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易一行匆忙来到一品斋的时候,距离与余绍轩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时辰。
午餐时间早过了,据传西江府生意最红火的酒楼里都只余了稀稀拉拉三几个食客,跑堂的小二已歇了嗓子。余易心里打鼓,不知道余绍轩是否还有耐心等着她们。
正待上前向店小二打听,就听到大门附近传来惊喜的呼唤“七小姐?可找着你们了,轩少爷都快急疯了!”
“曲掌柜!”这下好了,不用找人打听了,这个曲掌柜正是余绍轩临别前托付她们的人,“刚才在路上遇上点小事耽搁了,曲掌柜为难了吧。”
买完东西才跟曲掌柜分别的,现在他出现在这里,显然已经找了段时间的人了。
余易的态度极诚恳,这让年过五旬的老掌柜心气儿稍稍顺了一点。又挨个仔细打量了一下,每个人都完好无损,吊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这些富家少爷小姐们不好伺候啊,短短的一条小街,不过半刻钟不到的路程,偏偏就失了踪,刚才看轩少爷的样子,仿佛恨不得吃了他才好!想他也是余家的老人,这些年兢兢业业的也算博了个能干的名头,这次差点阴沟里翻船,一世英名栽在几个女娃子手里。
曲掌柜的神色几变,余易自然看在眼里,不得不出言安抚。
看他的神色已经这么难看,不知道等一下见到余绍轩和楚瑜要如何交代。
在曲掌柜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开阔而空旷的大厅,径直上了二楼。还没进门,就听到有一个雅间里传来余绍轩的怒吼,“快去找,把西江府翻过来也要把人找着!”
余易的眼眶微热,余绍轩真真切切的担心溢于言表,前一世她没有什么家人缘,这一辈子在这异世却能遇到张氏、荣姐儿、余绍轩这样的家人,心里暖暖的。
“轩哥哥!”头一次,余易主动真诚的叫了余绍轩一声哥哥,像个撒娇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望向雅间里,少年还有些稚嫩的身影正不安的来回晃动,站在他面前的几个人垂着头忐忑不安。
只是那副尚算不得宽厚的肩膀已有了一定的担当,余易相信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能成长为一名合格的余家接班人。
“喂,回来了,她们回来了!”楚瑜这时候也已经到了,最先见到余易等人,惊喜的欢呼。
其实一个时辰也不过两个小时,余绍轩显然有些兴师动众了。
“你们初到西江府,连路都记不住,等事情发生了,还哪有挽回的机会?”余绍轩两眼一瞪,倒有了几分当家人的气势。
即使是被余绍轩教训了一回,余易的心里仍是甜滋滋的,不仅仅是对于他那份关怀,还有白小小。
救下她不过是路见不平,举手之荣,没料到对白小小产生的意义却非同一般。当余易问她今后打算如算的时候,其实那个生世可怜的女子是茫然无措的。
她把房契做为报答救命之恩送给余易,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打算活下来。对她来说,李生的背叛不亚于天崩地裂,她的执着、信仰完全崩塌了。
到最后她能幡然醒悟,决定为自己讨回公道,余易觉得即使是接受余绍轩的教训,也是值得的,白小小的醒悟,就像是她前世的救赎,她不能袖手旁观。
当然救下白小小的经过,余易只拣了几句能说的说了,其它的避重就轻,一带而过。
但对于她们贸然救人这件事,即使是向来跟余易风向一致的楚瑜都难得的没有跟风,着实跟着余绍轩一起讨伐了一回。
“楚瑜哥哥近来都在忙什么,可是好久不见了呢。”为了转移余绍轩的目标,余易觉得自己也是蛮拼的,厚着脸皮,连楚瑜都叫了声哥。
“他?他能干什么啊?还不是跟粪土打交道?”余绍轩对余易叫楚瑜哥哥这个称呼很不满,可想了想,能攻击到他的大抵也只有这条了,谁让他家做生意的,穷得只剩下银子了?
“嘿嘿~易儿妹妹别理他,瑜哥哥我其实也是有本事的,如果你在生意上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听说你也开了个当铺?摊子铺开了没有?”
对于好不容易得来的这声哥哥,楚瑜很受用。跟余绍轩一样,他们都是家里的老小,就没摆过哥哥的谱,况且余易这么古灵精怪,连经年老江湖都敢坑很对他们的胃口。谁让他们见面的时候,就是余易给的挖坑之时呢。
他这句话落在余易耳里,却是叫她眼前一亮!
楚家六福楼是建南道境内最大的连锁银楼,在赤水县都有分号,出具的银票在建南道已经做到了见票即付,初具钱庄的功能和规模。
除了银楼,粮食生意也有涉猎,丰城驻地萧家军的大部份粮食就是他们家供应的。除开这些,而且最近听余绍轩说,他家目前最赚钱的就是当铺生意。
丰城的聚缘当开办之初,余易是听从了孙泽云的建议,开业初期也确实如孙泽云预料的一般,收到了不少的好东西,但随着丰城的稳定,有价格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聚缘当的发展余易认为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
“其实吧,传统的当铺低收高卖,积压最大,很容易周转不济。我楚家的当铺如今已不单单做货物的生意。”楚瑜得意洋洋,这话已经算得商业机密了,现在当着余易的面说出来,除了显摆,多少也有了点把她当自己人的意思。
可惜话透一半,他就不打算再说了,摆出一副还做什么你猜的架式来。
余易皱着眉想了好一阵,突然抬头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知道了!”
无论是古玩还是字画,都容易周转不济,但有一样不会啊,比如真金白银!大庆国流通的货币就是金银,余易前世不知道在哪部电视里曾看到过,当铺还可以做银钱的生意啊,有些有钱人家里的金银多到不知道如何投资的时候,就可以把银子放到当铺生息增加收益。
余易精光一闪,楚家这完全是走银行经融的路子啊。
她叫楚瑜一声哥哥,不过是不想余绍轩老把矛头对着她说教,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有收获,余易心情,自然嘴巴也甜了不少,两声哥哥叫得余绍轩和楚瑜也是心花怒放,一顿虽然是晚点的午餐,但大家都很尽兴。
接下来再去实施余绍轩的出行攻略,时间上自然是不够了,没办法,最后余易一行只得在余绍轩的带领下打道回府。
只是她们才刚进府门,就有管家来报,老爷在书房等着七小姐。
这时候余炳海要见余易,是什么事呢?
余绍轩对自己的老爹,有着莫名的恐惧,听了管家的话,他只能与余易对视一眼,送上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余易也很纳闷,她的行程昨天晚上就已经跟大家通过气了,要话别那也是明天的事,这会儿二房当家人找她是要干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事,当然是要去了才知道。
余易打发了喜鹊,玲珑等人跟荣姐儿先回后院,给曾老夫人和孙氏请安,告之自己等人回来了,自己却大大方方的跟在管家的身后,向余炳海的书房走去。
前院余炳海的书房很大,几乎独占了一个院子。里面静悄悄的,气氛肃穆。管家把余易留在院门外,自己进去通报,好一会儿,才出来说声老爷有请。
余炳海的书房布置得很有格调,书籍帐册摆满了靠墙的书架,以及隔断的多宝格,进了门又绕过几道隔断,才在一个紫檀木书案后面的高背椅上见到了他。
四四方方的长相沉寂的书房里,似乎更加刻板,余炳海浑身上下都透着严肃。
“五伯叫侄女来不知所为何事?”余易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开口。
见了余易,余炳海好像有些为难,伸出蒲扇似的大手,使劲在脸上搓揉了一阵,才开口,“三房你祖母那里现在已是孤身一人,你们两处再分家过活怕是不大像话。”
沉吟半晌,余炳海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等了好一会儿,对面没有任何动静,“哦。”到最后,也只等来了余易如此简短而无意义的一声回复。
看来向氏又准备做妖?余易听了余炳海话,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向氏到底是你祖母,她今日把话递到了族里,你准备怎么办?”余炳海蹙了蹙眉,三房六弟那里断了血脉,现在家里的事得跟这么个年纪不大的侄女商量,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虽然从他听到的传闻里,都说这个侄女不简单,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尚没及笄的女孩,怕是跟她说这些也听不明白吧。
“她的辈分在那里,你是做小辈的,自然不能不管老人,你们丰城一支怕是要尽早回归三房,回到西江府来。”
“回到西江府来也好,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个没长肯的敢觊觎余家的家业!”
“回归三房也好,有五伯在,你大可以养在深闺,再不必为生计操劳。”可是能怕余易听不懂,余炳海从正面反面来剖析了这个问题的利害给余易听。
“五伯请你跟我交个底,我那祖母的目的只是想找我们给她养老送终吗?”
余易的话说得很轻,可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却教余炳海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的看向余易。
这个孩子!看来他说了这么多,却是毫无意义的原来她什么都懂。
“是,她想过继一个族里的孩子给三房继承宗兆。”
“因为三房没落,想让我们出银子给她找继子?”余易的语气有些干巴,此刻心里很不爽。
“你这孩子!你们三房有个顶门立户的不是大家都好吗?”余易的话让余炳海皱了眉,虽然向氏有些算计,但于情于理,她的做法并没有错啊。不然,族里的族老们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到底是有着不可跨越代沟的两个世界的人,余易觉得余炳海虽然是维护她们姐妹,维护余炳文一支的,但涉及到香烟宗兆,余易做为女子,还是处于劣势。
若是余炳坤没死,余易想要保护丰城余家的家业,或许还有可能,但现在余炳坤死了,向氏要重继三房香火,余易就只能成为被牺牲的对象。
此事已不单单是她们姐妹与向氏之前的纠葛,估计还会因利益涉及到过继子弟的族支。
“若是三房宗兆未断,我自立女户,就不用过继了呢?”到这时候,余易能抛出来的也只有这个底牌了。
她在丰城的时候就在衙门里办了女户文籍,怕的就是保护不了自家的家业。一个不能自己当家做主的家,过日子还得看别人的脸色,这种日子要怎么过?
余易怎么样都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安宁生活的指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别看这个五伯一幅护短的样子,若是余易与别人发生了冲突,那他肯定会为她说话,可若冲突的对象是宗族族老,那他这时候的承诺,怕就分文不值了。
“女户?”余易的话一出口,落到余炳海的耳朵里,却是如同惊雷一般让他吃惊。
“易姐儿你可别犯傻!那女户可是那么好立的?你将来只需要觅得如意郎君,结秦晋之妇,自有幸福美满的日子过,何苦撑一方家业?”招赘上门的能有什么好男人?这话他这个做伯父的不好说出口。
到这时,他不好责备余易一个孩子,倒是对素未谋面的张氏有些反感。六弟没有留下儿子,自有宗族子嗣,哪能让女儿自立女户的?
更何况他就三房过继问题已与族长达成共识,如何能出尔反尔?当然要极力劝阻余易产生这样的危险的思想。
“五伯的话很有道理,只可惜为时已晚。当初我爹远走丰城,到遭遇不幸,易儿从来没有见过宗族亲朋,我娘也不清楚。丰城的那一点点家业虽然不及西江余家的万分之一,却也是家父为些年勤劳苦干才勉强留下来的,易儿又没有兄弟。为了不致于让家父一辈子的心血付之东流,不得已易儿才申立了女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