的样子,看上去也蛮渗人的。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阵仗的三姨娘比余易更害怕,整个人完全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重新回来。
不得不说,女人的报复欲真的很强,等余易一觉睡清爽了起来,就知道丰城最大的黑社会份子被一锅烩了。这个黑社会的老窝就是得意楼!
余易到底是体力不济,别看她当时还冷静的想找人拼命,其实早已是强弩之末,回城后就昏睡了过去,而丰城并没有在余易和三姨娘的回归之后平静下来。
赵县令见了如花美眷三姨娘的哭诉的惨状,火冒三丈,县衙的衙役们全体出动,寻着许青阳从荒野里抓回来的活口顺藤摸瓜。
终于把线头扯到了得意楼。
“不能出门了,再也不能让你出门了。”余易还没有在玲珑带回来的消息下回过神,那边得知余易醒过来了的张氏已经哭哭啼啼的进了门。
“没事了娘,我这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虽然张氏的眼泪让余易很头痛,但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她活了两辈子,还是觉得稀少珍贵。
“还说没事呢,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张氏端了熬得喷香的鸡烫来,非得亲手喂到余易的嘴里。
余易难得的没有拒绝。她也在想,一出门就遇险倒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说到底还是这具身子太虚弱了点。
消息被不断的传进余宅后院,阴谋一点一点的被揭开,从得意楼最终查到了悦来居王贵义的头上。听说从他家里把他抓获的时候,他连逃跑的准备都没有。
这是料定了余易毫无生还的可能啊。
随着王家老小被发配,丰城再也没有了悦来居。对于这个结果余易还是满意的,当然整件事中,能把潜伏得王贵义揪出来,她也算是出了力的。
余易一连几天都在感叹,人的变化真的很大,有时候往往一件事就能让人成长,成长到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步。
这个让她如此感叹的人就是赵县令的三姨娘。
当初娇滴滴的花瓶一样被赵县令当摆设的女人,似乎终于发觉到了自己的长处,用自己得天独厚的美貌让赵县令彻底的沦陷了。
余易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她现在多了一个同过生死的朋友,这点还是不错的。她一直试图打进县衙内院的愿望就这样误打误撞的成了事实。
余家城郊的庄子上全种上了油菜,余记粮铺在何管事的周旋之,又重新开张了,聚缘当的生意已慢慢上了正轨,好再来酒楼的生意少了悦来居的竟争,俨然成了丰城第一。
细细算来,余易手中的财富已经不少了,现在又有了县令大人宠爱的小妾做靠山,可以说她已经成为了丰城小财主。
当然如果生活能照着计划进行,一切都很完美。
可是,麻烦总像调味剂,时不时的都会来凑凑热闹。
而且余易这回遇到的麻烦似乎还不小。这么想的时候,余易正在花厅会客,而客人却正大刀金马的坐在花厅主人位上。
“去,把房契、地契、现银全都拿过来。”话说得理直气壮的,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余易望了望居高临下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有些哭笑不得。
那男人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梳得光亮,一身大红的锦袍明晃晃的很刺眼睛,五官.....算不得难看,只是浑黄的一对眼睛有些无神,眼下是乌青的眼袋,脸色有些苍白。
或许是余易的走神让他很不满,蹭的一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