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驾豪车横在门口。
“刘神仙!”黄丽搀扶着老公钟仁华,蹒跚走进刘翠花的善堂。
刘翠花抬头,一头短发,穿着一件青衫,老脸上皱纹横生,一双因青光眼造成的“阴阳眼”陌生人看了根本不敢直视,好在钟仁华夫妇已经不止一次见过刘翠花了。
只一眼就看出了钟仁华的印堂发黑,有凶煞随身。
“刘神仙,救命!”钟仁华脚一软,几乎跪在刘翠花面前。
刘翠花站起来,二话没说就端着钟仁华的脸,一双“阴阳眼”上下打量,“还没送走吗?”
钟仁华点头,“送走了,按师傅您的嘱咐,按时起的尸骨,送回老家河南按时下的...按时下的葬,家属都给了抚恤...”
黄丽似乎有些指责,“你不是说,送回老家下葬就没事儿吗?”
刘翠花看着黄丽,眼睛骇人。
“不应该...不应该...”刘翠花神叨叨念着,“不应该这么大怨气的...”
“什么不应该?”黄丽拉着刘翠花衣袖,“昨晚我老公出车祸,差点死在了厂门口,司机...司机小唐已经死了。”
“不应该...”刘翠花的手又开始打摆子,“鬼魂不跟着尸体走...鬼魂为什么不跟着尸体走...”
“那该怎么办?”钟仁华问,“现在不是追究为什么的时候,而是如何处理掉那两只东西?”
刘翠花突然抓住钟仁华和黄丽,“两位告诉老身实话,那对夫妇...是怎么死的?”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刘翠花的意思是问,那对夫妇是不是钟仁华害死的,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怨气,宁愿和尸骨脱离,当一个孤魂野鬼也要缠着钟仁华。
钟仁华老实说,“真不关我事,看门的老黄发现时他们已经吊死在宿舍了。我只是没有报警而已,你说只要我送他们安葬,料理好生前人,他们就会放过我的...”
没理由...没理由...
“既然不是我们害死他们夫妻俩的,那为什么他们总是要跟着?”黄丽问刘翠花,“要不然我们再问问...再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不放过我们夫妻俩?”
刘翠花感觉这不是一般的猛鬼缠人,如果只是怨恨钟仁华把他们夫妻俩尸体抛进水箱,也不可能会害死其他人。
听到黄丽说,“再问问”,刘翠花懂黄丽的意思,是准备让她“下阴”。民间“下阴”就是以肉体为媒介,请鬼上身,借生人之口交流。
风险很大,如果鬼上身不走就完了。
刘翠花有些怕,都知道...请鬼容易,送鬼难,更何况是请两个猛鬼上身。
黄丽表示,只要能让她问清楚原因,问清楚那两只“东西”还想要什么,她愿意出高价。
刘翠花答应了,要说黄丽出的价有多高?恐怕有三四楼那么高。
在毫无准备措施情况下玩儿“下阴”,就是找死。一般都是请亲人上身,都还提心吊胆;请“外人”?人家翻脸,当场所有人都跑不掉。
“下阴”要等到晚上半夜,白天鬼魂不会出来。刘翠花取了门口的白灯笼,红漆桌子搬进屋,表示暂时“谢客”,路过的“流浪儿”明天再来。
关了门,白炽灯粘着蛛网。三个人就这么围着红漆桌子,坐在灯下。四周都是花圈和纸人,一叠叠冥币整齐码在柜台上,房梁上挂着纸扎的金银元宝串和白幡,空气中是熟悉的草纸味道。
钟仁华端着死者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坐在刘翠花对面;黄丽捧着一碗生米,坐在刘翠花左手;桌子上放了一碗符水,一颗生鸡蛋,桌子下绑了一只大公鸡。
背后点了香烛,本来缺个敲锣的,但人手不够。
时辰未到,整个善堂都很安静,只有梁上的剪纸白幡微微飘动。
就这么一直等着,直到凌晨。
喝了一碗符水,突然,刘翠花开时呜咽抽泣,接着眼泪就止不住流,抽泣地更厉害了,清鼻涕顺着流。“弟子刘氏,生于戊戌年六月初四,祈请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乙救苦天尊、观世音菩萨...”刘翠花的声音尖细,像是唱着戏腔,边哭边唱,合着莫名其妙的经韵,双手拍着膝盖,同时又在抹眼泪。
钟仁华和黄丽各自端着手里的东西,就像个孝子贤孙,大气不敢喘。
气氛很压抑。
一般为了安全,在“下阴”时都有村里几个老人守着,但钟仁华是公众人物,不敢伸张。
继续。
“滋有善男子罗氏,生于戌亥年三月十六辰时...亡于...”刘翠花看着钟仁华端着的灵位,双脚跺地,徐徐把手伸进米里,嘴巴里抑扬顿挫,继续使戏腔唱着不明所以的诡异内容。
“来!来!来!”刘翠花抓一把纸钱朝天散开,然后抓起桌上的生鸡蛋。
阴风狂起,刘翠花张开嘴大吸了一口,然后耷拉着头。
像断气了一样。
“刘神仙?”钟仁华喊了喊。
灯...也闪了闪。
刘翠花抬头,左手插米,右手握着鸡蛋,脸上的皮肤像是失去了弹性一样,整张脸都垮了下来,眼珠子也被耷拉下来的眼皮遮了一半。
“钟老板...”一声男人粗旷的嗓门,河南方言,只看见刘翠花的嘴皮子象征性动着。
钟仁华端着灵位发抖,“是你吗?小罗?”
“老东家,是俺们。”这位小罗,常被工友叫做罗二哥。
“钟老板。”另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就是罗二的老婆,小蒋,声音瑟瑟的,性格看来有点怕男人。
钟仁华对面前的二位点头哈腰,“我当老板对两位不薄,为什么总是要缠着我呀?”
黄丽:“就是,又不是我们害死你们的,为什么就非得缠着我们不放?”
“你们难道就真不知道,俺们夫妻俩是怎么死的吗?”
“老黄说他推开门,就看见你们吊着,我们也确实不知道啊。”钟仁华解释,“小罗你也知道,当时厂子刚开,如果我报警就得停工,现在我送你们安葬,你们在农村的亲戚都给了一大笔钱,怎么还不放过我呢?”
“刘翠花”咧嘴大笑,一会儿男,一会儿女,“钟老板难道忘了,连山体育馆的事了吗?”
“连山体育馆?”黄丽看着钟仁华,这是连她作为妻子都不知道的事。
钟仁华知道藏在连山体育馆的秘密,但是这一路走来的现实,根本就和当年设想的不一样。钟仁华还是不太明白,连山体育馆的那件事和他们夫妻俩的死有什么直接关系。
看来钟仁华也不是知道所有秘密的人,可能大家都被骗了。
罗二不想多说,说起连山体育馆,他们夫妻这两只恶鬼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那你们还想怎么样?”钟仁华问,“是钱不够吗?”
罗二哥点点头,“要想俺们放过你也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黄丽似乎看到了希望,只要能用钱解决。
“俺们要一个儿子。”罗二、蒋某两人都没有生育,生前最大的希望就是要一个儿子,死了也是一样。
钟仁华不懂,黄丽更不懂,死人...怎么要儿子?
罗二哥指点钟仁华,要他们去买一个阴年阴月的婴儿,赶回河南在自己夫妻墓前,活埋。
也就是招冥婴。
钟仁华断然拒绝:“不行,不能杀人...”
“难道...你就不怕俺们,整死你吗?”罗某沙哑的声音威胁道,伸长了脖子,恶狠狠的盯着钟仁华。
仿佛吃定了他一样。
钟仁华也许因为无知,走了一些旁门左道,但杀人放火的事是绝不会做的。尤其是“招冥婴”这么荒唐的事。
黄丽拉着丈夫,让他不要惹怒这些恶鬼,他们生前就不好惹,死后更难缠。又转身告诉罗二,除了这个害人性命的要求,其它的都还可以商量。
罗二只想要个孩子,去地府受折磨,也得是团团圆圆的一家三口。
“不行!”钟仁华撇开黄丽的手,买一个婴儿拿去活埋,如此丧心病狂的事,他钟某人还干不出来。“绝对不行!”
钟仁华手一挥,不小心推了黄丽一把,黄丽没坐稳凳子摔在地上,米碗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