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刚刚出去了,我也准备睡了。”
“那你早点休息,明天学校见哦。”
林影低着头回复张艾玉的消息,从文字里他都能感受到张艾玉一天的疲惫。
旁边一起走的是徐晚秋,看见林影一直抱着手机,他也不便打扰。
去坐公交的地方还有几分钟路程,林影当然没有觉得冷落了什么东西,继续捣鼓手机,打电话问苗苗送大姐姐到家没。
“都十点了诶...”林影看到手机屏幕,从这里到北辰化工厂还有四十分钟公交车程,林影真后悔带徐晚秋出来玩儿这么晚。
“怎么了?”
“好像有点晚了...”林影想成绩这么好的学生晚归都是很严重的事情。
“你还知道晚...”
两人的对话就像是在打情骂俏,真的是够了。
林影决定送徐晚秋到家,趁着还有最后一班公交车;他总是把徐晚秋当女生一样保护,却又仅仅是把别人当兄弟。
公车上三三两两乘客和上上下下的过客林影和徐晚秋都不在乎,两个高中生紧挨着坐在后排,月光打在侧脸,折射出年少的欢喜。
徐晚秋总是不由自主偏向头看靠窗的林影,喜欢看他傻傻的样子。
“干嘛...干嘛老看我?”林影有点紧张,饭前河边的事他还没缓过来。
徐晚秋撒娇似的说道:“哼,谁看你呀,我...我看窗外的月光呢。”
“月光?”林影看了一眼车窗外,一轮弦月挂在半空,旁边只有颗金星默默的陪伴它。
“是啊,你看那月亮...弯弯的...”徐晚秋低着头,声音很低、很腼腆。
“弯弯的?弯弯的怎么了?弯...”林影的话戛然而止,就算是再傻,也禁不住徐晚秋这么接二连三的暗示。
画面一度静止。
林影才想起刚才河边的事,总觉得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徐晚秋为了缓解尴尬说:“那我们听歌?”
“好啊...”
徐晚秋摸出手机和耳机,和林影一起听歌。
“连山化工厂站到了...”
就连林影也不禁感叹,这BC区真是被领导们遗忘了的地方,全是错落的厂区或者是宿舍,间隔着无数地摊夜市,街道两边还是老式的法国梧桐,有点像记忆里的边城。
徐晚秋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林影,没公交了你怎么回去呢?”
“打车呀?”
林影还不知道连山化工厂这片区,很少有出租车。
他还不知道,没车回通江区,他就得在徐晚秋家里睡,他也不知道如果真去了,他就只有和徐晚秋挨着睡。
“这...”
徐晚秋心里又欣喜,又为难。欣喜便不用赘述了,为难的是他不想让林影知道自己窘迫的家境,更不想让林影知道自己有一个糟糕的父亲。
“那怎么办?”徐晚秋问。
林影也不知道,只是和徐晚秋站在夜市街头路口徘徊,徐晚秋想,公车上相信林影应该懂了,要是林影真的愿意去自己家,那也是极其幸福的事。
“要不...要不你去我家...?”
林影昂着头望着徐晚秋,“去...去你家...额...那书包怎么办?”
“你还用得着书包吗?”徐晚秋脸红回答道。
“那好...那好...”其实林影应该懂了,摩天轮上他就应该懂,河漫滩上他就应该懂,公交车上他就应该懂。他之所以会答应,还不是半推半就,微微心痒。
他还记得高一时候对徐晚秋说过他喜欢栀子花的香味,他也忽然想起后来拆开的情书里有栀子花瓣,如果林影今晚睡在徐晚秋的身侧,他一定会看见窗台那盆栀子花,以及徐晚秋书桌上关于林影的只言片语。
所以他一定会发现自己十六岁就被某人默默喜欢。
林影答应的瞬间,从转角处倒过来一辆空计程车。
“走吗?”师傅摇下窗,可能是刚好要返回市中心。
TMD,没事儿来这转悠什么,不怕被抢吗?徐晚秋恨不得上去掐死司机。
林影犹豫了一下,看了徐晚秋一眼,“那...要不...下次?”
什么叫要不下次?难道今晚的一觉先欠账吗?
徐晚秋点点头,“回去,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影影。”
“嗯...好...”徐晚秋的称呼让林影的心像是被电了一下,低着头、然后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丝内涵的微笑,“好啊,晚晚。”
嗯对,晚晚。
徐晚秋望着计程车尾灯,怅然若失却又满怀期待;林影看着反光镜,恍然若梦却又默默接受。
耳机里是周杰伦的彩虹,徐晚秋低着头嘴里像含了一块糖,街上早已没了摊贩,只有几家麻将馆尚且人声喧嚣,徐晚秋不知道也不想管自己父亲是不是其中之一,因为他已经认定了这辈子能够保护自己的男人。
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店铺还亮着灯,凭借口碑街坊邻居们都叫它“凤姐衣坊”,徐晚秋打了一眼,“妈妈还在忙吗?”
走进自己家的店铺,徐晚秋站在门口惊呆了,烫熨衣库的架子散了,妈妈正在修理,玻璃也碎了几块,墙角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玻璃残渣,衣服架子也像是刚绑好的,还有妈妈的那台缝纫机也被砸坏了。
“妈妈...”
吕凤一回头,两缕头发掉在额前,手臂还有淤青,撸起袖子是因为才上了药。“晚秋回来了?怎么玩这么晚呢?你脸上怎么弄的?”
“我没事脸上是打球蹭的。这是怎么了?”徐晚秋上前心疼地看着吕凤手肘上的淤青。
“没...嗯...没怎么。”吕凤的眼眶还红着,“是妈妈不小心...不小心滑倒了。”
吕凤不敢看儿子的眼睛,像做错了事情。
“是爸爸吗?”
“不...不是他...”吕凤极力维护徐斌,也可能是在维护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庭。
徐晚秋忍不住哽咽了,他知道一定是自己父亲搞的,“我去找他!”
“别...晚秋!真的不是你爸爸!”吕凤拉住徐晚秋,刚接好的熨斗台架子又散了。
“那是谁?”
吕凤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睛,充满了仇恨,以至于她自己都胆怯了,“是麻将馆的老陈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你爸爸...你爸爸...”
“还不是因为他吗?”徐晚秋知道是麻将馆老板索要赌债来了,店可以砸,但妈妈手上的伤绝对不能放过。
“你要走哪儿去?”吕凤怕徐晚秋受伤,拼了命拉着他。一边拉一边哭了,一边哭一边快要跪下了。
徐晚秋忍不住也哭了,谁能想在他如此饱含幸福感的时候,这个家庭又给了他如此巨大的打击。
林影让他坐在云边看晚霞,可他却不得不回到深渊。
吕凤什么都不想,不想儿子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惹事,只想自己的儿子赶紧考上大学,只要儿子考上了大学,这二十年的幸酸皆是值得。
徐晚秋抱着妈妈,安静的夜市街道只有母子俩的哭声和麻将馆的叫好声。